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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昀走後,一個身影走上山坡,來到了阿娜依身後,雖無聲無息,但阿娜依卻心知肚明他是誰。
“喲,大公子也來監工了?”
她笑意盈盈道。
楊邦忠沉默不語,半晌後才澀然開腔:
“娜依,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麽?”
他一直以為,他們是有某種默契的。
當年二人之事,何止她一人抗爭過?他又何嘗不曾與父親據理力爭,甚至拔刀相向,被家法處置,險些被楊直活活打死。她嫁人之後,他日日喝得爛醉,將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直到娘親在他床前哭著將他痛罵一頓,他才終於接受了這現實,重新振作起來。
她是被逼無奈,他又何嘗不是身不由己?這麽多年過去,她從那敢愛敢恨的爻族少女,變成了果敢狠辣的水西寨主,而他亦從那一腔熱血的莽撞少年,變作了深沉冷靜,獨當一面的楊家少主,歲月悄然將一切改變,但至少他與她,那顆歷經世事,千瘡百孔,早已冰冷麻木的心中,仍然應有一個地方刻下了對方的名字。
他不懂,她為何不願嫁他,是他做錯了什麽?還是他們間的這份默契,終是已被歲月磋磨殆盡,再也不剩了?
“你沒做錯,你事事已家國天下為先,哪有錯處?”阿娜依輕笑了一下,“你以為我是在跟你賭氣嗎?我有自己的考量,你為楊家,我為爻寨,當年如此,現今亦是如此。”如若她嫁與楊邦忠,且不論寨中眾人反對與否,她等如是將水西十八寨作了嫁妝,直接雙手奉上楊家。楊邦鈺雖是嫡出,卻是幼子,就算有朝一日繼承家主之位,還要等上個幾十年,阿姿嫁給他,一切便還有回環余地。
“那我們呢?”楊邦忠苦笑,“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嗎?”
“結束?憑什麽?”阿娜依長眉一挑,“你就這麽迫不及待想甩開我?”
楊邦忠一愣:“什麽?”
阿娜依似笑非笑道:“日後我是你九弟的嶽母,你楊大公子受累要喚我一聲長輩,山城既建,往後我們打交道的地方還多著呢!”
她拍了拍楊邦忠的肩膀,瀟灑轉身而去,徒留後者呆若木雞立在原地。
半晌之後,他亦無奈搖頭一笑,如同多年以前,他每一次包容那潑辣爻女的任性妄為一般。
寸心花海之前,七情六欲無所遁形,誰都不能隱瞞,播州楊家與爻寨的糾葛注定還要繼續下去,世世代代,直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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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般大事塵埃落定,只剩下了一件。
身中赤龍王劇毒,昏死一年之久的杜衡終於醒過來了。
其實當初阿笑毅然決然犧牲自己,多少帶著三分走投無路萬念俱灰,彼時杜衡體內劇毒反覆,奄奄一息眼看不活,阿笑無可奈何之下再次以血換血,將蛇毒全部渡到自己身上,饒是神物辟邪珠也沒能承受得了。瀕死之際,阿笑眼見族人受難,這才用盡最後一口力氣投身山頂天池之中,最終將融化了辟邪珠的血肉之軀還給了這片土地,解了大爻山之危。
而今她用自己性命換回來的情郎終於蘇醒,裴昀為他把脈,發覺他體內余毒全清,經脈順暢,血氣蓬勃,總之什麽都恢復如初,隻除了一件——
他忘記了龍阿笑。
或者更準確的說,他丟失了自遇見龍阿笑之後所有的記憶,整個人還活在十年前。
“這位公子你還要我講幾遍,小生播州人士,姓杜名衡,年方十八,乃是楊柳街藥鋪的學徒。是是是,我是打算去爻寨尋藥,但這只是個想法,人還沒去呢!我從來不認識什麽龍阿笑,更沒去過什麽燕京什麽世子府,公子,求求你放過小生吧!”
十八歲的杜衡初出江湖,青澀稚嫩,遠沒有多年前裴昀在子午古道南北客店所遇見的白面書生那般圓滑老練,隻稍微一詐,便什麽都交代了。
他絲毫不知自己就這樣眼睛一閉一睜間,從十八變作二十八,十年彈指一揮間,多少興亡更替,多少愛恨情仇,多少生離死別,統統化為灰燼。到鄉翻似爛柯人,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裴昀不知究竟是龍阿笑臨死之前給杜衡下了什麽古怪的毒,又或是那赤龍王蛇毒入腦傷了他的記憶,但事已至此,佳人已逝,他已成了徹底的局外人,倒也不必再將他卷進是非之中,或許一切都是天意罷。
她心中悵然一歎,隻問道:“你還記得家在何處?家中可有他人?”
“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藥鋪就是我家。”
“那藥鋪是何名號?”
“楊柳街,百草堂。”
裴昀猛然抬頭:“你是百草堂的弟子?!”
杜衡莫名其妙:“是啊,有什麽不對嗎?”
百草堂遍布天下,遠在南疆也有分號,堂中弟子皆以百草命名,她卻是從來沒料到這點。
“你...可見過神醫千金手救必應?”
“那不是我們百草堂祖師爺嘛!”杜衡有些赧然道,“我不過小小一學徒,哪有機會見到他老人家。”
此話在理,可裴昀總覺得有哪裡不對,不禁又問道:“你說要去爻寨尋藥,尋什麽藥?”
杜衡支支吾吾答不上來,顧左右而言他,試圖蒙混過關,其手段之拙略,裴昀簡直看不下去眼,直接將斬鯤往桌上一拍,嚇得他趕緊抱頭求饒:
“大俠饒命,我說我說!我、我是要去白龍寨蛇窟偷...呸呸,是求,求金銀石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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