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爺向來擅做無用之事。”
顏玉央眸色一寒:“方才有人裝模作樣,見面不識,莫不是又失心失憶了也說不定。”
裴昀嗤笑:“那還不是見昔日威風凜凜的大燕世子,如今卑躬屈膝成了人家上門贅婿,我怕一時嘴快揭露了你的底細,惹得妻主不快,斷了你的前途。”
“小裴侯爺何時也用這般小心翼翼,看人臉色?”顏玉央冷笑道,“我卻是忘了,原來你的官家已死,大宋已亡,被蒙兀人從臨安追殺到泉州,這才不得不寄人籬下,做小伏低,上門討好。”
裴昀聞言心中一痛,隻覺被冷水從頭潑到腳,頭腦登時清醒了過來,半分鬥嘴置氣的興致也沒有了。
“不錯,如今大宋已與當年被圍蔡州的大燕沒有任何差別了。”她慘淡一笑,一字一頓道,“只是,但凡我活一日,大宋便一日不會亡!”
說罷,她一把將他推開,便要起身,顏玉央不肯,俯身壓製,二人便在這方寸之間的床榻之上動起手來。
此情此景,已發生過不知曉多少次,然而曾經兩人武功旗鼓相當,不分伯仲,可今時今日的顏玉央再不是裴昀的對手,一來一往,短短數招之後,便已是無力招架。
眼見裴昀就要起身離去,顏玉央下意識伸手拉住她的衣擺。
裴昀自不會受他所製,內力一震,直接將他甩開。然而被這一拽,胸前衣襟一松,懷中一物逕自掉了出來,她伸手一撈卻是慢了一步,眼睜睜見其摔落在地,發出清脆一聲碎響。
兩人目光不約而同望了過去,彼此動作皆是一僵。
只見一枚溫潤剔透的白玉梳靜靜躺在地上,已然自中間斷裂成了兩半。
此物於他二人是何等的熟悉,是聖地石室裡的肌膚相親,是幽谷水道中的同生共死,是王府錦帳下的怨恨糾葛,是南疆竹樓上的山盟海誓,是蜀中訣別時的頭也不回......一枚小小的玉梳,幾乎見證了二人半輩子的糾纏,說一句定情信物,儼然太過淺薄。
裴昀緩緩蹲下身,顫抖著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拾起那斷梳,只見美玉生裂,水晶珠碎,心中不禁酸楚難當。
倘若紅塵紫陌,青絲白首,已注定滄海桑田,物是人非,為何事到如今連最後的念想都不留給她?
捧著白玉斷梳的手猝然被人握住,身邊人亦屈身俯就,低聲問道:
“這玉梳,你一直帶在身邊?”
他以為她早已丟棄了,正如她一次次那樣狠心丟棄了自己。那年八月十五,南疆月色如水,他將玉梳再一次塞到她的手中,一同塞去的,還有自己一整顆千瘡百孔破爛不堪的心。
沒想到,這麽多年,她竟一直帶在身邊。
裴昀心底驟然騰升起一股無名火氣,明明在此之前,她也幻想過無數遍,倘若重逢,該如何體面自製,該如何冷淡疏離,該如何客套寒暄,該如何避免重蹈覆轍,然而事到臨頭,卻全然抑製不住心緒。
“與你何乾?”
她一把將他的手甩開,猛地站起身,胡亂將斷梳塞回懷中,冷聲譏道:
“你既已改名換姓,娶妻成家,自該忘卻前塵,重新開始,旁人之細枝末節與你有何乾系?”
顏玉央聞言臉色驟變,眉目如霜,怒極反笑道:“我娶妻成家?我顏玉央這一生一世,明媒正娶,對神明拜過天地,洞房花燭的妻子只有一人,可她卻負心背誓,始亂終棄,一走多年渺無音訊!不如請小裴侯爺來告訴告訴我,那人究竟是誰?!”
話音落下,一室死寂。
明明都是沉默,可此時的沉默與方才卻是大不相同。
不知何時起,霜雪皆融,堅冰化水,春回大地,萬物複生。四目相觸,不約而同的別開了目光,萌動與燥熱無聲無息在二人之間蔓延。
第209章 第三拾九章
紅綃帳軟,燈火明滅,裴昀與顏玉央並肩坐在那張奢華無比的蚌殼軟床上,誰也沒有說話。
她與他離得極近,肩臂相觸,咫尺之間,仿佛下一瞬便能糾纏一處,恩愛交歡;她與他離得極遠,兩情相背,各懷心事,好似天涯陌路,轉眼就各奔東西。
終於,是他先開腔,語氣淡漠不辨喜怒:
“老規矩,一問一答,各釋其惑。”
她頷首:“好。”
頓了頓,二人幾乎同時開口問道:
“你的內傷如何了?”
“你的傷勢如何了?”
裴昀不禁看向顏玉央,便見他亦在回望自己,於是便在千般酸楚萬般苦澀之中終有了一絲釋然。
她垂眸輕聲道:“九重雲霄功四篇功法我已皆練,經脈之傷也由大光明寺心明鏡大師為我療愈了......你呢?”
“我丹田之損已恢復如初,手足斷骨之處除去陰雨寒冬隱隱作痛,平日行走基本無礙了。”
正如她沒對他言明自己練功因卻缺那天書下卷所造成的隱患,他也沒對她坦白,他丹田之傷雖愈,然這兩年來,無論他再如何修煉內力,效果都是微乎其微。故而為了防身自保,他不得不開始鑽研毒術,當年在南疆赤龍寨的那些日子,他著實偷師不少。
但其實裴昀觀他呼吸吐納腳步身形,心裡多少已是有數了。
她點了點頭,二人又一次異口同聲,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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