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她五髒六腑皆為之悲慟,恨不得衝上前去,拚上這條性命,將在場的燕賊全部殺光!
然而不能,她偏偏不能!
此時此刻,她亦是階下囚,她亦是他人掌中鷹,她與那陳娉婷有何分別?!
長恨此身非吾有——
顏玉央隻覺掌心一暖,有溫熱濕意緩緩流淌而下。
緩緩移開覆在她雙眼上的手,只見她緊閉雙目,渾身輕輕顫抖,燭光之下,有水痕盈盈於睫。
他不禁心中一窒,良久無言。
今夜他帶她在身邊,本是為防有人趁他不在府中暗中加害,卻不想叫她親歷了這一幕。此時即便解釋起來,亦是徒費唇舌,她心中怕早已是將他與在座諸人看作一道,恨作一道。
可難道他不是嗎?
這淚不是淚,是三千溺水,鴻毛不浮,是她與他之間昭昭血債,鴻溝天塹。
他抬手將阿英的淚水輕柔擦去,重新攬她入懷中,一聲長歎消弭在無聲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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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血賤華庭,仿佛不過只是晚宴助興插曲,陳娉婷屍身被拖了下去,陳修遠也借解手之名踉蹌離席。顏琿怒意已泄,臉色終於恢復如常,於是便樂又起,舞又興,賓主盡歡,渾若無事。
如今席間獻舞的乃是十二名栗發碧眼的西域美姬,眾女上身僅著豔色裹胸,下裙輕紗透光,纖纖**若隱若現,隨著旖旎歌樂而扭動身軀,搔首弄姿,千嬌百媚,看得在場男子無不血脈賁張。
顏琿甚為滿意,問道旁邊之人:“這些胡姬是何來歷?”
左手畔其胞弟顏琛刻意答道:“回大哥,這獻藝的胡姬乃是焉耆女子。”
“哦?焉耆?那豈不是與十七叔是同鄉?”顏琿笑著看向顏泰喬,“當年宮中也有一焉耆胡姬亦舞技聞名,這才得了先帝寵幸,看來這焉耆女子素來是能歌善舞,擅長以色事人。”
顏泰喬聞言臉色又慘白幾分,面上卻隻笑了笑,不鹹不淡道:“以色侍人,色衰愛弛,難怪亡國滅種,叫蒙兀人所侵,幸而我有一半的血脈是咱們大燕人。”
顏琿一噎,拳入棉花,討了個沒趣,臉色頗為難看。
顏琛見勢接下了話頭:“說起舞技,這焉耆豔舞沒甚稀罕,不過是一群搔首弄姿的婆娘罷了。聽聞前段日子東市瓦子裡最出名的,當是那金玉和班中的飛天舞,我一直念著將那樂班召入府中給大哥賞樂,可還未等我派人前去,便有人捷足登先,將那飛天舞的神女收入囊中了。”
“竟有這等膽大包天之人?”顏琿佯怒道,“那人是誰?”
“還有誰敢和大哥搶人,自然便是玦郎了!”
於是滿座目光,皆匯聚於顏玉央身上。
“哈哈,我道是誰,原來是玦郎!”十二王爺顏泰齊不懷好意笑道,“坊間都傳聞你練了漢人的邪功,不能人道,原來卻也是個摘花老手!”
顏玉央表情紋絲未變,隻淡淡道:“坊間傳聞自是不能盡信。”
“能做那飛天舞的樂姬,便是現下你懷中這女子嗎?玦弟想要獨佔美人,這可是沒道理。”顏琿半是玩笑,半是威脅道,“今日你若不叫咱們開開眼界,我這兄長可是要計較你搶美在先的罪過來了!”
他身邊眾人亦是起哄調笑:
“不錯,咱們可是不能放過你!”
“玦郎,快叫那舞姬為我們舞上一曲,讓我們也享一享眼福。”
“莫非這飛天舞是什麽閨中密技,房中情趣?這玦郎如何還小氣上了?”
顏泰喬輕咳了兩聲,笑道:“獨佔美人自然是玦郎不是,玦郎,還不快快命你那姬妾上前獻舞,與琿郎賠罪——”
說著他意味深長的望向顏玉央,盼他能以大局為重。眼下不過是一小小姬妾,送與顏琿也無妨,如今靖南王府仍需韜光養晦,切勿小不忍而亂大謀。
萬眾矚目之下,無論奚落亦或規勸,顏玉央皆是充耳不聞,兀自垂眸望向懷中之人,低聲問道:
“你意下如何?”
自那顏琛提及金玉和之時,阿英便是心中一提,她是頂了玉腰奴的身份被賣進世子府不假,卻不想顏琿來找這顏玉央的不痛快竟是找到了她頭上。
她抬眸望向顏玉央,只見他眉間無悲無喜,一如既往的淡漠清冷,可那雙如黑曜石般眸中,卻是幽深無底,意味深長。
於這電光火石一念間,她竟是讀懂了他眼底隻可意會不可言傳之深意。
他要她開口,他要她求救,他要她臣服,要她順從,要她從此依偎在他懷中,要她祈求他的庇佑。
若不然呢?
若不然那血濺當場的陳娉婷不就是她最好的前車之鑒?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啊......
刹那間,阿英幾乎想笑,又想哭,憤怒,卻又悲涼。
顏玉央啊顏玉央,你委實是將我瞧得太小了!
她毫不退讓的與他對視了片刻,忽而燦然一笑,朗聲笑道:
“小王爺既有此雅興,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而後她如願以償看見顏玉央的臉色頃刻陰沉了下來,仿如烏雲壓城池,野徑雲俱黑,山雨欲來風滿樓。
第30章
“見過諸位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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