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你可是信了?我若真想害你,犯不著用下作的法子。”
阿英不置可否,她犯不著下毒,她倒也犯不著來吃她的飯食,隻冷淡開口道:
“王妃召我前來所為何事?”
“你心裡想必覺得我定是恨你入骨,想法設法折磨羞辱於你的吧。”
滿令哥又命侍女盛來了一碗燕窩甜湯,一邊攪著湯匙,一邊漫不經心道:“我知你是何人,但我不會將琤兒的仇怪罪在你身上,你不過是個女兒家。況且沙場無常,勝敗乃兵家常事,自他執意要隨王爺上戰場那天起,我便做好了最差的打算,只不過我不曾料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
話到後來,她臉上劃過一絲落寞悲慟,到底她也只是個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母親。
阿英心念微動,張口欲言,卻終是什麽也沒說出口。
靖南王府痛失嫡子,她裴家又何嘗不是家破人亡?
滿令哥很快調整好了情緒,喝過湯羹,又示意侍女接著布菜,繼續說道:“我召你前來,也不為什麽。玦郎的親娘是個漢人,那是早年王爺惹下的情債,那孩子自幼不在王府長大,和我不甚親厚,我樂得清閑。但他的脾氣我卻是知曉三分,今日你若在王爺那處有個什麽三長兩短,這王府非叫他掀翻了天不可。他父子失和事小,我過慣了逍遙日子,可不想從此沒了清淨。”
阿英如何也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一時頗有些瞠目結舌,啞口無言。
這王妃委實是好心態好胃口,食量比照尋常女子大得多,轉眼便將桌上二十八道精致菜肴嘗了一遍,這還叫侍女催著後廚快快將她最愛的那道螃蟹釀橙端上來。
見阿英始終一動不動筷,她還不以為然的訓導著:
“再怎麽為難自己,也不要同五髒廟過不去。那些前朝的你死我活,都是男兒郎的事,女兒家便老老實實待在兒郎身後享清福即可,什麽外宅的國仇家恨,什麽內宅的爭風吃醋,都煞費心神,比不上舒舒服服的吃喝玩樂自在......”
阿英耳中聽著,內心無波無瀾。這滿氏王妃固然豁達通透,卻也不過是因為出身豪門世家,衣食無憂,嫁與王孫貴胄為正妻,後宅除了幾個卑微姬妾,也沒有側妃爭寵,除去中年喪子,幾乎可以稱得上半生順遂了。
只是不知若有一天,家國巨變,天翻地覆之時,她可也能似今日這般寵辱不驚,坦然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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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玉央匆匆趕來壽客苑時,看見的便是阿英與滿令哥相對而坐,杯罄盤空,貌似相談甚歡之景。
他臉上神色一滯,不由浮現一絲遲疑之色。
二人見他進門,同時抬頭而望。
滿令哥不鹹不淡道:“既然來了,便將人領走吧。”
顏玉央雖不拜見不行禮,卻向她冷淡點了點頭,隨即轉頭望向阿英,不動聲色將她從頭到腳仔細瞧了一遍,幾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氣。
此時婢女將熱好的素粥端了上來,滿令哥輕飄飄瞥了一眼:“看來用不著了,倒了罷。”
她見阿英食欲不振,故而命廚房專熬了一鍋清淡素粥給她。
“且慢。”
一直沉默不語的阿英突然出聲製止,她起身走到那婢女面前,接過了那碗粥,抬眸對滿令哥道:
“我替裴昀向你告罪,然而兩軍對壘,戰火無情,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仍是會將顏琤斃於槍下。但他也說過,縱使各為其主,顏琤仍算得上是一個坦蕩的對手,一個磊落的將軍。”
顏琤不虐降俘,不屠平民,不燒殺搶掠,體恤下屬,身先士卒,兩軍陣前,仍願與裴昀堂堂正正一較高下。
如此對手,縱是敵人,仍是值得欽佩。
說罷,她將那熱粥仰頭一飲而盡,肅容道:
“今日王妃一粥之恩,在下記住了,他日有緣,必定如數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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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行灌了一碗熱粥下肚,阿英非但沒有舒緩,整個人反而更難受了。
上了馬車,離開靖南王府後,她隻覺腹中絞痛,硬如頑石,渾身忽冷忽熱,虛汗不止,路上一顛簸,終是讓她忍耐不住,俯身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她趴在軟榻上,胃中泛酸,嘴裡發苦,形容狼狽至極。忽而有方潔淨的錦帕覆在了她的唇畔,她勉強抬眸望去,便只見顏玉央冷凝的眉目。
他從頭到尾不發一言,只是沉默的替她擦拭嘴角,扶她起身,喂她喝下清水漱口,喚來隨從清理穢物。而後他將她抱坐在膝上,像抱著孩童一般,以寬大的外衫將她包裹其中。
若有若無的冷梅幽香鑽進鼻腔,無端令人沉靜,慣常清冷的懷抱在這一時一刻間,令呼吸都滾燙的阿英產生了安心的錯覺,那是短暫如曇花一現的刹那,卻仍是從生到死真切存在過。她毫無反抗之力的任顏玉央將她抱下馬車,進了世子府,一路抱回若梅軒臥房。
如歡為她端來好克化的飯食,如意伺候著她服下了湯藥,身上的熱度漸漸褪去,一切皆有一絲各歸各位的熟悉感,令阿英不禁在心中泛起苦笑。
兜兜轉轉,她竟是只能又回到這個禁錮她的牢籠之中。
自王府見面,顏玉央便一直沉默不語。他執拗的將她外衫脫去,將她四肢手腳每一處細小擦傷,仔細上藥,看著她傷痕累累的膝蓋臉色陰晴不定,對此阿英統統沒有反抗,她如同一隻沒有生氣的布偶般任他擺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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