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誰也未曾忍心將它觸碰,便這般任它花晨月夕,任它浮雲朝露。
如此七七四十九天,從小雪到大雪,及至冬至過後,阿英身上阻塞的穴道已被衝開了大半,余下穴道中最關鍵之處便是檀中了。
此穴在胸口正中,玉堂穴以下,中庭穴以上,俗稱氣海,乃是習武之人最緊要之罩門,亦是阿英最為傷重之大穴,必須一鼓作氣將其突破,不容有失。
為此二人已是三日三夜連續不間斷的運功,除去短暫的休息進食之隙,其余時間都在雙掌相抵持續衝刺,希翼著盡快將這最後關卡衝破。可內家功法,最忌心浮氣躁,故而不得不強自壓抑著焦慮之心,徐徐圖之,循序漸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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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星子錯落,夜,極深了。
香爐中忽明忽暗,案幾上蠟炬成灰,二人此番運功已是整整四個時辰。
每每到將要放棄之時,便暗自鼓舞著,再撐一撐,再撐一撐便能突破了,若此時半途而廢,非但是前功盡棄,更有真氣反噬之險,他與她皆會有性命之憂。
氤氳熱氣熏蒸之中,阿英額頭汗已成流,仍是閉目全神貫注,接引著顏玉央自掌心傳來的熱意在血脈中緩慢遊走,不敢有絲毫怠慢。
四十九天下來,他們對對方運氣功法已是了如指掌,彼此每一次呼吸心跳皆是絲絲入扣,他的內力逼進她的體內,不僅互不相斥,反而水乳交融,渾然一體。
她能清楚的感覺到那股熾熱內勁一分為二,一股自唇下承漿穴而始,滑過頸間廉泉穴,在鎖骨璿璣穴稍稍停滯,而後於胸口璿璣穴與華蓋穴二處徘徊不定,反覆遊移。
另一股從下盤會陰穴起,忽快忽慢,試探著向上,緩緩爬至小腹關元穴,充盈丹田之中,及至臍上水分穴,連衝建裡、巨闕、鳩尾三穴,仍繼續向上。
那內勁所過之處,無不酥麻入骨,暖意沁心。上下兩股終是於胸骨中央膻中穴匯合,雙管齊下,一遍遍衝擊著那堵塞之狹,卻又一遍遍被撞了回來,越挫越勇,越湧越凶,循環往複,不知疲憊。
如聚沙成塔,如水滴石穿,在最後大力一擊之下,石破天驚,豁然開朗,膻中穴終是衝開了!
任督二脈自此暢通無阻,熱意暖流暢快湧動,阿英不禁奮然一震,欣喜至極,幾乎有熱淚盈眶之衝動。
收授心神,她緩緩收功,平複呼吸,尚不及張口說話,便忽覺肩上一沉,竟是面前之人向前栽去,逕直倒在了她的身上。
而這一倒,又恰恰帶落了她覆在雙眸上的白綾。
她隻覺眼前驟然一亮,下意識抬手一擋,待漸漸適應光線之後,才試探著慢慢睜開雙眼,久違的繽紛色彩就這樣相繼映入眼簾。
她心中又驚又喜,又疑又惑,來不及深究為何突然複明,低頭匆匆去查探顏玉央的情形。
只見他額上汗珠濕透鬢發,清俊面容蒼白如玉,雙目緊閉,薄唇緊抿,長眉深蹙,呼吸微薄,一派疲乏虛弱之態。
阿英心頭一悸,此番為她療傷,自是他費心費力,他的功法既是在那太陰寒泉中所修,日日泡於太陽溫泉中必是大損於身。她這內傷固然是他所為,可二人走到如今這般地步,裡子面子都已撕破,他何苦,何苦為她如此......
他年紀輕輕,位高權重,前呼後擁,眼裡總該是有些許輕狂傲氣。可自她第一面見他起,便覺此人諸般少年意氣早已被不知名的過往磋磨殆盡,眉宇間只剩對世間滿滿的厭惡與憎恨,如玉皮囊下一身戾氣。故而心狠手辣,故而無情無義,故而視殺伐狠決視人命為兒戲。
可今時今日,他卻又為何如今偏偏為她做到這般地步?
顏玉央,你究竟想從我身上圖謀什麽?
一滴汗,自他眉心滑落,沿著那挺直的鼻骨緩緩淌下,她忍不住伸手去拭。
他累極乏極,正閉目養神,昏昏欲睡,鼻尖一涼,仿如驚夢,下意識抬手一捉,而後掀眸看去。
於這電光火石一瞬間,她清清楚楚自他那朦朧纏綿的雙眸中,望見了自己。
四目相接,十指相握,肌膚相親,耳鬢廝磨。
一切的一切與昔日青海湖下水道中的生死相依恍然重疊,只不過這一次,他們終是清晰的看清了彼此。
池中溫水起起伏伏,飄散的藥材已被衝刷流走,兩人僅著一層單薄中衣,被水打濕,緊貼肌膚,恍若無物。
她與他以極度親密的姿勢半擁在一處,汗水淋漓,目光糾纏,旖旎繾綣,有什麽埋藏在凍土之深,萬丈湖底的隱秘心緒,正在蠢蠢欲動。
佛曰,九十刹那為一念,一念中一刹那經九百生滅。便在這九百生滅中,紅蠟燭芯輕爆燈花,鎏金薰爐將滅未滅,一陣似香非香的詭秘氣息,若有若無的彌漫鼻端。
阿英隻覺視線漸漸模糊,思緒漸漸混亂,最後的一絲清晰意識,便是那近在咫尺之人,傾身過來,重重吻住了她的唇。
心跳越來越響,身子越來越燙,眼前仿佛有鋪天蓋地回憶紛遝而至,又仿佛是茫茫大雪四野空無一物,耳邊好似有金戈鐵馬萬千悲鳴,又好似深山幽谷天地一片寂靜。心底間驀然湧上千種歡喜,萬般悲傷,歡愉和痛苦交織,感激與憎恨並存,兩相撕扯之中,她痛得不能呼吸,終是忍不住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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