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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熙春又把写完了地址的小本本递给九九。同时重申:“遇上事情,可以去找我。”
这一回,九九倒是很肯定地应了:“好!”
两人就此别过。
九九雇了一辆马车,盘算着先去跟小庄和猫猫大王汇合。
“我都看过了,”马车上,九九煞有介事地跟木棉说:“从这里去福云客栈,再去赁房子的地方,?好顺路…………….”
木棉说:“好。”
九九又说:“等到了之后,叫小庄再给你上一次药,我去赁房子的地方看看,觉得合适的话,再去接你们!”
木棉说:“好。”
九九还说:“小庄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你们之前虽然不??,但是见了之后就??了嘛!”
木棉说:“好。”
九九接?听了三声“好”,不免觉得有些纳闷儿:“你怎么一直都在说这个字?“
木棉定定地瞧着她,忽然间叫了声:“九九。”
九九说:“哎。”
木棉伸手过去,将她?跳带蹦搞得稍有点乱的鬓发抚到耳后。
她笑得很灿烂,很明媚:“跟你过的这半天,比之前十几年加起来都强!”
九九眨巴几下眼,回过神来,很肯定地说:“以后咱们会过得更好的!”
如是一路到了福云客栈,如何安置,自不必细表。
小庄拉着木棉去榻上趴下,又叫猫猫大王在外边守着门,跟九九说:“去吧,我们都在这儿等你。”
九九麻利地应了声:“好!”
万道瘫软在地上,除了胸膛还在微弱的起伏之外,几乎看不出他还是个活人。
四下里一片寂静,也不知道人都到哪儿去了。
连先前送水来的两个仆从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小学士不太想进去见万道,刚刚经历了一场波折,他知道不能马上离开??这么个烂摊子在这儿摆着,总会有人过来安置的嘛!
他很耐心地在值舍的门口等待着。
终于,裴熙春回去了。
瞧了一眼还在门外的那位直学士,他略微有些讶异:“你......”
小?学士赶紧道:“您叫我小?就行!”
裴熙春还是叫了声“?学士”,而后说:“今天弘文馆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小闻学士不假思索道:“本来也什么都没有发生嘛!”
裴熙春点点头,又道:“差个人往中书省去给万相公送个口信,就说万二郎忽发急病,叫他知会万家一声,来接回去吧。”
小闻学士眼巴巴地看着他。
裴熙春便从袖子里取出一份中朝学士的名帖,递给他:“万相公会明白的。”
小闻学士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裴熙春离开了。
小闻学士定了定神,赶忙开始收拾残局,因为事情牵扯到中朝和宰相,他不敢叫侍从去办,吩咐先把值舍的门关上,自己拿着名帖亲自跑了趟中书省。
万相公单独接见了他。
政事堂的静室里摆着几把做工精细的躺椅,然而万相公却坐得很端正。
小闻学士低着头,三言两语把今天的事情说了,原以为会迎接一场狂风暴雨,没成想万相公的态度却很和蔼。
他问小闻学士:“平白无故的,她怎么去找二郎的晦气?”
小闻学士听得一怔,回过神来,赶忙说:“仿佛是为了同行的一个侍女?先前二公子把那侍女给打了………………”
万相公??“哦”了声,短?地缄默一会儿,忽的笑了一笑,说:“像是她的行事作风。”
小闻学士听得心生疑窦??什么叫“像是她的行事作风”?
难道说那位九九小娘子在万家一直都是这样的?
不可能吧?
他觉得万相公这话透着古怪,只是同时他也觉得,在上位者面前可以表现得谄媚,也可以表现得卑躬屈膝,但是一定不能表现得很聪明。
小学士就好像没察觉到那点蹊跷似的,陪着笑,搓搓手问:“相公,那您看这事儿......”
万相公屈指扣了扣手里那份中朝拜帖,温和道:“我让人回去送个信,把人接回去就是了。”
他站起身来。
小闻学士紧跟着起身,同时娴熟地弯了弯腰。
万相公就再笑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很客气地说:“喝完茶再走吧,今天这事儿,真是辛苦你了。”
说完,他走了出去。
小闻学士一直瞄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才长出了口气,恍然发觉自己后背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生出了一层汗。
官大一级尚且压死人,更不必说是当朝宰相了...………
他暗暗地叹了口气。
万道靖忽发急病,回家静养,这消息在弘文馆里短暂地引起了一点轰动,只是很快就给按下去了。
虽然也有几个同窗觉得这事儿蹊跷,约着想一起去看看他,但毕竟也只是少数。
倒是在万家内部,引发了一场腥风血雨。
先前九九当着诸多女客们的面连扇?氏夫人数记耳光,已经令后者颜面扫地。
她一边强令府中众人不许议论此事,同时又打着吃经念佛的旗号,暂且住到了小佛堂那边儿去,以此避开了丈夫和儿女们的目光。
她日日夜夜都在疯狂地想着要报复九九,只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再对待那个小娘子,那个曾经在她手心里随意搓圆搓扁的小娘子,?氏夫人打骨子里觉得畏惧.....
?氏夫人不明白这是因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那一日九九抵在她眼皮上的那根长针太尖太冷了,亦或者是因为九九说起“死”这个字眼时候的神色,太过于镇定从容了。
潜意?里,纪氏夫人相信九九说要杀她,也能杀她,并不是在开玩笑。
简直就好像……………
就好像她已经被九九杀死过一次似的!
纪氏夫人的心里产生了畏惧,但是出于自己的骄傲,她是无法将这种畏惧告诉任何人的。
她甚至于产生了一种逃避感,下意识地想要躲避所有同九九有关的消息。
但山不来就九九,九九就去就山。
终于,九九的消息还是来了。
且还是伴随着身受重伤的万道一起来的。
万相公的亲随传了万相公的话给纪氏夫人:“二郎病了,叫他在家闭门静养,不要见客。”
纪氏夫人惊怒不已:“这算什么,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亲随见状,便低声说:“此事仿佛同中朝有些牵扯……………”
纪氏夫人眼神短暂地瑟缩了一些,惊怒暂去,取而代之的变成了疑惑与不安:“怎么会牵扯到中朝呢……..……”
离开万家之后,好像是蜗牛脱掉了身上的壳儿,九九觉得整个人都?松了。
九九没有急着去赁房子的地方,而是先从袖子里取出那张地图,指头在上边打着?,想寻一家当铺,把身上这件衣裳当掉,换点?来花。
九九的衣柜里全都是浅色的裙子,素素的。
倒不是说不喜欢,只是穿得久了,九九想换点热烈明亮的颜色。
九九从地图上寻到了一家当?。
离客栈也不算太远。
九九没有叫车,认清楚方向之后,循着街道的树荫,大步往当?那边儿去了。
街上的人可真不少,道路两遍胡乱地摆着许多摊子,有卖包子馒头的,也有卖杂货香料的,还有人坐在驴车旁边,叫卖时兴的水果。
少女脸颊一样的苹果,半黄半绿的鸭梨,还有紫盈盈的葡萄,老板坐在树下打着蒲扇,一群苍蝇在那儿嗡嗡嗡地飞。
九九觉得这一幕很有意思,左看看右看看,眼睛都要不够用了。
就这么走走停停,约莫两刻钟过去,她终于走到了想去的那家当?外。
隔着十几块巨大的铺地方砖抬头一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九九忽然间有点恍惚,好像脑子里有只苍蝇在嗡嗡嗡。
她觉得......自己好像来过这家当铺。
可是不应该呀!
九九心想:我明明没有来过这儿!
她把手里的地图折了折,送进袖子里。
因这动作,不慎将先前荣学士递给她的那张记录了荣学士住址的?子带了出来。
九九弯腰去捡,将其捏在手里,重又送进衣袖里头的时候,忽然间又是一呆!
咦?!
咦咦咦?!
刚刚荣学士把这张?子递给她,她瞟了一眼,好像没有看见其中有不认识的字!
好像没有看见其中有不认识的字!
九九重又把那张?子取出来,还没展开,脑海里就清晰地浮现出纸上的那行字了。
可是,如果九九没记错的话,当时她只是瞟了一眼,并没有很用力很用力地去记呀!
九九试着在脑海里又背了一遍。
那么长一串字,还是很清晰,很明确地浮现出来了!
九九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先前跟装熙春说的那席话。
那么长,那么有条理的一席话!
哇塞!
怎么回事!
九九变成天才了吗?
糟糕!
九九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天才呀!
九九惊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成了天才!
九九因此高兴起来。
她“哎嘿”一声,向前几步,高抬腿,跨过门槛,走过去了,又忍不住回头来瞧。
“你们这个当铺,门槛设置得不合理呀!”
九九跟店里边的伙?说:“你看我还很年轻,个子呢,不说是高,但也不说是特别矮,迈过去的时候都觉得吃力,更别说是矮一些,亦或者是上了年纪的人啦。”
伙?手里拿着抹布,一边擦那扇明晃晃的门,一边嗯嗯啊啊地应了几声。
九九顺着大堂往店里边走,目光刚刚?了几个来回,就有人领着她往柜上去。
到了地方一瞧,九九又说:“你们这里真是怪怪的,门槛这么高,柜台也高,我站在外边,只能看见里边人肩膀以上的地方。”
她很自来熟地叫伙计:“小哥儿,烦请帮我拿个凳子过来!”
“......”伙计就去拿了个矮凳给她。
九九跟他道了声谢,踩上去,趴在台面上往里瞧了瞧,见终于能瞧见那账房的上半身了,方才心满意足道:“这才对嘛!”
里边坐了位账房太太,年岁么,瞧着倒是与荣学士相当。
这位太太两颊丰润,未语先笑,戴一对蜜蜡耳环,衬得她一张脸亮堂堂的。
她端详九九几眼,说:“这位娘子瞧着有些眼生,怕不是来赎回当物的吧?”
九九说:“我想来当些东西。”
说着,她伸手去摸了摸头,从头上取下来两枚白玉钗,再想了想,又把耳畔的珍珠耳环取下来了。
九九把这三样一起推了过去:“您来看一下吧。”
那账房太太瞧了眼那三样首饰,却重又将目光投到九九身上了。
她问九九:“娘子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吗,我看您衣着不俗,怎么会想要当首饰呢?”
账房太太手扶在算盘上,说:“我痴长了娘子许多岁,经历的事情好歹多些,您要是愿意跟我说说,或许不至于要当首饰的。”
“姐姐,你是个好人哎!”
九九听得心里边热乎乎的,但还是说:“要当的。我需要?去赁房子......
又问:“姐姐,你这里收衣服不收?我晚点去重新买一身,身上这件也当!”
账房太太瞧着她,笑容里边含着点思量,忽然间问了句:“小娘子,你的师傅是谁?”
九九听得不明所以:“姐姐,我没有师傅呀!”
账房太太听不出什么情绪地“啊”了一声,先说:“我们这儿也收衣服。”
再捡起那几样首饰瞧了瞧,给出了价目:“娘子若是活当,我给您十六两银子,若是死当么,就是二十两。”
九九问她:“什么叫死当,什么叫活当?”
账房太太详细地告诉她:“死当的话,东西就彻彻底底是我们的了,以后跟您再没有关系。活当的话,就算是寄存在这儿,约定一个时间您再来赎,照日子给利息也就是了。”
“到了日子不来,或者是来了也给不出赎回的价码,那这东西也就是我们的了。”
九九在心里边比较了一下,很快就说:“死当!”
又想起来还有自己身上这件衣裳。
九九便从小凳子上下来,拖着往后边走了走,到一个叫里边人能瞧见自己全身的地方,站上去,转了两个圈圈。
“我这身衣服还很新呢,”九九还试着讲价,给她看袖口:“这里还有很好看的花儿!”
账房太太以手支颐,看着她,忍俊不禁。
又叫她近前来:“我看看你袖口上的花儿。”
九九便拖着小凳子再回去,站回原地,将手臂伸进栏杆里。
账房太太瞧了眼衣裳的料子和绣工,又不动声色地去扣她手腕。
九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好像要被蛇咬到似的,一下子把手臂收回来了。
她懵懵懂懂地朝当铺里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刚刚,她心里边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那里有个人在看她!
可是………………
九九奇怪地想:那不是一面墙吗?
并没有人呀!
因这小小的变故,栏杆内外,两个人都顿住了。
九九其实不太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收手回来是下意识的动作,她把手臂抱在胸前,有点警惕地看着里边的人。
账房太太也怔住了,很快又笑起来:“你是不是怕痒?好啦,已经看完了。”
她随意地在算盘上拨了拨,说:“衣裳的料子和绣工都好,要也是死当的话,算你五两银子,加上那两支玉钗、一对耳环,总共二十五两。”
九九觉得面前这位姐姐除了方才那一瞬间有点古怪,别的时候感觉还不错。
她点点头,应了此事:“好。”
两边议定了这事儿,账房太太取了契书来叫她签,上边记录得清清楚楚,死当,二十两。
?货两讫。
九九说:“我去买身衣服换上,再来当身上这件衣服!”
账房太太给她取了两张?票,一张十两的,一张五两的,剩下的五两则是现?。
她手边有一驾戥(deng)子,另外还有剪刀,拿了几块大小不一的银子搁在秤盘上,叫九九看:“正好五两。”
九九迷迷瞪瞪地看了眼,其实并不算很明白。
但她也不愿露怯,当下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说:“很好,你们家还算公道。”
账房太太也不知想到什么,微微笑了起来,拿了个材质寻常的钱袋替她把银票和银块装上,末了,又说:“我给你一些铜钱吧?用起来方便。”
九九赶紧说:“谢谢姐姐!”
账房太太就用剪子剪了块儿不大不小的银子下来,用戥子称了,配了等额的铜钱给她。
九九再三感谢,最后拿着走了。
她前脚刚出门,账房太太后脚就找人来替自己了。
她往当铺的里间去,进门就啧啧称奇,说:“好古怪的小娘子!”
里边坐着个中年文士,闻言失笑道:“那大概就是大名鼎鼎的九九小娘子了。”
账房太太蹙起眉来:“依照她的本领,怎么会没有师承呢?可是我问她师傅是谁,她说没有,又仿佛不像是在骗我。”
中年文士轻轻道:“中朝已经在接触她了。”
账房太太冷笑一声:“这可是东都,北派的大本营!他们的鼻子灵得跟狗一样,怎么会不知道?”
她有点惋惜:“多好的孩子?资质真是不凡,可惜要便宜他们了!”
买衣裳的过程非常顺利。
九九进店去瞧了瞧,最后选了一条好看的?裙子??九九喜欢?色!
虽然是棉布衣裳,不如绸缎精致华美,但是也足以保暖蔽体。
而且,这可是一条?裙子!
红裙子!
九九借了成衣铺子姐姐的地方,换了红裙子上身,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花一样捧着自己的脸,高高兴兴地转几个圈,觉得漂亮得不得了!
红裙子花了一百五十文,九九多给了卖衣服的姐姐十文。
因为那位姐姐说“你穿红裙子比穿白裙子好看”,知己哪里是区区十文钱能比拟的!
九九抱着换下来的衣裳,美滋滋地出了门,回到当铺换成五两银票,就照着地图上的标记,寻那处凶宅去了。
这附近都是做生意的人,是以格外热闹,鱼虾蟹贝,猪羊牛鸡,香药果子,时鲜花卉,还有卖漆器的,卖金银首饰的,在桥下小小的拐角处,还有老翁在卖驱蚊虫的艾草.......
离那处凶宅越近,附近的街道就越僻静。
只是在九九看来,却另有一种夏日里的幽静之美。
不知何年何月铺就的青石板已经有些开裂,风吹来了土壤,鸟衔来了种子,而后阳光雨露不绝,终于在盛夏时节,开出了不知名的紫色野花。
石桥老旧,却更有古韵,那河边的垂柳依依,分外缠绵。
河里开着大片大片的粉色荷花,清香怡人,还有浅紫色的花苞在酝酿着,等待着。
岸边种了一排木槿,紫色的、粉红色的花朵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一起,蜜蜂震动着翅膀忙碌地飞来飞去。
巷口有条汉子在卖西瓜,翠绿的皮,鲜红的瓤儿,汁水流了一点出来,甜津津的,不消吃进嘴里,闻着也是美的!
到了凶宅附近,地图起到的作用就不大了。
九九问杨树下乘凉的几个老太太。
几个老太太唬得不轻,跟她说:“可不敢去啊,死了好几个人呢!”
还有个捂着心口,心有余悸:“我看着衙门的差役往外抬人,血顺着担架往地上......吓死人了!”
九九坚持要去,到最后,她们也无计可施。
靠桥的老太太用蒲扇给她指了指方向:“最里头那一家就是,那地方藏在巷子里头,不留心还真瞧不见………………”
九九声音清脆地说:“谢谢婆婆们!”转而过去了。
相较于外边的盛夏烈日,巷子里边有种深水潭一般幽邃的、浓绿的凉。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九九感觉自己嗅到了一股水气。
她一路进去,绕了一个转,终于来到了一座乌头门前。
九九扣了扣铜环,问:“里边有人吗?”
九九听见里边有脚步声传了出来。
她就知道有人来了,当下不再扣门,整顿一下衣襟,耐心地等待起来。
不多时,拉动门栓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吱呀”一声,门从里边打开了。
九九抬眼去瞧,不由得怔住了。
来者既不是中年人,也不是老年人,而是个年轻人。
进入这条巷子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幽邃浓绿,深不见底的水潭。
若真是如此的话,面前这年轻的郎君,就该是开在那不为人知的幽邃、浓绿水潭里的一朵清透皎洁的花。
他定定地看着九九,而后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