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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院判话只说了一半,却如同被定住一般愣在了原地,然而不仅是他,所有人都仿佛见了鬼一般双眼陡然瞪大,面露骇然。
高似心头猛然一惊,他甚至没来得及低头看,几乎是本能地,就要将怀里紧抱的人抛出去。
然而明明看起来已无生息的建安帝却比他更快,那双污血纵横的双手不知何时僵硬却有力地抬起。
太快了,快到一直紧盯着高似的众人就只来得及张开嘴倒吸了一口冷气,提醒的话都没能说出半个字。
剧痛,窒息,门外炽亮的阳光和通明的灯火瞬间在眼前全部消失,只剩一片漆黑。
高似在这一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救……救我……”
他什么都看不见,他的手骨要抠断了,却无论如何也抠不开紧扣在他脖子上的那双手。
高似知道要掐死他的这双手是建安帝的,但九颗金丹,再加上他昨天晚上服下的一颗,十颗,他不可能活,他不可能还有这样大的气力!
所有人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包括內监的那些太监。
建安帝的眼睛是灰白的,他那形如枯爪的手上明明没有尖利的指甲,却抠进了高似的脖子,鲜血流过他的手背,红色渐渐覆盖了从他自己血管里流出的黑色污血,触目惊心。
再眨一次眼,或许两次,高似拼命蹬地的双腿应该就会无力地停下,他就会死在这双曾经给了他滔天权势的手中。
鸦雀无声,然而无人去救。
似乎所有人都犹如约定好了一般,此时此刻,等的不过就是皇后的一句话。
“是……你……”
高似从喉咙里硬挤出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有人似乎听出什么,偷偷看向一直立于一旁,纹丝未动的皇后。
她悠悠一叹,忽然抬眸,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开口道,
“佟昭正。”
就跪守在门外的佟昭正立刻沉声道了声是,回首不过一个眼色,身后的两名锦衣卫同时站起,随他疾步进了殿内。
救下高似的过程竟是沉闷无声的,很快,高似被两名锦衣卫从建安帝手中被救出,而此时的建安帝也宛若失了气息一般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宋院判。”皇后嘴角竟好似含着淡淡的,安慰的微笑,“去吧,不会再有事了。”
宋院判害怕至极,却又不能违抗懿旨,他撑着地面想站起来走过去,但只不过刚支起一条腿,整个身子就软了下去。
“佟昭正,去扶一下宋院判。”
这扶,不如说是架,宋院判颤巍巍半跪半瘫在建安帝面前,首先映入眼中的,是刚才那双几乎嵌入高似脖子里的手。
远看不过是鲜血淋漓,近瞧才惊觉这十指尽数被掰断!
他心惊不已地看了下扶在自己身上的,佟昭正如一根根铁锤般的手指,冷汗更是出了一层又一层。
“臣……臣已从呼吸、经脉、心跳等各处诊断,均无生息,皇上他……”宋院判强忍着恐惧再三查看后面向皇后跪地不起,颤声高呼道,“皇上他驾崩了!”
大殿内外静了一瞬,而后震天的哭声响彻了整座咸宁宫,所有人都俯身跪下,唯有两人没有。
皇后,和瘫坐在椅子上,随着喘息抽搐的高似。
“你……背叛……”高似早已无力抬起手臂,近乎失神的双目盯着的,是距他近在咫尺,精心栽培的养子佟昭正。
然而听到这三个字的,佟昭正仅仅眉梢微动,连眼神也未给一个,他跪向的方向已经再明白不过,是皇后。
“众卿家节哀吧。”
皇后声音总带有一股冷薄之意,分明是宽慰的话,却犹如命令一般,霎时间哭声顿止,无人再敢出一声。
皇后垂眸,对佟昭正抬了下手,他立刻会意起身,几步垂首立于皇后身后。
“二皇子谢祎与高似密谋,伙同静逸一起谋害皇上,佟卿家虽受制于高似,却难抵忠君之心,不肯同流合污,将一切都告诉了本宫。”皇后看了眼佟昭正,“他们都做过什么,就由你来告诉众位卿家吧。”
血流不止,高似已然说不出话来,可他神志仍在,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朝自己一步步走来的皇后。
“高公公辛苦,帮本宫布下了这么大一盘局,倒也是该歇歇了。”皇位微微俯身,轻声道,“十颗金丹能让人血脉尽断而亡,但若不足十颗,短暂醒来后就会犹如回光返照,杀死离他最近的那个人。”
皇后的手摊开,掌心三粒金丹映在高似震颤的瞳孔之中。
“本宫早就知道,当初献计让瑁儿去送死的那个人。
“就是你。”
第130章
楚都没有下雪,皇宫却覆上了满目的白。
温秀披着大氅站在金銮殿外,目光没在那些上下忙碌着挂白幡的小火者身上,而是看向了墙角一隙夹缝里,那刚刚冒了头的新绿。
毛绒绒的一片,娇嫩又倔强。
“温公公。”
温秀回头,恭谦地颔首,“佟指挥使。”
佟昭正走近道,“外头寒凉,温公公怎么站在这儿。”
“春日已至,还能寒到哪儿去?”
温秀虽远不及佟昭正身形高大威猛,却挺拔笔直,周身自有沉浸皇宫数十载而练就的气度。
佟昭正顺着温秀的目光瞧过去,微微一笑,“谁又能料到,刚入冬时还热热闹闹的皇宫,如今却成了这幅光景。”
温秀偏头,看向佟昭正的双目之中,同样含着不着痕迹的笑意,“佟大人是当真没料到吗?”
说着,他仰头,似乎是在看头顶的随风轻动的白帐,“佟大人想必也是得了高人的指点吧,让在下猜猜……”
他忽然转头,看进佟昭正来不及惊诧的眼睛里,“是不是在他入东厂南狱的时候?”
佟昭正怔忡了下,随即眉梢微挑,嘴角扬起了心照不宣的弧度,“也……?”
温秀低笑摇头,“咱们如今也算同一条船上的,我才出言提醒,选对了也不过是一时,他敢在那位毫无胜算的时候就找到你我……”
他微顿,“或许还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人。”
佟昭正的笑意僵在脸上,眼神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游移。
“他很可怕,而那位也并不若表面上那般好哄。”温秀拉紧氅衣,微微颔首,“在下言尽于此。”
佟昭正这张天生不可一世的脸上,罕有地带上了不安的凝重,他沉吟片刻,拱手道,“谢温公公提点,潞王已近楚都,在下还要去忙,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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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暄掀起车窗帘,忽觉不知何时,这拂面的风已从割面的冷冽变为了和煦,这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他回来了。
只是已物是人非。
看着似曾相识的来路,他不可避免地想当初离开时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