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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来的只有窒息。
这是傅行简吗,这还是记忆里的那个他吗?谢暄骇然想。
他疯了。
第47章
春日里的雨不该这么大。
手中的油纸伞几乎快要握不住,崔玉桥叹了口气,将已经浸湿而变得沉重的衣摆挽在手臂上,低着头一心快走。
安顺坊的路许久没有修整过,石板七零八落的,雨水一泡,泥汤便飘上来,崔玉桥已然是放弃了这双鞋,遇着躲不过的水坑,就尽管踩了。
“玉桥!”
身后猝不及防的一声让崔玉桥一惊,刚刚踩稳的脚尖滑进了旁边的水坑,身形刚稳了一半,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已经提到了丹田的气倏然散了,扑通一声把自己摔进了水里。
“哎呀!”惊呼未落,崔玉桥就感觉到身体被人慌慌张张地扶起,耳朵边还有一人喊着,“少爷,您别淋着了!”
崔玉桥恨恨地咬了咬牙关,又是钟云鹤。
“都是我不好,瞧见你一个人走着艰难,想邀你上马车来的,却不小心吓着你。”钟云鹤与仆人一起将崔玉桥扶起,他半截身子湿了不说,头上那支鎏金铜簪也掉进了黄泥汤里,瞧不见踪影,拢得好好的头发散落下来,发尾滴滴答答地全是水。
“钟公子……”崔玉桥深吸一口气,将扶在自己身上的手拂去,退了一步,垂首道,“奴婢谢过钟公子,雨这样大,钟公子快上马车去吧。”
钟云鹤苍白的面色上急出一片淡淡的红晕,他耍赖似的跟进一步,再次握上崔玉桥的手臂,“你若不随我一起上车,我也不上。”
“玉桥公子,你就应了我们少爷吧,他身子不好可不能这么淋着。”仆人显然十分清楚钟云鹤的脾气,竟也来一道劝来他。
此时的雨水淋在身上跟寒冬也没什么差别,崔玉桥怕这娇气的少爷真因为自己淋出个好歹再生了祸端,只得应了,随他上了马车。
身上湿搭搭的,崔玉桥一进马车便蜷在里座榻最远的角落里,惟恐沾湿了上头包裹的锦缎,钟云鹤似是瞧出他的心思,也没硬拉他坐下,而是急切道,
“你嘴唇都冻紫了,快把外头的衣裳脱了。”钟云鹤自己先把沾湿了的外衣脱了,换上车里原本就备着的氅衣,紧接着又抖开一旁叠着的羊毛毯子道,“脱下裹着这个,当心风寒。”
即使人已经在温暖的马车里,崔玉桥还是无法自抑地颤抖,极力稳住声音,却仍是断断续续,
“奴,奴婢谢过公子好意,但玉桥与公子云泥之别,求公子,求公子今后别再可怜奴婢了。”
又是他,这次是守在了回明嫣楼的必经之路上。
若说之前崔玉桥还在犹豫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如今这一次便是坐实了猜测。他不禁心下凛然,钟云鹤若这样跟下去,迟早要给自己带来麻烦。
谁料话音刚落,温温润润的钟云鹤眼里却起了倔强,他将毯子放到一边,竟不顾崔玉桥的闪躲,硬将他拉到座榻边上,不由分说地就开始解他身上的衣带。
崔玉桥不禁骇然,又不敢真的运气甩掉钟云鹤,只得看似无力地被他按在车壁上解了衣服。
“钟公子!你要做什么!”
骤然的冷意让崔玉桥打了个剧烈的寒颤,刚要挣扎却被一张干燥温暖的毯子牢牢裹住,他僵直着,缓缓抬起眼来,却见钟云鹤半跪在面前,微微气喘地看着自己,
“我不做什么,我就是怕你冻坏了。”他似乎也刚刚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举动,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玉桥,我不是在可怜你,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钟公子,您就是在可怜奴婢。”崔玉桥不再闪躲,琥珀般透亮的眸子上蒙着淡淡的水光,在黯淡的车内,却显得格外得亮,“那晚的几个人里奴婢并不出众,只不过是这么一个身世引得公子注意罢了,奴婢也后悔,那晚一时冲动说出了阿翁名字,给他抹了黑。但其实奴婢与脂粉巷里的其他人并无不同,不值得公子这般费心。”
言罢,他扯下羊毛毯子,双手奉回,“钟公子若真觉着奴婢合口味,就去明嫣楼吧,奴婢价钱不高。”
钟云鹤措手不及地被一团厚重的毯子蒙了头脸,没能稳住身形,坐在了地板上,
“玉桥!”
他慌忙扯下毯子,可眼前除了一滩**的衣服,哪里还有崔玉桥的身影。
马车猛然停下,外头车檐下坐着的仆人探进来,慌慌张张道,“少爷,小的刚才一晃神好像是玉桥公子跳下车了!”
钟云鹤抬目望去,雨线如白练般倾倒,将天地连成一片,哪里还能寻得到崔玉桥的身影,他敛下眼睑,又落回在那摊衣服上,轻声道,
“走吧。”
这场雨像是一盆子五颜六色的漆,黄土上毛茸茸的新绿,一朵朵嫣红似火的胜春,甚至房檐阶下的青苔,都鲜艳得直冒尖儿,只是除了那一树粉云似的楸树花,被森森的绿意替代得干净,竟找不出一丝那几日遮云蔽日般的气势,和院里其他树木也看不出什么不同了。
谢暄趴在窗边,仔仔细细将楸树看了个遍,再没能找到一朵花,便懒懒地收回目光,仰躺在软榻上望着灰蓝的天,百无聊赖。
他也被雨困在王府数日没动弹,傅行简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早出晚归的如同跟大理寺签了卖身契,就仿佛安顺里那个口出狂言的他是谢暄的臆想。
当然不是臆想,谢暄至今还能清晰地复刻出那一刻的骇然,但口出狂言谁都会,他又凭什么做到呢?
一个是明嫣楼里名不见经传的娼妓,一个是九五之尊,刺杀?怎么可能!莫说皇上日日在宫里,就算是出来,方圆数公里就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他凭什么刺杀。
如此想想,谢暄猜想傅行简大约是利用崔玉桥为其办事,而所谓刺杀不过是饵罢了。
“殿下?”荣德敲敲门,等他应了才道,“贺礼一直在长史司放着,您还过目吗?”
“不看了,直接入库房吧。”
无非是一些珍宝字画,或者是西洋进贡的新奇玩意儿,荣德也知道谢暄不大有兴致,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地询问一下,刚欲吩咐底下人去入库,门却突然开了,谢暄探出头来问道,
“这次的贺礼中可有一块青玉的玉佩?”
“是有一件。”荣德对贺礼都清清楚楚,“不过没附名帖,不知是哪位送的。”
的确不知是哪位送的,上辈子这些贺礼中就有这一件,没有其他的那般华贵甚至浮夸,泛着青蓝的玉牌正巧雕成一汪涟漪淡淡的湖水,上方着几条如丝绦般的柳枝斜斜飘拂,颇有风暄雨暖日和柔①的恬淡意味。谢暄十分喜爱。
“就搭着那条石绿色的丝绦,绑好了给我拿来,我要配着。”谢暄声音刚飘进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