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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起过,而这孩子一直昏迷至今,刚刚醒来,怎么也会说出这般言辞。
不,他年纪也就六七岁模样,应当是连书都没读过,怎么可能会说出什么大奸大恶,什么九天真龙,字字铿锵。
“是傅大人!”
“对,一定是傅大人!要不是他修了房子,不知道会压死多少人!”
“幸好是傅大人带咱们下山啊,不然全都得活埋进山里!”
众人七嘴八舌,群情激昂,却有人突然问道,“那大奸大恶之人到底是谁?”
这样大的灾难自然会有伤亡,可都是普通百姓,哪里配得上这天罚。
孩子稚嫩的小脸微皱,抬手指向梁府东边,“谁昨日进了山,谁就是那大奸大恶之人,杀了全村人,自然也是要去那里赔罪的。”
所有人都顺着孩子的手指望去,墙那边露出高轩一角,映在苍空之下,残存的琉璃瓦正熠熠反着日光,刺了无数双眼睛。
众人沉默,没人敢提那是高府,别说虞县,就是雍京也没人敢惹的提督太监高瑛。
可心头的骇然全在相觑的目光之中,震惊,却又不算意外。
“那……那个人好像真进山了。”人群中传出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我看见提督府的人来找傅大人,的确说是要进山,救人什么的。”
有人起了头,议论便不绝于耳,说着,又有人道,“可我记得傅大人层说过,他也是听了神仙的旨意要护九天真龙,却因不知谁是真龙,这才修了全县的房子。”
“我知道是谁。”话音刚落,沉默许久的孩子忽然开口,他并未看向人群,而是双手捧起身边那件脏污不堪的银鼠皮小袄,
“神仙和我说,九天真龙就是这件小袄的主人。”
第99章
咸宁宫的宫人们手脚都比其他宫里的要轻巧,极轻的窸窣过后,几名宫女捧着喝完的药碗出来,咸宁宫的大宫女藏春最后出来,脚步停滞,朝门外站着的人行礼,轻声道,
“娘娘请大殿下进去。”藏春微顿,又道,“娘娘刚服了药,神思易困顿,殿下留心些。”
“谢藏春姑姑提醒。”谢鸣玉客气地垂眸,抬步跨过门槛,将门合上才缓缓向内走去。
扑面而来的味道很熟悉,甚至只要想到咸宁宫这三个字,鼻子里似乎就开始萦绕伴月香的气味,但此时若细辩,还能闻到残余的一丝药气。
“不必多礼。”
谢鸣玉顿住正要跪下的身体,颔首谢了恩,坐在了座榻对面的椅子上,腰身笔直,眼睑微抬,目光快速而又不着痕迹地扫过皇后,再垂下,老老实实地盯着榻下铺设的地毯。
她的声音依旧那么疲惫而又冰冷,双目微阖,似乎还在缓神,并没有马上开口。
“母后,儿臣刚刚才接着的消息,虞县地动,听说很是惨烈。”说着,谢鸣玉禁不住窥探的**,抬眸,想从她脸上瞧出些端倪。
“这些事自会有皇上定夺。”皇后却只是轻揉额角,连眼睑都未动一下。
见她毫无反应,谢鸣玉心头疑惑,不由地暗忖谢暄是不是已离开虞县,被她藏到了什么别的地方?
他不肯死心,又道,“母后,儿臣是担心傅行简趁机害了小皇叔,推给天灾……”
话还未说完,谢鸣玉蓦地住了嘴,躲开皇后突然看过来的眼神,讪讪地垂下眼眸。
“你以为谁都想要他的命吗?”皇后淡淡道,看不出喜怒,“不过本宫却没想到你会对崔家那孩子心软。”
谢鸣玉心头一震,惶然地抬起头,“儿臣并没有,只是儿臣觉得时机还未成熟,想……想再等等。”
“等什么。”皇后问,“是等你那几个不中用的手下去杀了阿暄?”
谢鸣玉坐不住了,膝盖咚地一声跪倒在地,双肩微颤,刚要张口,皇后却又道,
“中秋那日你就想动手,只可惜你的人太不中用,无妄一人足矣。”
谢鸣玉面色愈发苍白,他知道自己的人没能完成任务反而身死,却没想到会是无妄。
“还有,你想借用那两句反诗让皇上对谢暄和周岱起疑,实在是太蠢。你可曾想过,西边现在能表面太平,全靠周岱震慑西羯,不然你觉得皇上为什么会留下周后的弟弟?”皇后冷冷道,“谢鸣玉,皇上的儿子不多,谢祎性子灵活,谢玘年幼易掌控,可本宫为什么会选你?”
谢鸣玉心神俱震,冷汗霎时间渗出额头,这才反应过来江由是被皇后所杀,更让他胆战心惊的是,皇后为什么突然和他摊牌。
为什么选他,有数,他心里当然有数。
父皇自己当年困居于鸣燕山行宫多年,一举一动皆被监视,说过的话写过的文章,都可能会被人过度解读奉进宫里,动辄就会招致杀身之祸,更不用说还数次遭受兄弟暗算,差点就死在了行宫里。
鸣燕山行宫,这是父皇心中永远拔不掉的一根毒刺,谢鸣玉知道,自己也是。
这个所谓的长子,不过是他发泄郁火时不得已的产物罢了,是他一看到就会想到那座樊笼,想到那个卑贱的宫女的一个物件。
十岁时被接进宫中,他当时满心欢喜,对着母亲,对着照顾他的嬷嬷和太监们说他先回去,然后去求父皇把他们都接去,一起去皇宫里过好日子。
他不能忘记母亲慢慢松开紧握他的手,不能忘记那双微微弯起的,做微笑状的眼睛里满溢的泪水。
欣喜、希冀、不舍,还是难过?抑或都有。
但那也是最后一眼,仅仅两个月后,他被软禁于宫中,鸣燕山行宫封锁,最后只给他带了一句话——
都病死了。
膝盖上持续传来的坚硬冰冷让陷入回忆的谢鸣玉保持着仅剩的冷静,他当然清楚皇后为什么选他,是因为其他的儿子都犯不下弑父弑君的这种滔天巨罪。
“我有恨,那母后呢,您何曾忘记过瑁儿?”谢鸣玉缓缓道,“瑁儿可是您的亲生儿子,是嫡子!可父皇为了攻进楚都,全然不顾落入三皇叔手中的他,您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从城墙上被扔下来的。”
谢鸣玉微顿,语气缓慢,似有不舍和惋惜,“他才五岁……”
轻覆在榻边的那只手蓦地绷紧,骨节高高撑起单薄青白的皮肤,看起来形如枯爪,让人暗暗心惊。
皇后一言不发,只有起伏的胸膛和急促的鼻息表露着她的痛苦。
“母后,您清楚父皇是特意落下瑁儿的,让三皇叔误以为这个嫡子是手中最后一张底牌,可谁都没想到父皇会冷酷至此。”
他知道皇后有多恨,自己仅仅是听说母亲死于鸣燕山就已经悲恸欲绝,更何况亲眼看见年幼的儿子被矛尖挑起,抛下城墙,化作一滩肉泥。
所以当看到和自己儿子年纪相仿的谢暄时,她无法抑制地倾注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