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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路过了四五天,终于“偶遇”了散衙的傅行简,他没有拒绝谢暄的蓄意接近,虽没有那日微醺之下的亲近,却也不似如今这般冷若严冬。
但今日不一样,傅行简肯定对他刮目相看。
脚步声渐近,谢暄轻咳一声把脚垂在床下,赤脚踩在楠木的床榻上有些冰,他想趿上鞋,却眼见一道淡淡的影子从隔门处投进来,没来得及,就悄悄将垂于床边的下摆垫在了脚底。
明明想故作高深,一双眼却盈满期待的光,眨也不眨地看着傅行简一步步走近。
“如何?”他刻意显得漫不经心,“接着旨意了?”
傅行简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停下脚步,不似从前止步于里外间的那扇隔门外,而是径直走进来,一直到床边的脚踏边才停下,近到呼吸可闻。
他从未有过这样。谢暄的头随着他的靠近而扬起,脚趾无意识地抠紧脚下踩着的衣料。
灯烛恰在傅行简身后,淡淡的蒙上了一层光晕,晦暗了面目,可即便看不清,谢暄也觉着气氛不对,傅行简周身冰冷森然,哪里是要谢他的态度。
“你进宫了。”
他先开了口,声音压得极地,沉沉入耳,谢暄忽就明白傅行简之所以离他这样近是因为荣德在外间候着,而他们所谈之事太过隐晦,不得不靠近。
“对。”谢暄不明白这样好的一个结果,为何未见他有丝毫欢喜,但早已在心中重复多遍的功劳必须得表,“你知道我多不容易见着皇上,卢增他们从早朝等到下午,都没能见上一面。我想着卢增在,高似肯定会拦着皇上,但为了……为了你,我当着几位朝臣的面暗度陈仓,这才见着了皇上。”
谢暄越说越骄傲,用尽了力气才将声音降到最低,“高似在旁边还想游说皇上严查,若不是我,你们都得背上重罪。”他俨然已压不住眉梢的喜气,映在眼底的橙黄烛火跳跃着,仿佛在极力表达着他想说,却又故意停下的后半句话。
快夸我,说我厉害!
心跳鼓噪着耳朵,谢暄期待地看着傅行简启了一直紧抿的双唇,他的声音依旧压得低沉,却异常冷厉,
“自作聪明。”
第15章
这一瞬间谢暄还以为自己听岔了,诧异自眼底浮起之时,就连唇角都还没来得及放下,
“你……你说什么?”
“木已成舟,多说无益。”
屋里的炭火明明还旺着,谢暄却如坠冰窖。
这辈子虽已无意再与傅行简续什么夫妻情分,可当遇此危难之际,他能冒这样大的风险来为自己脱罪,谢暄怎么说也有感激之情,也想做些什么。
他知道傅行简看不上自己这个倚势挟权的无用闲王,也清楚他对自己一直有恨,可直至此时谢暄才发现,原来无论他做什么,在傅行简眼中都犹如敝屣,连解释都懒得做。
“退,婚。”谢暄想硬气点儿,可一股酸痛顶上喉咙,简单的两个字被哽咽打成两截,眼泪瞬时想止也止不住,他抬手用衣袖恨恨擦去,“退婚,明天。”
傅行简哪里知道这须臾间他已想了这么多,一边抹泪一边梗着脖子要退婚,这模样在他眼里,大约和要不到糖吃耍赖的小孩差不多。
“怎么又提起这个。”傅行简蹙起眉,手微微向前抬起,却在即将碰到谢暄肩膀时滞了下,谢暄恰好张开眼,看着这只手又缓缓收回背于身后,心头怒火渐起,想起方才傅行简的话忿忿叱道,
“多说无益!”
谢暄此刻心头万般滋味糅杂在一起,早已忘了他们现在所谈之事是何等隐秘,直到看见傅行简眼中猛然凝起的寒芒,这才骤然反应过来自己竟忘了压下嗓子。
一股冷意窜上脊背,谢暄的眼睛不自觉地就瞟向西墙上紧闭的那扇窗户,吸吸鼻子低声道,“你也别吓唬我,横竖解了这婚约于你没坏处,反正你有何想法也从未打算和我说。就如今日你让我午时三刻到大理寺去,为什么,做什么也不讲,我怎么知道你是要帮我,还是准备让我自投罗网。”
说着,谢暄掀了掀眼皮,眼底闪过一丝怨气,“难道你就不怕我就此走了?”
耳边骤然静了一下,似乎在这句话音落下的同时,傅行简也屏住一瞬的呼吸,谢暄抬起头,恰好看到他眼中稍纵即逝的疑惑。
谢暄愣了愣神,心下顿时分明。原来在傅行简的计划里,从来就没有过这个选项。
他眼中的谢暄从来只会百依百顺,绝不可能弃他于不顾,所以傅行简重复两遍午时三刻不是怕他不来,只不过是担心他记错时辰而已。
忽然,几声僵硬的雀鸟鸣叫打破了寂静,他二人同时转头看向靠墙的那条边几,上头一个烛台亮着,旁边是一座番邦进宫来的西洋钟,这小东西极为灵巧,每隔一段时间,上头的小窗户会自己打开,一只金属小鸟会出来叽喳几声。
谢暄觉得认着麻烦,只是当个摆件放在那里,傅行简却是凝眸看了一眼,心里似乎存着什么事,又朝外间看去,像是等着什么,忽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随着那座西洋钟重新关上小窗,傅行简回过神来,向后撤了一步开口道,“这事我既揽了,你便不要插手,今后不更许再擅作主张。”
他神情肃然,眼神凌厉,竟带着满满警告的意味,言毕,也不等谢暄回应,转身便阔步向外走去。
显然傅行简真的只剩来叱责警告,就没打算与他说明,自己今天下午这番费心筹谋,到底是触了什么霉头。
总归自己是好心也没办坏事,不感激便罢了,犯得着这样凶神恶煞,谢暄心头微悸了下,霎时间怒从中来。
“站住!”
一直坐在床边的谢暄嚯地站起,可他早忘了脚下还踩着氅衣的衣摆,站起来的一瞬间心中暗道不好,但又回天乏术,整个人直直向前栽去,一时间惊得紧闭起双眼,下意识地喊了句,“傅行简!”
他没有摔在坚硬的地面上,可鼻子重重砸在了傅行简的肩头,酸软胀痛顿时让谢暄飚出了两行眼泪,脑袋嗡嗡的,已没了方向。
双臂被箍得极紧,甚至开始痛,谢暄白了一张脸,抬起头来从傅行简肩头看过去,泪眼之下只瞧见外间模模糊糊有人影晃动,耳边有人通报道,
“大人,萧公子来了,奴婢已请进了静心堂。”
“知道了。”头顶传来傅行简的声音,只听他紧接着唤道,“荣德,过来扶着殿下。”
荣德应着跑进来,谢暄只觉得被紧缚的双臂一松,撑住身体的力量倏然消失,终于腾出手捂住了依然酸痛难忍的鼻子,再一抬眼,就只见隔门处闪过一片衣角,傅行简已消失不见。
“殿下,殿下您还好吧!”荣德忙拿出帕子替谢暄擦拭掉眼角的泪水,慌忙就要撩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