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序列 第80章 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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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印刷厂的路上，姜秦问道：“乔西亚，童工的数量似乎变多了？”

“是的，这次特刊印制大部分都是通过人工而非机械，印刷厂的工人数量不够，就只能让他们的孩子帮忙。”乔西亚解释道。

印刷工人的孩子平日经常在印刷厂帮工，做一些搬运，送饭，打杂的工作，对厂里的行当还算熟悉，临时雇佣这些孩子帮忙，比雇佣外行成年工人要方便得多，也实惠得多。

“最近疫病传染的情况如何，鼠人化的孩子数量有增长吗？”姜秦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这一个月来，黛尔兰的特种煤烟浓度再也回不到以前，但也没有再下降，而是稳在了一个瘴气勉强可以生效但不会形成瘟疫的水平线。

姜秦也曾打算偷偷调查锅炉厂和煤矿区的煤炭状况，但那两个地区戒备森严，哪怕是自己也难以潜入。

“现在的增长数量很平缓，厂里平均每两天会有一个，都被送到深处的监牢。”想到那群吱吱叫的可怜鼠化童工，乔西亚绷紧脸皮，不安道：

“姜秦先生，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不会是你们偷偷在搞什么东西吧？”

路灯报明显不是一家普通报社，这是乔西亚的目前看法。

报社的人对那些鼠化童工一副了解的模样，再结合他们一贯作风，实在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在偷偷搞什么突破道德底线的东西。

乔西亚憋了一个月，出于某些正义感，还是问出这个问题。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被灭口的准备。

姜秦打消了他的疑虑，温和道：

“别胡思乱想，路灯报是托罗斯家族莫洛薇夫人的产业，也是政府效率部门所属的官方报刊，在出版发行之余，也有监察一些脏东西的权能。”

“只是你现在还是路灯报的预备成员，不方便知晓那么多。”

乔西亚大概有了理解，这几日他也奉命宣传过莫洛薇夫人的政府效率部门，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路灯报之于效率部门，就像煤烟减排协会之于环保部门。

本质上都是老爷们将自己的私人俱乐部寄生于政府机构，是一种借鸡生蛋反向控制的行为。

看姜秦没有做掉自己的想法，乔西亚忍不住评价道：

“本质上还是为了争权夺利，在黛尔兰议会获得更多话语权嘛，真是群吸血鬼。”

姜秦也不怎么避讳，这些东西迟早要告知乔西亚：“你要这么说的话，那倒也没错，不过你要明确，路灯报大体是正义的。”

“每一名议员都说自己站在市民的立场，说到底不都是生意。”乔西亚当然不信姜秦的鬼话。

他很明白，煤烟减排协会的环保督查天天打着维护环境的名头，盯着工厂废弃物污染问题敲诈勒索。

那些工厂主们大多不理解“环保”这个过于时髦的新造词汇，一般将这一切直接理解为另一种缴纳方式的税收，捏着鼻子掏钱消灾。

到时候路灯报的效率督查多半也要做类似的事情收保护费。

不过路灯报毕竟是自己雇主，不方便说什么，那就再写几篇文章恶心一下煤烟减排协会吧，反正他们也喜欢来找事。

乔西亚心里寻思着。

姜秦隐约明白乔西亚都在想些什么，也不多在意，这些都是共有的秘密。

除了路灯报和煤烟减排协会，其他俱乐部形式的组织被直接打包纳入正处于大刀阔斧改革期间的政府也是屡见不鲜的事。

相比于从头开办一些部门，直接把现有的本就属于贵族的组织吸纳收编才能快捷有效率。

税务局，水警厅，煤烟减排协会，路灯报，羊毛纺织商会，铁矿联合，船长同盟等本质是公司的团体和教会一同构成了黛尔兰现有的特色市政厅。

这些团体直接服务于他们所属的贵族或大商人，而那些贵族和大商人们摇身一变，成了坐在议会里大大小小的尊贵议员。

相比于封建古板旧习难改的其它王国，黛尔兰本质是个独立城邦，小国寡民，没有君主**的传统，一直是思想开放的商业中心，所以搞出了拼拼凑凑的糊弄体制。

二人走到监牢，在一处仅开了小窗的牢房石墙牢房中见到了二十多名鼠化童工。

乔西亚把准备好的食物和水丢进监牢，烦躁道：

“姜秦先生，我不得不提醒你，这些东西已经在整个考垂区传开了，被描绘得非常恐怖。”

“而工人们有时清醒有时迷信，在有心者的煽动下他们可能会做出意想不到的举动。”

“路灯报既然负责这件事，那该怎么解决呢？诉诸教会的火刑，还是强力弹压，又或者任其发展？”

姜秦反问道：“既然你这么问了，乔西亚，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出现的吗？”

“我有点不太想知道，要不你别讲了。”乔西亚敏锐察觉到姜秦接下来要说一些很敏感很麻烦的事情。

姜秦点一根烟，坐在铁栏前，看着那群将头伸入木桶如鼠啃噬面包的童工，直说道：

“它们被瘴气和老鼠催生，以后数量会越来越多，已经不可能瞒住，所以就不瞒了。”

“通过路灯报将它们的存在宣传得广为人知，并把始作俑者指向煤烟减排协会和霍曼耶夫。”

“先生，你疯了吗！”乔西亚失态喊道：“你要直接把这种怪物公之于众，这会引起完全无法预料的后果！”

姜秦示意乔西亚小声点，让他坐下，递过去一支烟。

但乔西亚竟然没接，甚至还嫌弃摆手，姜秦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扣他工资，解释道：

“你太小看黛尔兰人的承受力了。若是堂而皇之地使用官方枯燥口吻描述，让新生儿从出生就知晓，那么一段时间后大家都会习以为常，并将其当成一种疾病，而非诅咒，反而不会自发举行猎巫活动。”

“而且这还能顺便科普瘴气与疫病的预防，宣传煤烟的好处，打击霍曼耶夫的势力，一举两得。”

“你搞得雕版图画很好，请几个雕刻师把监牢里这一幕画下来，印在新闻头版。哦，还有，可以给贵族或大商人提供彩绘特供版，洛夫应该有这个调色的能耐。”

乔西亚总算知道姜秦为什么要和他讲这些了，毕竟现在路灯报的出版由自己负责，这新闻稿多半还得自己写。

他紧皱眉头，心情很复杂。

鼠人这事若是通过新闻稿的形式广而告之，先不说其他的，自己的名声多半能响彻旧大陆。

这毕竟是旧大陆头一份，又是带有明显偏向的。

可若是文章的煽动措辞没把握得当起了反效果，那可真要被嘲笑几百年了。

乔西亚心一横，承诺道：“对于一个记者和作者来说，我无法拒绝这个机会，我会尽力。”

姜秦对乔西亚的态度很满意，这篇文章写出来他就和路灯报完全绑定：

“成本你无需在意，议会已经批下今年效率部门的经费。我只要求快！赶在柳叶报之前发表，起一个先声夺人的效果，报纸会再次大卖。”

乔西亚勾起苦涩笑容：“我只感觉依照历史惯性，快要无人问津的赎罪券反而会大卖。”

谁知姜秦早有预谋：“当然！你在新闻稿里提一嘴赎罪券，届时需求猛增那些修女修士来不及画，必然要请求印刷厂协助。”

“姜秦先生，教堂未必会选择咱们的印刷厂！”

“没关系，我们已经与黛尔兰教区签对赌垄断合同。赎罪券在一定额度下由路灯报免费提供，超出额度教会支付对应款项，算是打一个信息差。有汉森在，教会不会拒绝，而且赎罪券大卖也算汉森的一份传教业绩。”

乔西亚听完这一套一套的幕后交易，不知道要不要感到愤怒，最后它渐渐麻木了。

“乔西亚，别露出那么麻木的表情！你虽然只是预备成员，也会有分红，足够你在庞克街全款买许多套房子，你知道路灯报的诚意。”

乔西亚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来：“打压攻讦，中伤诬陷，操纵政府，对赌合同，谋取私利，收买利诱，各位真是魔鬼中的魔鬼。”

“并非魔鬼，而是比魔鬼更恐怖的东西，比封建君主制要先进半步。”姜秦轻巧说道。

乔西亚说道：“我不需要那么多钱，你们开的工资够我了，剩下的钱用在开设初等学堂或大学吧。”

“可以，你很好，很像我们。其实路灯报的成员都不爱钱，但都需要钱。”姜秦和乔西亚离开监牢，此时几驾用铁皮包裹不开窗的货运马车在带枪税吏的护送下开入印刷厂，停到广场。

“那是什么？”乔西亚问道。

“你最不爱的东西——钱，也是路灯报的核心。”姜秦拉开一座货箱，展露里面的黛尔兰纸钞。

“用来做什么？”

“诞灵节了，这是给工人们的奖金，由你和洛夫主持，今晚发放，很多很多。”

乔西亚嘴唇微微动，嗓子发干，他承认自己小看路灯报了。

它要的根本就不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