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用户中心
搜书趣 > 历史 > 汉祚高门 > 1210 章法之美

汉祚高门 1210 章法之美

簡繁轉換
作者:衣冠正伦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3-10-19 23:50:12 来源:源1

最快更新汉祚高门 !

夜幕深垂,翟氏坞主人院舍中仍是灯火通明,翟氏父子并周遭几户乡亲代表毕列席中。

“日间王景略所言,我是不做深信,什么一县之令,百里之侯?乡野何人称豪,自然勇力能当,若能一纸尊令,乡野咸服,这些年乡野纷争,又何苦搏命?他所言诸多,无非是诈辞拖延,不愿力助我家称豪乡土罢了!依我看来召其人入舍根本就是多余。”

翟虎忿忿发声,对于王猛所言,绝少认同。他幼来所知种种,便是勇力者煊赫于上,怯懦者卑微于下,所以对于王猛所言法度如何,只是嗤之以鼻,既不理解也不相信。

其人话音刚落,席中便不乏附和声响起,既有说王猛诈声拖延、人微言轻根本不足为信,也有说投靠天中行台,本就是一桩错误决定,王师眼下大军未至,才会对他们暂作敷衍,一旦大军攻入关中,其横征暴敛、凶厉姿态自会暴露无遗,甚至将他们乡众强迫迁离乡土都未可知。

说这些话的,大多都是年轻人,真正年长者发言反而不多。话里话外,俱都透露着对行台的不信任,以及对前途的不乐观。

席中一众老者们,包括翟慈在内初时还是安坐倾听,可是渐渐的,其中几人脸上已经流露出明显的失望。

“王景略所言如何暂且不论,但其人能以孤弱之众走入敌友莫测境地,安居在此,兼有谋论,胆略已是可观。可笑我关中父老,常以豪武自夸,养成儿郎俱是栅下犬才,困此坞中方圆之内,却不见天地回暖,水涨潮生。”

翟慈居坐席中,指着儿子长叹一声,此前他是觉得自家儿子勇壮兼具,可夸美乡里,然而在与王猛接触一番后,他才知乡野之外那些真正世道少贤是怎样的样子。

天中那位沈大将军,大名远播他们乡土,近侧弘武军前后两位将主,也都是英年少壮,甚至就连行台随手指派的区区一个县丞,都表现出远胜于他们乡中子弟的风采!

虽然关中动荡经年,安身守业都需谨慎,这些儿郎们有警惕性那是好的。可是在翟慈等这些老人们看来,眼下这些年轻人们所表现出来的谨慎,实在也太过了一些,甚至都可称之为胆怯,惧怕与外界的接触,惧怕乡境发生什么改变。

他们老一辈人,为了能够保全家业也是殚精竭虑,或是筑坞守境,贼势大时也都难免虚与委蛇、假作应和,或是难称壮烈,但跌跌撞撞这些年,总算也是保全方圆繁衍生息所在。

可惜这些年轻人们,自幼便生于动荡世道之中,裹足于坞壁高墙之内,不知世道之阔,不知天地之大,空有壮力却眼界短浅,已经不足与谋。

如今晋祚王师势大已是事实,原本关中称豪者被打的节节败退,立足三辅那些人多势众的豪强们都各作龟缩姿态,他们这些区区乡户讨论行台是否可信,就算争出一个确凿结果又有什么意义?

那位弘武军的萧将军入境之后便直扑京兆郊县,接连攻下数座坞壁,就算是确凿的对他们不怀好意,他们就算提前预知难道就能抵挡得住?一群待宰羔羊,掐算屠夫何时落刀,算得再准难道就能保住性命?

此前弘武军初入境域时,翟慈打算稍作投靠沾势,反对最多的便是这些年轻人们。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拍胸噬臂的保证若晋军果真来犯,他们誓死也要保全乡土。

这种觉悟,翟慈同样也有,而且生死见多也更明白,求死很简单,苟活却不易。往年乡境万难之际,他若不作变通应对,这些儿郎们或许都不会长成,更没有这些作狂声浪态的机会。

日间王猛那一番言论,老实说翟慈自己也并不深信,什么王命法度的威严,说到底还需有强可恃,这王猛若非代表行台,而行台又有一旅王师驻扎近侧可以为他靠山,自身性命尚且不能保全,又谈什么其他。

王命法度威严如何,翟慈不能尽数领会,但他能够意识到一点,那就是这个王景略必然是希望能够通过他达成什么意图,因此才屡作高论说服。正如他希望通过怂恿,鼓动弘武军将乡仇游氏列作攻杀目标,以让他家于乡境独大。

行台态度可信不可信根本不重要,那是一个坐拥雄兵数十万、领土广及数千里的庞然大物,他们这里讨论行台态度如何,就跟讨论天意如何没有区别。不要说行台,甚至就连近畔的弘武军,他们都影响不了。

真正值得咂摸的是这个王猛的态度,正如其人所言,他们这区区数千乡曲,根本不在天中那位沈大将军目中,真正重视他们的还是这个王猛。无论其人意图何在,只要还想借重他们乡徒成事,在达成目的之前,肯定会对他们尽力保全,不让他们被弘武军列作清扫的对象。

所以王猛入境以来,无论是此前的羞辱还是入坞之后的冷落,都是针对王猛个人的试探。包括日间提及攻打游氏,也是希望借此稍作试探其人对弘武军究竟有多大的影响力,只是没想到王猛抛出一番让他们狐疑不定的言论。

“无论王景略其人是否可信,弘武军王师精勇却是无可置疑。大荔城刘王拥众虽多,竟然任由那位萧将军安然过境而不敢攻,一旦刀锋指向乡野,远非我等乡徒能敌。无论来日关中何人为主,目下实在不宜交恶。”

讲到这里,翟慈蓦地叹息一声:“至于那位王景略所言修整县治,歹念未露之前也都权且由他。乡境大厄,无非大军催压,杀生无算,他区区一人薄力,纵然为害也是有限,钱粮无存,人力瘠薄,他又能夺我多少?若真贪婪残暴,一如贼胡,届时再搏杀争命未晚!”

“至于你等儿郎,我不管你等对他何等看法,也都不要显出厌恶姿态,随问请教,若能得于长进,那是各自受惠。真能窥破其人险恶心迹,再来自夸守乡警恶之功!”

到最后,翟慈又望向翟虎等一众年轻人,厉声训告道。

年轻人们虽然心内仍有不忿,但却不敢当面忤逆亲长意愿,只能躬身受训。

总之,暂且不论实际心意如何,作为下邽县令的翟慈总算是表态支持县治的实际创建,当然这支持也仅仅只是体现于口头上的表态,落实在实际上的则微乎其微。

王猛对此也不以为意,仍是按部就班提出自己的设想。

战乱经年,下邽县城早已荡然无存,首先要做的自然是选择一个县署所在。关于这一点倒也没有什么选择,翟慈难得大度的挥手划定坞壁外郭一片区域作为县署所在。

到现在为止,他仍然只是将此当作一场笑话来看,乡土荒治经年,想要重新建立起统序谈何容易。

然而王猛受命之后却是非常重视,索性直接搬入这所谓县署居住。而所谓县署,也仅仅只是几所杂错分布的院舍而已,翟慈甚至没有分配人力进行修缮。

没有役力可用,王猛便亲自动手,并其身边十几名卒众,用了几天的时间,架起一圈篱墙将这县署圈禁起来,并且明高坞壁人众不可随意出入。然而就在规令公布的第一天时间里,犯禁者便达十数人众,甚至不乏顽童直接钻过篱墙缝隙,在里面跑动甚至便溺,内外哄笑声不止。

王猛对此也并不使人驱赶,只是将犯禁者俱都画影抄录,呈送翟慈面前禀告:“署治草成,规令在行,家奴犯禁,公刑亦或私法,恭请明府自度。”

翟慈初时尚是不以为意,但见王猛一脸认真状,也是略感几分汗颜:“乡户粗俗卑鄙,久来散漫,让景略见笑了。稍后我必再遣人训告,不许这些恶胚再为此令。”

“坞中久来如此,突然作此训令,一时之间,乡亲哪能遵令不悖。况且那所谓署治,本就我自家院舍……”

翟虎在旁边略显不满道,今日乡众前往闹腾,其中还有他的鼓动,也是故意暗作挑衅。

“商君立木为信,刑赏筑于微末,秦皇霸业遂成。明府受用百里,家奴尚且不治,何以刑威牧众?”

王猛正色回道。

翟虎还待开口,却见阿爷已经厉目望来,只能闭口不言。

“我虽然恭受县任,但自来陋居乡土,少知仪制,于此还要多多仰仗景略啊。”

翟慈又笑语说道,眼见王猛这些作为,他倒觉得并非全无意义,他在坞中虽有说一不二的权威,但很多时候也都不好对乡亲过于苛责,若有王猛出面能够创立一些规矩使人遵行,倒也是一桩益处。

王猛又起身拱手道:“卑职入治,本就为明府拾遗辅佐,份内事务,不敢有辞。署治虽是草定,但官属仍是甚缺,目下县中在职唯明府、卑职而已,尚缺县尉、功、户、奏、辞等诸曹吏丁……”

王猛比照行台地方官制,将一个县署该有官吏配给如何并各自职事统统介绍一遍。而翟慈父子在听到这些介绍后,也都忍不住竖起了耳朵,示意王猛再作详解。这些属吏名号各自分工明确,对于他们本身治理坞壁也都有着很大的借鉴意义。

不过翟慈还有一点比较敏感:“景略所陈诸多吏用,这些难道也要行台任用?”

“行台任用者,唯令、丞、尉三者而已,余者属众都需明府自择乡贤任用,另行台还有明令,正俸之外,并有俸田以县吏耕种收食、给养众吏……”

俸禄俸田,翟慈倒是不甚在意,乡中荒田比比皆是,更多时候是乏人耕种或是安全没有保障而不敢耕种。不过听到这些属吏都可以由他自己聘用,他才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担着一个县令虚名而让太多外人进入他家坞壁。

“凡在野乡众都可任作属吏?其他坞中也可?”

翟虎听到这话也动了心,首先想到若能借此将其他乡中坞壁主借此召入署下为吏,不就是间接的奴役了别的坞壁并乡曲?这想法实在有些可笑,但他见识如此,如果不是自家阿爷担任了个县令,他甚至不知乡野居然还需要这样一个名号。

“这一点,便需要明府自作延揽商榷,若是所用非人,居而不任,也只是荒废事务罢了。”

王猛仍是耐心解释着。

翟慈这会儿却是大为意动,这县治如何他不太关心,但若能借此将坞壁中事务稍作梳理,分工明确,倒是能够颇为得宜。

所以趁着这股兴头,他又详细询问这些吏员名号,当即便提笔签署任命,一口气认命了十几个曹吏,才意犹未尽的罢手,并将那些被任命者召来,再请王猛向他们解释各自职责所在。

王猛对于这个草台班子倒无轻视,详细介绍之后又正色道:“诸位既然已得吏身,便不可再作懒散荒废,昼夜入署听用,各自尽责任劳都是根本。若有缺用疏漏,则必有惩戒!”

那些人原本就是坞壁中的管事之类,再分一个吏号也并不觉得如何,反而因此官身任命而不乏沾沾自喜,可是听到王猛这个外来者居然威吓他们,当即便有几分不满,忿声以对。

“都住口罢!王丞乃是天中难得少贤,天中沈大将军关照乡事才特遣如此善助乡土,就连我都要设席礼待,你等乡野陋夫怎敢无礼!行台正命,任我治县,王丞乃是我的良佐,日后他的训令便一如我言,你等既然已经入职吏用,敢有违禁,必有惩戒!”

翟慈这会儿在席中将脸色一拉,怒声说道。其他人见状,便也连忙收声,一如王猛一般,拱手呼称明府。

待到吏员们任命完毕,王猛才又提起来籍民事务。现在县署官吏算是粗备,但县中却无一籍民可治,这一点也实在可笑。

翟慈对于任命吏员虽然热心,但是讲到这一点,态度又变得微妙起来,要把民户籍录在册,等于明明白白将他家业坦露于人,这一点他怎么可能没有防备。

“县署创设之后,招抚游食,开荒垦野都是当然事务,此为长功,确也毋须操之过急。另有勘测境域,划定治土,这些事务都需从容布开。”

翟慈不愿将自己荫户充入籍中,这一点王猛也不勉强,而是提出另一个方案来。

听到这里,翟慈眸子倒是一亮,其实乡野之间不乏游食难民,而他们这些坞壁主虽然珍视自家荫户,但那都是乡亲结党、共生多年,对于野外流窜的那些流民其实不太愿意接纳,说不定里面就藏匿着怎样的恶徒,若是大量召入进来,反而引祸于家门之内。

可是现在却能通过县署将这些人招募过来加以控制,不啻于更增加了自己的力量,所以翟慈对此真是分外热心,连作追问,尤其详细询问若是勘定县界、整编籍民之后,再有外寇来扰,弘武军会否出面退敌?

当得到王猛肯定的回答后,翟慈更是激动无比,直接拍案决定让儿子翟虎带领乡曲组织搜捕队,于郊野之中招揽难民。原本对于这个所谓的县令,他是持可有可无的态度,可是现在是真正的重视起来,更觉得王猛此前所言公器在手、需作彰用确是至理。

虽然对于王猛意图如何,翟慈还是不乏谨慎,但最起码到目前为止,他是真没发现这些举措有损害他的地方,反而他若是执行得好的话,自身能够掌握到的力量能够陡翻数倍。

不独翟慈对于县署开始上心,就连那个对王猛始终不满的翟虎,也都在那里不乏殷切的询问自己可否担任县尉一职?

不过这问题用不到王猛回答,翟慈已经决定将要近畔张氏坞壁的主人、也是他家亲翁张弢任命为下邽县尉。此前两家虽然也是亲善,但却乏甚主从关系,仍是各自经营。如果能够通过县署将二者名位高低确立下来,哪怕仅仅只是名义上的,也有着不小的意义。

有着翟慈的倾力支持,整个下邽县署的建设也都进行的如火如荼。首先便是禁令的推行,翟慈甚至亲自将带领顽童冲入县署便溺嬉戏的自家孙子吊起来,当中抽打数十记,那血淋淋的竹杖也都让人望而生畏。

而随着各项事务的展开,王猛的铁腕手段也逐渐在坞壁中竖起了威名,由于翟慈还要顾念乡情,许多恶人都要王猛充当,而王猛对此也是来者不拒、尽责尽劳,短短几天时间里,威名甚至都要渐渐超过翟慈这个坞壁的主人。

而如此强硬的规令推行,效果也是立竿见影,很快整个坞壁风貌便为之大改。往年全凭翟氏父子亲众操劳的事务,如今分工明确,奖惩严厉,令得整个坞壁号令严明,各项事务也都效率大增。

“章法之美,竟至于斯!王郎大才,假以时日,可为君王良辅。老朽何幸,竟能得驭此等贤良!”

感受到秩序带来的好处,翟慈对于王猛也是加倍的礼遇,每每把臂盛赞,而更让他感到满意的,则是王猛无论受到多少夸赞,俱都恪守礼数,始终摆正自己的位置不作僭越。这一点在他看来更加满意,再看自家一众仍然陋习难改的族亲们,不免更加的不满。

坞壁内风气的改变尚是小事,更让翟慈感到欣喜的,则是此前被萧元东押运到弘武军大营的物资终于送抵县境。而随之而来的,还有整整一营三百名弘武军劲卒并七百余名役力卒众。

到此刻,翟慈哪怕再怎么提防挑剔,对于王猛也再无顶点不满,这简直就是上天垂青,惠赐给他的良助!而选择投靠行台,也成了他毕生最为正确的选择。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甚至不需要再求助弘武军,单凭他自己所掌握的力量,便能一举铲除乡仇,独霸乡土。

且不说翟慈独霸乡土的美梦,这一切对王猛而言,不过仅仅只是一个起点,而他对自己的要求,也绝不止于治理区区一座坞壁!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