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被敲的咚咚響,其中還夾雜了連珠炮般尖銳的叫罵聲。
“黎子,你接著吃,別管那個潑婦,一天天閑的淨整事。”
劉桂芳見沈東黎看向了門的方向,投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將懷中的果果放了下來,徑直走向了房門。
光聽聲音,他便知道來人是喜歡斤斤計較的伯母王秀蘭,看來是聞著味就找茬來了。
在沈家向來遵循尊卑有序,家中大小事都由大家長爺爺沈福林做主。
沈家中的所有財物,大到房屋、土地、牲口,小到家具、首飾、廚具、生活所必須的食物、衣物、票據,明面上被視為全體家庭成員共同所有,其實上同樣是要聽從沈福林的分配。
當下看來用了些家裡的柴米油鹽,並沒有什麽,偏偏在食物短缺的年代,哪怕是“一家人”,也沒少因為這些起了爭執,尤其在斤斤計較的的伯母王秀蘭面前,再小的事情也會被無限制的放大。
沈東黎自然清楚了開了房門,少不了一頓爭吵。這事本就因他而起,他自然不會再躲在劉桂芳的身後。
他將筷子往桌子上一放,攔在了劉桂芳的身前,“媽,讓我來吧。”
面對他的舉動,沈建國、劉桂芳和沈淑琴表情都是一愣,換做往常,他不躲在後面不吱聲就不錯了,更別說主動出頭了。
沈東黎卻也沒在意這些,徑直走到門前,開了房門,擋在了眾人的身前,直接對上了手上拿著鍋鏟的王秀蘭,“大嬸子,都是一家人嘴巴放乾淨點,別滾啊,啥的,聽著讓人揪心。”
“原來大侄子回來了,我就說平常劉桂芳也不會做這麽下作的事情,不過你不是早就鬧分家了嗎?還跑回到沈家大院來幹嘛?”
沈東黎一手依在門上,一手搓了搓鼻梁,坦然道,“這不是之前不懂事,聽信了某些小人的挑撥,才做出那樣的蠢事來。”
隨即話鋒一轉,神情凝重的說道,“不過嘛!我是不想從我這小家庭中分出去了,倒是想讓我爸將我們這個小家庭,從當下的沈家大家庭中分出,免得時不時的被某些人陰陽怪氣。”
王秀麗聞言一愣,緊握著指向他的鍋杓的手,都為之一顫。
“你……你……你說什麽?你想教唆二弟分家?你怕是反了吧?”
聽到分家二字,最開心的人無異於沈淑琴和劉桂芳,紛紛一臉期待的看向了沈建國。
而沈建國此時臉上的表情卻異常豐富,聽到他不想分家了,心中一喜,當聽到後半句時,臉刷的一下就白了起來,快步走到門前,就要去擰沈東黎的耳朵。
“小癟犢子,你這說的什麽話呢?快給你的大嬸子道歉。”
不過,沈東黎稍微一閃身子,躲了過去,他在說這話的時候,就想過會有這麽一遭,憑借著他對父親的了解,自是不會同意他的想法。
之所以還選擇這麽說,只不過是為了讓大嬸子以及大伯沈建軍一家,都對自己的家人們都客氣一點。
大伯一家人雖說有著不少的壞心思,說是有多壞倒也不至於,只不過總是這般時不時的膈應他們一下,沈東黎也覺得難受。
“二弟你說你家東黎,真的是膽子肥了,去年就鬧過一次了,今年不僅不長進,還和葉小蘭離了婚,讓我們整個沈家都成為白馬村的飯後談資了,你說我們作為長輩的,沒說過他什麽吧?”
“現在倒是好了,還教唆起你們也分家了,你說他這是安的什麽心啊?不將我們整個沈家拆個稀碎,怕是不能如了他的願!”
“我就說這從小沒娘教養的小子,養不熟吧!”
王秀蘭瞅著一向反對分家的沈建國走了出來,手中的鍋鏟揮舞的愈發起勁,唾沫星子都快濺到了他的臉上。
說起分家,王秀蘭之所以這般激動,主要因為隨著爺爺沈福林的年事漸高,家中膽子慢慢朝著大伯沈建軍方向傾斜。偏偏整個沈家接近七成的收成,都是靠沈建國一家撐著的。
大伯沈建軍在他的認知中,算是有幾分小聰明的,為人也精明,善走捷徑,偏偏生錯了年代,早些年還因為投機倒把,被數次抓到公社“割尾巴”。
割過尾巴後,他的銳氣也逐漸被磨平了,不僅在生產隊裡磨起了洋工,更是將養家的重擔丟給了大嬸子王秀蘭。
說起沈建軍的兩個兒子,同樣是沒有一個“爭氣”的。
大堂哥沈東盛,本是個有志青年,更是大伯家捧在手心的寶,讀書時他的成績便是同輩之中最好的。
不過在高小時在一次進山中發生了意外,摔壞了一條腿,自那之後便將整個人封閉了起來,開始只是沉默寡言,到了後面更是整日躲在屋子裡,既不社交,也不到生產大隊上工賺工分,眼下都二十五歲了,也沒能找上一房媳婦,已然成為白馬村的一個小透明,更是成了大伯一家的心病。
其實沈東盛在沒有完全封閉之前,對沈東黎還是很不錯的,不僅輔導過他學習,有偏心爺爺給的好東西,也能分他一份。
只不過前世的他,著實被葉小蘭折磨的夠嗆,自己的家人都無暇顧及,實在是沒有心力兼顧到他,直至沈東盛最後孤獨終老,兩人之間也沒有多少交集。
而前些時日被他嗆過的沈東興,是個典型的遊手好閑街溜子,往日也只有在王秀蘭和媳婦的強壓下,偶爾到生產隊乾乾農活,還是找到機會一定會開溜的那種。
所以整個大伯家在生產隊所賺到的工分,甚至沒有沈建國一人的多。
加上沈建國一脈,還有個次子沈東強,雖然學習成績不大好,在生產隊裡乾起活來卻是極為利索,眼下更是趁著農閑,向舅舅學習木工技藝去了。
雖說大嬸子王秀蘭初到沈家時,也算的上是個賢惠的女人,硬生生的被殘酷的生活,逼迫成了這般模樣。
有些事情,兩世為人的沈東黎可以表示理解,但是她的那句,“我就說這從小沒娘教養的小子,養不熟吧!”
算是徹底的觸摸到了沈東黎的逆鱗,他額間青筋暴起,目帶凶光的緊握著拳頭,一步一步朝著王秀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