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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落在昏迷倒地的单薄身影上,男人的面色愈发阴沉,几乎能滴出水来。
从山坡走上来的过程,辛氏从未往他这处看过一眼,这等蔑视与冷傲,如何能不令男人恼怒。
前夜昨夜甚至今日,他都未曾合眼。似乎从那晚过后,没有辛氏身上的那种特殊的气息,他便再不能合眼似的。
季桓厌恶这种被支配要挟的感觉,正如被人捏住命脉,仰人鼻息。而那人,正是他厌恶至极的辛氏。
季桓剑眉找起,揉了揉额角,抬手示意侍卫将昏迷不醒的女子带走。
雨又落了一整晚。大小不同的水泡砸在青石板上,溅出一串串浪花,在水面上留下圈圈细小的涟漪。
女子一身白衣,赤着双足踩过水面。绸缎般的乌发尽数在身后,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飘扬飞舞。
“绾绾,外面雨这么大,缘何不打伞?”熟悉的温朗声音渐入耳畔,男人急切得将伞倾向她。
离得近了才发现她没穿鞋,正赤足踩雨水里。男人干脆将伞予她,直接打横将人抱起。
“撑伞会挡着视线,我怕撑伞就看不见安郎了。”女人缩在男人怀中,委屈得眼圈发红。
“怎么会看不见我?我还能弃绾绾而去不成?”男人怜爱的看向她,将人抱得更紧。
哪知,听完这句话的女人顿时脸色煞白,手中举着的油纸伞也掉落在地。
顷刻间,周围的房屋瓦舍尽数消失,地上的雨水汇聚成丝线,诡异般得向上倒流。
青石板迅速变干,眼前的男人化作一团流沙,从她的掌心一点点流过。
“不要,安郎,不要离开我!”
“不要走,安郎不要走!”
辛宜猛然从榻上坐起,背后早已浸出一层冷汗。窗外的日光穿透窗棂的缝隙落在小案上,无声地提醒着她方才的所有都是一场梦。
“安郎!”辛宜想起方才的梦境,旋即抱膝缩成一团痛哭着。
父亲去了,义父也不在了,阿兄也离开了,现在就连安郎也要离她而去。她在这世上,就再也没有可以倚靠的人了吗?
泪水濡湿了身前的衣衫,意识逐渐回笼,辛宜这才猛然想起了昨日发生之事。
她昨日,似乎看见了那人!
辛宜下意识摸向脖颈,果然缠着一圈纱布,她诧异地抬眸,旋即有一扇水墨山水软纱屏风映入眼帘。
甚至眼前的纱帐也是苍青竹枝暗纹的烟罗软纱……………
这绝不是她和安郎在永安和吴县的居所,更不是她的寝屋!
过往的记忆有如洪水,一股脑倾泄出来,辛宜旋即蹙起眉,憎恶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身上的青绿绸被瞬间犹如长了刺似的,令她浑身都不舒坦。她也顾不得穿鞋,当即赤足下了榻,直奔房门而去。
乌黑的发丝掠过面庞,轻抚着脸上的一道道划痕,瞬间传来一阵麻痒。
辛宜顾不得面上的微痛,寻着光亮,她急忙去开门。
纤细的指节紧紧抓着格门,可无论她如何使劲儿,门就是打不开。怒气在心底酝酿,此刻不用猜,她也知这是谁的手笔。
可他凭何关她?凭何限制她的自由?又凭何这般待她?
无论她怎么用力,房门仍旧纹丝不动。只有锁与木门碰撞的“哐哐”巨响。
折腾得累了,辛宜背靠着门缓缓向下,她无力地跌坐地上,重重喘息着,试图去回想昨日她放在筒靴中的短匕。
垂眸细细打量着自己,辛宜这才发现昨日的衣裳早已浑然不见,如今她正赤足踩在地板上,披头散发,身上仅披着一件霜白寝衣。
她又不死心,双手向上,只摸到如绸缎一顺软的乌发。
全身上下竟无一件防身利器,甚至连根簪子都无。
辛宜不甘心地吸了一口气,视线渐渐落向了桌案上的青瓷茶壶。她不再犹豫,目光直直,当即走过去用力将那茶壶摔得稀碎,拾了块最大的瓷片握在手心。
听见碎瓷声,候在抱厦前的钟栎眼皮猛地一跳,当即想到了辛宜可能要割腕自杀的可能,连忙开了锁进去查看情况。
听见动静,辛宜匆匆躲在门后,趁着钟栎进屋的空挡迅速跑了出去。
眼下她顾不得什么,只得用着她平生最快的速度朝外跑。
除了没有下雨,除了没有安郎,此刻的所有景象似乎与方才的梦境相连,辛宜蓦地流出了心酸悲恸的泪水。
正直夏日,烈阳曝晒过后的地砖滚烫得紧。可辛宜仿佛感觉不到似的,迈开步子跑,甚至落了回来寻她的钟栎一大截。
随着钟栎的反应,周围的侍卫家仆也都警觉起来,开始去寻辛宜。
眼见着周遭的人越来越多,辛宜红着眼眸,握着碎瓷的手隐隐发抖,暗红的血珠从她手心向下汇聚成线,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开出一朵朵暗红的血花。
“别过来!”犹如一只受伤的小鹿,辛宜警惕看着周围正欲慢慢靠近的人,全身忍不住发颤。
“不要过来!”
“夫人,快回去吧,主上不会喜您这般……………”一旁的云霁焦急道。
辛宜向她望去,顿了两秒,猛然想起过往在清河和邺城的种种。
苦水与怒火反复在心中交织,辛宜不知自己此时是该哭还是该笑。
“夫人,若不想闹得太难堪,您还是乖乖听话为好。”云霁劝道。
怕她不信,云霁叹了口气,“夫人,您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奴婢不回伤害您的......”
辛宜不为所动,依旧握着瓷片,战战兢兢地盯着她。
“夫人莫要忘了,韦郎君当下正被困青泽山。”钟栎皱眉复杂地看向她道。
“安郎他如何了?”如同回过魂般,辛宜乍然转身看向钟栎,眼眸中泪光闪闪,如即将喷涌的山泉般清澈。
钟栎一时间没有回答,怕她想不开自尽,钟栎示意云霁,一同看向辛宜手中的碎瓷。
云霁当即会意,安慰辛宜道:
“韦郎君啊,就在青泽山上,也没有受任何委屈。”
“大人派出的人,可都好好护着??“
察觉钟栎正从身后靠近她,辛宜当即将碎瓷抵向脖颈,睁大眼眸怒视着他们,悲恸道:
“别过来,都别过来!”
她警惕地盯着钟栎和云雾,同时踩着滚烫的石板不停后退。
那群围上来的侍卫见状,也不敢再靠近她。
即使脖颈缠着一层白纱,可碎瓷的抵力下,仍有鲜血渗出,渐渐落到了她霜白的寝衣上,染上了一朵朵红梅。
“你们都骗我!你们都在骗我!”辛宜睁大眼睛看着他们,哭诉道。
“他怎么可能有这般好心,若不是他,我和安郎怎么会落得今日下般下场……………”
“他为何就是不肯放过我们!”
一时间情绪愈发崩溃,脖颈处的鲜血汨汨直流,吓得云霁和钟栎后脊都不由得渗出了一层冷汗。
辛宜可不能死,若她这出了岔子,主上那里可不好交代。
二人正踌躇不决时,忽地看见对面一身玄衣的男人冷着脸不动声色地靠近,云雾和钟栎旋即松了一口气。
“夫人,快随奴婢回去吧。”云霁看着辛宜背后不远处的季桓,硬着头皮继续劝着,同时又快速向前靠近。
“别过来!别过来!我说了你们不要过来!啊!”见她越来越近,辛宜受到惊吓尖呼一声,情急中将瓷片抛向空中。
刹那间,身后的男人迅速上前,不顾辛宜的挣扎当即将打横抱起,冷着脸一言不发地向内室走去。
见到始作俑者,辛宜心底的压抑许久的怒气与憋屈渲然而上,嘶吼着痛哭着手脚并用地在他怀中挣脱反抗。
“唔......呜呜,季桓你这个卑鄙小人,你放开我!”
辛宜怒视着他,铆足了劲地打着他,“无耻下流!禽兽不如!唔,狼心狗肺的东西...………啊…………快放开我!”
听着一连串刺耳的辱骂,男人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并不言语,只是随之而来的,是握着纤腰掌下往死里用狠力。
既然她这般恨他,那一切都说得通了。他这些时日平白无故所受的梦魇,决计是辛氏所为。
“啊!”伴随着女人的一声痛呼,挣扎的力道渐渐微弱了一阵,可接下来的确是更剧烈的挣扎。
辛宜眼眸含泪,恨恨地瞪着他,旋即仰着脖颈一口咬上男人的手臂。
随着一阵触痛,男人旋即沉了脸,眉宇间的戾气瞬间聚起,垂眸睨了辛宜一眼,脚下的步伐愈发迅速。
直到进了屋,见女人还未松口,季桓的耐心彻底被耗尽,当即用力一把将人摔在软榻上,咬牙切齿道:
“辛氏,你闹够了没有!”,广袖随风猛地掠过,男人转过身去,不愿再看她。
辛宜被他这力道带的,径直在榻上滚了一圈,直到撞上坚硬的床柱,闷哼一声才停下来。
良久,辛宜才缓过神来,一手扶着柱子,一手撑着身子喘息粗气,含泪的眼眸聚起浓浓的怨恨,哑着嗓子道:
“缘何是我闹够了吗?”
“难道这一切......不是你季桓的手段?”
她故意尾音微扬,即使没了气力,也依旧要同他作对。
季桓微闭双眸,尽力去缓解近日来双目愈发难以忍受的干涩与酸痛。同时,恼恨在心底疯狂滋长,辛氏竟然到了现在还在同他耍手段!
若不是辛氏下了咒,他们怎会这般痛苦,日日夜夜被那该死的梦魇折磨,不得安生。
“卑鄙无耻,阴险小人!”辛宜瞪着他,聚着气力沉声骂道。
男人心底早已是怒不可遏。季选死后数年来,还没有人敢如此这般辱骂他!上一个敢对他不敬的人,早已在死牢中身首异处。
季桓负手而立,压抑着涌动的怒火,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昨日命人将辛氏带回,本就是打算以怀柔之策逼她交出解药。
只要她交出给他下咒术的解药,他或许还能对她网开一面。从此令她在季氏祠堂中带发修行,忏悔过往的所作所为。
旋即,男人渐渐逼近,眯着狭长的凤眸审视着她。
“辛氏,交出解药!旁的本官如今皆可既往不咎。”
这话说得就连愤怒中的辛宜都呆愣了一瞬,她不耐地别过脸去,冷声道:
“我不知你说什么,我没有解药。”
不知道他又发什么颠,辛宜忽地刺道:
“若令君大人中了毒,寻大夫就是,莫不是脑子被驴踢了,病急乱投医。”
“你说什么?没有解药?”男人当即上前一步,苍白的指节狠狠攥住女人的脖颈,眼眶发红,怒不可遏道。
“怎么可能没有解药!辛氏,若你敢要本官,本官就将那韦允安千刀万剐!”
辛宜猛然抠上抓紧她脖颈的手,气息滞阻,张合的红唇不住喘息。
“解药在何处?说??”
“我......”男人的掌心力度渐渐紧了,辛宜目光涣散地看着她,气息愈发微弱。
“解药在……………………………放开我......啊啊啊......咳咳……咳咳!”
察觉快要听到他想要的,季桓这才收回神智,顿时收了力道,将女人再次向床榻。
一瞬间,辛宜觉得自己的整个脑袋都要裂开了。季桓他是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在吴县的宅子里,他要杀她,不知为何最后收了手,竟然荒唐又诡异地抱着她睡了一夜。
如今又问她要什么解药,又险些再次掐死她。辛宜实在不知他又发得什么疯。
可眼下,安郎的性命就在他手上,她还能怎么办呢?
他为之疯魔的解药究竟是何?辛宜仰躺在榻上,重重喘息着,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
她要活着,她要安郎活着,她要阿澈他们一家三口都好好活着!
察觉面前的男人依旧在紧紧盯着她,辛宜强忍着浓烈的泪水,喃喃道:
“解药是...……”
郗和曾告之过她,这五年间季桓日夜被梦魇所困扰,不得安眠。
眼下的他也是双目涩红,苍白的面色下掩不住凤眸下的淤青,而且如今他竟这般疯魔。
辛宜不得不怀疑,这一切都与郗和说得那个梦魇有关。
而那个梦魇,又和她有关…………………
当下她再没有旁的选择了,辛宜又轻咳了几声,无力抬眸看向他道:
“解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