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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宜正凝神之际,岑滴忽地从船舱里走开,急道:
“夫人,主上醒了,他不肯喝药,急着要见夫人。”
“我这就过去。”将长袖放下,辛宜直接跟着岑滴进去了。
“绾绾绾绾!”宋峥仍在发热,人早已烧得迷迷糊糊。
“阿兄,我在这儿。”想起那夜宋峥的口不择言,辛宜暗暗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阿兄始终是她的阿兄。
邺城那次,若没有阿兄,她早便没命了。是阿兄冒死将她从乱坟丘中背出来的,是阿兄陪着她渡过了那最难的几个月。
就连现在,阿兄若不是为了救她,又怎会被那个疯子折磨成这般模样?
他自身背负着血海深仇,每日游走于水深火热之中,却不忘为她打造一把精巧的袖弩防身。
他永远都是她的阿兄,是她的亲人,是把她放在手心里呵护的阿兄。
听见熟悉的声音,宋峥虽不省人事,却还是下意识紧紧握住辛宜的手,像是虔诚的信徒般将脸庞埋在她的手心里,去攫取那一丝丝渗着清风的凉意。
“绾绾,别走,别走。”宋峥沉沉呼了口气,艰难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愣愣地看向她。
“.............“
“我在,阿兄我在!”辛宜急忙蹲下身,看着他这般难受,心中似有钝刀在剜肉。
“阿兄,船马上就到丹阳了,阿兄你再忍忍,再忍忍就过了,阿兄!”
不知听见了什么,宋峥忽地睁大眼眸,握着她掌心的力道倏地紧了几分,他有些喘不上气:
“不能坐船,不能坐船!”
“??为何?”辛宜有些无措,行船是最快的,阿兄如今的身子,已经禁不起来回的颠簸。
“呼......封锁渡口......,快,快下船,岑滴!岑滴!!!”宋峥急得面色憋红。
“我的部曲今在何处?”
“主上,我们的人从归月楼离开后,都往汀城去了。主上您伤得重,最快的法子只有先乘船带您去丹阳。”
“届时乔装打扮,混入商队,便可脱离吴郡。”岑滴道。
“放出消息,季氏女如今在吴县郡守府。不必我们出手,自有陆氏的人过去讨说法,届时......届时可拖延时间,为我们逃离吴郡提供良机!”
“不可,阿兄,不可,季泠阿姊与季桓不同,她待我有恩,若非季泠阿姊,我根本无法逃离季桓的魔掌!”急切的眸光中满是激动,辛宜当即拒绝。
季泠阿姊是无辜之人,她怎么能为了自己的逃生,而将季泠阿姊推向火坑中?
若是那般,她与季桓那个禽兽,又有何区别?
“绾绾,现在不是你怜惜别人之时,季氏之人,没有一个值得你我怜惜!”宋峥不争气地看着她,失望又心疼。
“绾绾莫忘了,季氏与你我,还有着血海深仇!”
“他日,我要屠季氏满门!”想起季桓,宋峥气得咬牙切齿,连身子都在发颤。
“阿兄,季氏的仇我不会忘,但我们冤有头债有主,该死的人,是季桓那个疯子!”辛宜俯身,几乎跪到了他的床边,紧紧握着宋峥的手。
“我一定会杀了季桓,阿兄,玉绾从不曾骗过阿兄。”
“放了季泠吧,她同玉绾一般,夫死子散,皆是苦命之人。”
温热的泪珠顺着那苍白的脸庞滚轮,滴在他脸上,冰冷又涩苦。
宋峥心口蓦地一痛,他不想再让绾绾流泪了。
宋峥闭着眼眸,深深吸了一口气,“罢了,绾绾,你和阿澈同岑溪一起,下船乘车,去汀城北部的云浮山,同我的旧部会合。”
“那你呢阿兄?”辛宜不同意他的决定,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放。宋峥想起另被他安置在旁处的人,心中苦笑。
他永远都舍不得绾绾受苦,她值得更好的郎君。
“我生来命大,当年在战场上同北方的塌然交战,比这更重的伤我都挺过来了。”
“我们不能一同离开,季桓他定然也想得到,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和一个伤者,行不了多远。”
宋峥咬牙忍着身上的疼痛,有些坚持不休,“绾绾,你先走,行至下个码头前,我同岑滴也下船换行。”
“可是阿兄,你把部曲都给了我,我怎能将你一人至于危险境地?”辛宜擦去眼泪,死死握着他的手。
宋峥愣愣地看着辛宜,想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却又没有气力。
这次,绾绾终于满心满眼只有他了,同他们儿时一般,亲密无间,形影不离。
可自从,赤山之乱爆发,绾绾变了。
从那过后,绾绾同他虽然亲密,却又不那么亲密。
十三岁那年,绾绾一个人偷偷在纸上画着小像,他凑近想看,绾绾却急急忙忙地塞进匣子中,眼眸中隐隐还有别样的情愫。他离近才发现,绾绾的耳朵红了。
后来他实在好奇的紧,趁绾绾不在,悄悄打开了匣子。
小像上那个骑着马的少年,明显不是他………………
再到后来,他经常随父亲外出征战,同绾绾更是聚少离多。每每回来,想同她亲昵亲昵,却被绾绾不着痕迹的躲开。
那时他想,绾绾少女心事,许是他不在时,有旁得儿郎讨了她的欢心,她年纪小,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把戏。
再者,辛先生定然不会把绾绾嫁给旁人,他们两家知根知底,他与绾绾又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且他征战沙场多年,战功无数,在父亲身旁还领了要职。
只要他去提亲,辛先生没理由会拒绝。
她这般信任自己,心疼自己。宋峥蓦地涌上一股愧意,他昨日被仇恨蒙蔽双目,未对她言明实情。
他早早从季桓手底下救出韦允安,命人将之送往丹阳。
只是韦允安已被去了势,他已经那般,又如何与绾绾相配?绾绾跟了他,今后等着守活寡不成?
可笑得是,绾绾彻彻底底将他当成了兄长。昨夜他情急之下,骤然说出了压抑在心头数十年的话。
他发现了她的惊讶,疑惑,甚至还有一丝惧怕与畏缩。
他知晓,绾绾是怕拒绝他后,二人再也走不回当初了。她怕他会心寒,怕他们自此陌路。
他也怕,怕绾绾知晓以后,会拒绝他,会离他更远更远。怕她不再唤他阿兄。
当年父亲死后,他以为绾绾经历了邺城的祸事,便不再想成婚生子。留在扬州陪着辛先生安度晚年,也是极好。
而他那时,被仇恨蒙蔽双眼,无论如何,他都放不下杀父之仇。他想着,绾绾在扬州,扬州就是他的家,他回来了,绾绾就在那,等着他,唤他阿兄。
哪知,他又错过了一回。
绾绾和韦允安结为夫妻,婚后两年还生下了阿澈。
只要韦允安对绾绾好,他自是无话可说,就算心上跟针扎得一般,他也会笑着祝福绾绾,同韦允安称兄道弟,逢年过节替阿澈包上一份红包。
思绪慢慢回笼,宋峥看着辛宜,从她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擦去她的泪珠。
“不会有事的。”宋峥撑着身子起来,面容冷肃,看向一旁的岑溪:
“岑溪,先停船,送夫人和小姐下船乘车。”
“不,阿兄,不要!”
反应过来他想做和,辛宜忽地挣扎起来,广袖翻飞,同宋峥道:
“不可,阿兄,要走我们一起走。”
二人正争执间,门外的岑河忽地进来禀报道:
“主上,汀城前的云溪渡口处有官兵围堵,据说是吴郡刺史府的侍婢偷窃财物,现在正在全郡搜查。”
“快下船!”宋峥急切的声音兄带着斥责,但辛宜依旧不为所动,甚至面色多了一丝厌恶:
“他真是个疯子!”
季桓竟然以如此拙劣的借口对她全城通缉,说明季泠阿姊那里的防线早已溃败。
“阿兄,我们一起走。”辛宜附身紧紧握住他的手,半拖着他的身子将他扶起。
柔软的手覆在身上,焦灼的痛感恍惚不在。宋峥愣了片刻,这回,他鬼死神差地没有拒绝斥责。
靠近云溪码头前,小舟迅速停泊。辛宜一路上都扶着宋峥,岑溪抱着睡着的阿澈,带着随行的十几人匆匆下了船,随便租了辆马车和几匹马改从官道出发。
与此同时,云溪码头旁得画舫上,男人依旧穿着昨日渗着血的白袍,心口的伤处早已结痂成一大块暗红的血渍。乌黑的发垂在身旁,苍白的面容上无甚血色,除了因久久未眠而干涩猩红的双眸。
他知晓宋峥受得伤不算轻,他培育多年的暗卫,下手就是为了取宋峥性命。辛宜昨夜同宋峥匆匆逃离,定然不敢在吴县城内停留。
他知晓他们往北,好去最近的汀城替宋峥治伤,定然要耽误些时间。
是以他不眠不休一整夜,径直从吴县乘船北上,就是为了堵住辛宜想离开吴郡的路。
他决计不会让辛宜离开吴郡,她跑不掉!
“主上,那边的探子说,渡口五里前有一户商船停泊靠岸,那船上有一女子和一重病的男人。还带着许多看见护院。”钟栎尽量说得很小声,但凡涉及到辛宜的内容,都要慎之再慎。
毕竟,他从未见过主上这副不修边幅,无所畏惧的模样。
主上自幼好整洁,哪里容许自己衣衫不整披头散发满身是血地出来见人?
“好!果然还是和宋峥逃到这来了。”季桓眸底生出一丝诡异的兴奋,熬了一夜的身子险些没稳住,整个人摇摇欲坠,令人忧心。
“去,将我的干机弓取来。”凤眸微眯,季桓盯着不远处林林总总的行船若有所思,唇角扯出一丝讽笑。
久不拿箭的人,为了宋峥不惜冒死同他作对。辛宜真是好大的胆子。
她不是重新挽救宋峥吗?那他就用这张干机弓杀了宋峥,好叫她瞧瞧,何为真正的百步穿杨!
这张干机弓已伴他十四载,是他十五岁时,去并州边境用塞外野牛的长角和筋骨制成。
十六岁时,季选派了他去并州晋县一带清剿赤山之乱孽。他带着干机弓,射杀了不少叛贼。
他那时领冀州郡兵将并州的胡人和贼寇杀得片甲不留。赤山贼他一个都未放过,千机弓所到之处,羽箭林立,横尸遍地。
可任凭他杀了再多贼人,光阴再如何流转,也无法将他送回三年前的永嘉之乱。
他亲眼见自己的阿母被匪贼一个个玷污至惨死,彼时他却无能为力。
季桓闭上干涩的眼眸,压抑着即将呼之欲出的悔恨与崩溃,面目被情绪冲得狰狞可怖,良久,他才缓缓道:
“带着一千人马,去围堵他们。”
“记得,别让宋峥死了。本官这回要亲自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