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瀾宗外門講道大殿之中。
李致看到面前坐定的人已經不少,也就不再等候,就要開始講道。
這一次李致沒有像之前那種用和眾弟子對話的形式。
先拋出問題,然後帶著他們一同思考,隨後給出一段經典,進行闡釋和啟發。
而是直接一上來,就自顧自的把大篇幅的名篇道出。
“此篇名為《逍遙遊》: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裡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李致之所以這樣做,一來是既然傳道的因果已經確定,那也就沒有什麽好顧忌的,直接整篇的講,也好讓影響力更快的傳播出去,加速因果的落下。
二來他自己本身心緒不定,說是講道,其實不過是和眾弟子一同來參悟經典名篇,在平複心境的同時看看是否能有所悟。
而他選擇的就是《莊子》第一篇。
這種一上來就自顧自的開始念誦全篇的形式,一下子把在場的所有人搞懵了。
以往經常來聽的弟子,發現李致講道的形式有了改變,趕緊聚精會神的去記憶和理解。
第一次來的弟子,就聽得一臉迷茫,完全不知道李致在說些什麽。
不過隨著《逍遙遊》的不斷進展,他們很快就被那鯤鵬的綺麗壯偉之姿所懾服,慢慢的也就純粹當做故事來聽了。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此大年也。眾人匹之,不亦悲乎。”
李致說完第一大段,停下來開口道:“有疑問者,可以發問!”
坐在前排的弟子互相之間看了一眼,隨後真傳宗室弟子安正誠起身發問:“李師兄口中的北冥又是何地?其鯤鵬可是洞玄大妖?”
李致微微地搖了搖頭道:“不必在意其中的名,所謂之北冥,鯤鵬,是真是假均是飛花,非真意之道,後面諸位就不要再問名了,說說自己的理解吧!”
安正誠有些尷尬,乾笑了一聲就趕緊坐下。
隨即就是高策發問:“師兄,這其中以蜩與學鳩這二蟲,與那垂天之翼的鯤鵬作比,是點明我輩修士,需志存高遠,放眼蒼天,不能隻把眼光放於一宗一地,不然終生與不過是地上的蟲子,要做那大鵬,水擊三千裡,摶扶搖而上九萬裡!”
高策說完,場中的弟子或有所思,心想這高策不愧是跟在李致身邊最久的,果然是有一定的見地的。
帶誰知道李致依舊否定了高策的理解:“那才小大之辯也,大鵬水擊三千裡是飛,小蟲上下浮於草木之間,也是飛,同樣是飛,有什麽本質的區別嗎?”
李致此話雖然是對著高策在說,但同樣也是在問自己。
說完之後,他就把眼睛閉上。
高策被李致否定之後,比起之前的安正誠,他倒是神色自如,只是坐下後,皺緊眉頭,再次陷入深思。
“小大有別,眾人都是豔羨鯤鵬水擊三千裡,扶搖九萬裡,不屑小物。
但眾人都忽略了大物騰飛乃是借大風,而且就是有了大風,積之不厚,則其負大翼也是無力。
所以就是如鯤鵬一般的天驕之子,也要借勢而為,順勢而為,積攢底蘊,也能在大世之中,背負青天而騰飛!”
藍澤回想了自己的經歷,出聲道。
“浮光掠影,未能窺見根本!”
李致沒有睜眼,不知道腦中在思索什麽,聽到藍澤的話,再次否定。
眾人聽高策和藍澤之言,都覺得有道理,但卻都被李致一一否定。
不知道李致所說的根本究竟是什麽。
“大鵬之飛,需待天時,天地生有大風後,憑借大風才能飛。但若是沒有大風,則大鵬就飛不起來了,二蟲雖小,但決起便飛,盡管飛不高,飛不遠,但為何要飛九萬裡呢?二者都是飛,前者依賴外界的條件,後者完全憑借自身,相比較的話,反倒是後者更為自足。
本篇之名為逍遙遊,大鵬雖然人人心向往之,但受製於外物,不得逍遙,反倒是小小的地上蟲子,隨意紛飛,逍遙自在!”
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冒出。
眾人聽聞此言,紛紛側目,就看到實在旁邊站著的一個皓首老頭。
其中有認識孫老頭的,心道:“外門傳功大殿的孫執事也來聽道了?”
孫老頭一生大風大浪的見過了,自身原來也是那飛天的大鵬鳥,只是後來被修為根基受損,成為廢人,從冥玄境的蒼穹一下子跌落塵埃,在滄瀾宗外門混日子。
和前面的二人一樣,孫老頭也是覺得李致今日講道,是專門說給自己聽的,但他畢竟人生的閱歷極為豐厚,看到的東西也確是比前面兩人更深一些。
聽到孫老頭的話,眾人不禁一陣嘩然,立即竊竊私語起來。
“這意思不就是,修為高反倒沒有修為低來的好,這不是胡說八道嗎?”
“此人年歲不小,竟然能說出如此可笑之言,這些話,他自己相信嗎?”
“李師兄還是太過寬厚,什麽人都能在此聽道,這樣的言論若是傳了出去,怕是有損師兄的聲譽啊!”
“此人我記得是外門的傳功大殿執事,竟然能說出這種玩笑之言,還怎能再擔負著傳功二字,這次回去,還是要上稟大長老,定奪一下此人的資格了!”
聽到眾人喧鬧起來,不用李致壓言,高策就自主起身,“各位安靜,一切討論留在之後再行!”
高策現在的地位,隨著李致水漲船高,而且他在寒門之中也有不小的名望,所以他一開口,眾人也就立即閉嘴不言。
李致不用睜眼,聽聲音就知道是孫老頭。
但他這次沒有對其評價而是又開始往下講。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鄉、德合一君、而征一國者,其自視也,亦若此矣.
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斯已矣。彼其於世,未數數然也.
此雖免乎行,猶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禦六氣之辯,以遊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故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說完這一段,李致睜開眼睛,看著孫老頭。
“我把後面的給你說完了,你繼續往下說!”
眾人一聽,李致竟然還要這老頭再說,不由的心中一驚,“難道師兄對這老頭前面的話認可了?”
但有了高策先前的話,他們也只能強忍著心中的不解和疑惑。
孫老頭深吸了一口氣,“正如前言所說,有所待者,不得逍遙,得逍遙者,無所待,其己身自足也,無己,無功,無名者,可得逍遙!”
“繼續說!”李致神色冷漠,只是回應了三個字。
孫老頭這時的臉色已經開始漲紅,混身在輕微的顫抖。
他現在的這個樣子,若是被滄瀾宗暗部,那些老下屬看到,定然會無比震驚,這為爺當年可是出了名的冷酷無情,連生死都不放在心中的主,現在竟然能在幾句話之間,連身子都顫抖起來。
“有所待,有所待.大鵬,蟲子,我們的修煉都”
孫老頭已經失態到連聲音都開始顫抖起來,他的臉色也從漲紅轉為了煞白之色,嘴唇不斷嚅囁,但就是無法再吐出一個字來。
“我不知道!”最終,他說出這四個字,就把嘴抿住,咬緊牙關,好似要把那在嘴邊得話,咽下去。
“不敢說?那我來說!”
“不可!”大殿之中猛然爆發出一股極為強橫的氣勢,轟然把周圍的空氣震蕩開來。
在座的真傳弟子被這突然爆發的氣勢,震懾的面色齊齊一白,震驚的瞪著雙眼,看著從突然爆發出冥玄境才有的奇強橫氣勢的孫老頭。
滿臉的錯愕和不可思議!
而在大殿後面旁聽的外門弟子,在那氣勢爆發之時,身周突然有一道清風出來,竟然把那恐怖的氣勢在無聲無息之間就化解開來。
他們本來被震懾的渾身劇烈顫抖,但在那氣勢被後面吹了的清風消散之後。
就立即轉身,看到身後站著二老一少,二男一女。
來人正是滄瀾宗主,大長老和裴玄真。
宗主和大長老本來是聯袂前往裴玄真洞府處,給她施加壓力,隨後裝作妥協的樣子。
說著大家雙方都後退一步。
裴玄真不要在咬定不聯姻,而他們也答應讓裴玄真自己在宗門的真傳弟子之中,物色一個她心儀之人。
裴玄真在無奈之下,隻好答應。
隨後宗主就道李致此時在外門的講道大殿開始講道,他和大長老要過去看看情況,問裴玄真要不要一起。
裴玄真在秘境之行當中,就聽過李致所謂的講道,當時聽得恍恍惚惚,好像感覺到了什麽,但仔細去感悟,又什麽也沒有得到。
心中早已經打定主意,回到宗門之後,要在去好好聽一下李致講道,或許下一次,她就能把那恍惚之中,隱藏的東西給找出來。
聽到宗主如此之說,她也自然是答應。
三人一同來到外門,正好就碰上孫老頭心神大亂之際。
宗主及時出手,把外門弟子給庇佑下來。
宗主同樣也是震驚,震驚的不是李致的講道,他剛剛才到,前面說的都沒有聽到,讓他震驚的是,孫老頭的修為。
“師弟的傷勢”
一眾外門弟子並不認識這三人的身份,但並不妨礙他們被裴玄真那嬌豔的容顏所攝,直接看呆了。
裴玄真對於這樣的目光已經是極為熟悉,在原來她還會感到極為不適,但現在也逐漸免疫,坦然處之了。
“多”
“噓!”宗主揮了揮手,這幾人頓時就發現自己嘴巴被一股力量封住了,竟然無法張嘴!
宗主三人一出現在大殿之外,就被李致看到了。
但他也沒有去搭理,還是看著孫老頭。
滄瀾宗之中,或許也就只有他,膽敢不去理睬宗主和大長老了。
“有何不可?”
“此言不可說,說則有大禍降臨?”
“大禍?什麽是大禍,是二蟲眼中的大禍還是大鵬眼中的大禍呢?”
“你”
李致笑了笑,目光掃視了一片全城的弟子,隨即和後面的宗主對視。
“有所待,有所待,大鵬之待是風,你我之待,又是什麽呢?滄瀾宗之待又是什麽呢?無非就是修為境界罷了,持修為之境,終生無法逍遙,無法成仙!”
“什麽!”
“李師兄,你”
李致提高聲音,直接把眾人的驚呼壓了下去,“這有所待的修煉之路,都錯了,已經落入外道,非是正道之途,今日之所以說《逍遙遊》就是為了告訴你們這個道理。
修為,不足以待,不足以持,不求大道,只是單純的去追求實力,追求武力,廝殺爭奪,走到何處,殺到何處,這已經是邪魔外道了!”
李致說完這一句之後,心有所覺的抬頭。
就看到突然之間,天地瞬間就黑暗了下去,原本午後和煦的陽光瞬間消失,被突如其來的黑雲蓋住整個蒼穹。
“而我今日,就要傳下正道,將大道引入天地之間。撥亂反正!”
“轟!”
傳道大殿在李致這一言之後猛然崩碎,化為了齏粉消散。
眾人一臉的茫然的看著周圍那消散的大殿。
剛剛他們沒有感受到有任何的能量波動,那聲音也不是外界傳來的,而是突然從他們的心中炸起的!
和這破碎大殿的力量一樣,根本不知道從何而來。
滄瀾宗主同樣也是如此,剛剛的一切,對他來說,也是茫然。
眾人抬頭,就看到天空全是黑雲,那黑雲好似有一股說不出來的玄妙之力在其中。
“今日,李致代傳《道德經》!
讓大道現世!眾人細聽!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萬物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李致之前就有講到道德經,但這一次卻不一樣,隨著李致的話語生出。
黑雲之中頓時飛出一道金光。
護持在滄瀾宗的護山大陣,連激發都沒有,讓金光直接照在了還在盤坐的李致身上。
隨即李致口中的言語,就化為了一道道金光大字,朝著天上飛去。
此界整個天地,在劇烈震顫,好似在對大道的現世而激動!(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