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笔趣阁】xbiquge365,更新快,无弹窗!
清早,乌鹊巷停了一辆蓝呢马车,很快从车上下来一对男女,男人高大,一看就很稳重,女人则看起来年轻漂亮,她的身上更有一种别的女人所没有的不染纤尘之感。
男人疑惑的对女人道:“你确定是这儿?”
“没错的,二婶给我的地址就是这儿,你不是也看了么?”女人肯定道。
男人则左右看了看:“这宅子看着有七进大,可不是一般的官员住的起的,这周家不过是从五品的官啊。”
当官的都很低调,一般不会跟暴发户似的显摆,若真的住上这样的宅子,那就说明本身周家就很有钱了。
想到这里,男人见到门房几人在闲着磕牙,连忙上前道:“诸位大爷好,我们想找针线房的锦娘,不知能否请她出来相见?”
“谁啊?没有。”门房的人显然懒得为一些小虾米动弹。
男人几时受过这样的气,但仍旧耐着性子道:“锦娘是我妹妹,还要劳烦诸位大爷了。”说罢,又从袖袋里掏出二十文来:“这点钱给大爷们买一盏热饮子,还劳烦大爷让我妹子出来一趟。”
这时倒有个门房指路道:“你要找针线房的人啊,去西边角门,让那里的婆子们去喊你妹子出来。
如此,他们又去西角门去,才见有人去喊锦娘。
彼时,锦娘正在帮吴氏抄写《地藏经》,这是要拿到佛前供奉的,为新生儿孩子安乐易养,增福增寿,只听珍儿过来道:“锦娘姐姐,我舅母说你家姐姐姐夫过来了,让你出去见面呢,就在西角门那里。”
姐姐姐夫?
“我们家只有我一个女儿啊,哪里的姐姐姐夫。”锦娘觉得奇怪。
又听珍儿道:“她们还带着包袱过来的,说是你娘托他们带的东西过来的。”
锦娘一听就想可能是爹娘托的人带东西过来的,倒是不好让人白跑一趟,遂先去找胡嫂子买些吃食拿出去,胡嫂子悄悄道:“且不必买,我那里有一只水晶鹅,本来是准备给嫣红姑娘备下的,她胃口不好,正好你拿了去。”
这些日子,胡嫂子听说锦娘在教四儿做针线,那四儿是端茶倒水,铺床叠被,这四儿本就是针线房的,不知怎么讨好了锦娘。本来针线房的活计就多,寻常能教别人的功夫不多,胡嫂子还得多孝敬些才行。
要不然,锦娘不收拜师的银钱,也不收礼,平日都只是偶尔过来这里吃些便饭。
“那不成,我哪能拿去啊,我拿钱给你。”锦娘不肯,要掏钱给她,胡嫂子偏不要,她就只好收下了。
但是对外胡嫂子自然就说是锦娘花钱买的。
等快步走到西角门时,锦娘看到站在那儿的女子,“大姐,怎么是你?“
竟然是她的堂姐荣娘,荣娘是大伯的女儿,大伯年少时读书就不错,后来在马车行做账房,这位大姐姐又是独生女,偏她又生的极其貌美,家境对比她们优渥太多,父母宠爱。后来大伯父被人撞倒后瘫痪在家,别人赔了不少银钱,据说大伯母
要把安陆小宅院做为她的妆奁,可丝毫不影响她的生活。
荣娘和她的关系交情都非常一般,主要是妯娌之间关系不好,所以各自的儿女们关系也很普通。
如今刚及笄的荣娘,衣裳料子其实穿着都一般,但她面似桃花,娇艳欲滴,真真应了那句话,长的美的人,就是披麻袋都美。
荣娘却见锦娘梳着丫髻,耳边戴着金荔枝的耳环,头上戴着两朵绢花,浅红的夹衣配上珍珠百褶裙,整个人还是那么胖,但衣装打扮比以前好多了,她笑道:“你娘知晓我要上京,特地嘱咐我给你带的。”
说完,又介绍身边的男人:“这是你姐夫冯胜。”
“姐夫。”锦娘看了一眼荣娘身畔的男人,暗自点头,倒是一对璧人。
她对冯胜没有任何好奇之处,只是问道:“大姐,我母亲还有伯母她们可都好?”
提起这个,荣娘苦笑道:“你爹娘现在倒好,仿佛跟你舅舅帮忙,我父亲去岁冬天病死了,母亲送完父亲也就去了。”
天呐,锦娘知晓此时许多话都已经是苍白的,她道:“姐姐节哀顺变,俗话说苦尽甘来,伯父伯母亡故,现在还有姐夫在呢,你们日后好生过日子,后半生肯定平平安安十分顺遂。”
荣娘点头:“你看我,不说这些了,你可好?”
“我一切都好,反正就是马不停蹄的做活儿。对了,这是一只水晶鹅,我特地提了过来送给你们的,不知道姐姐何时成的婚,也来不及送礼。”锦娘把水晶鹅提着的绳子要递给荣娘。
荣娘推辞半天才接下,又说冯姐夫在赵太丞的医馆坐馆,说他之前弃文从医,若锦娘有事可去找她们。锦娘也说了一下她的近况,只是还没说完,就见四儿过来说大夫人有找,二人才分手。
从周家出来,荣娘看到自己手里的这只水晶鹅,忍不住失笑:“没想到我这位二妹妹这么些年,倒是比以往懂礼数多了。只是我婶娘也不知道如何想的,送女儿来做奴婢,不得自由啊。”
冯胜却有别的看法:“你这位妹妹相貌一般,家境寒微,却有这样的好手艺,你二婶眼光还是挺长远的。”
他是见过魏雄和罗玉娥夫妇的,男人老实的过头了,女人虚张声势,一脸穷酸的样子,难得他们这对夫妇生出来的女儿说起来奇怪,看起来相貌平平,说起话来却神采奕奕。
荣娘含笑:“要我说一家子在一起,比分别来的好。”
她原本家庭和睦,日子过的这般好,却飞来横祸,幸而冯胜和她成婚了,冯胜原本也是读书人,后来家计艰难转而学医,他实在是出色,今年不过二十五岁已经出师了,还被赵太看重,到京师做坐馆的大夫,一个月三十五贯,甚至年底还有
分红。
丈夫什么都好,就是对她的要求太高。
比方现在,冯胜就道:“荣娘,以后我在医馆坐馆,成日不在家中,你还年轻,也可以学些肄业,京城居住大不易,咱们得给咱们将来的孩子们安个家才好。”
荣娘心想他总是希望自己多上进。
可她做事情喜欢凭自己的喜好做事,而非别人强加于她身上的,就像她父亲也是爱财太过,最后被人撞死,钱够用就行,人只要平安就好。
锦娘赶过去蒋氏那里,蒋氏正拧着眉头:“怎么来的这样迟?”
“是奴婢的不是。”锦娘连忙认错。
蒋氏知晓针线房中这锦娘的为人,素来勤勉用功,做出来的衣裳灵气逼人,耗费心血,所以她轻咳了一声道:“罢了,此事我不追究了,这次喊你过来是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做。”
“也不知是何事?大夫人吩咐就是了。”锦娘道。
蒋氏笑道:“我想让你尽快帮二姑娘赶制一套衣裳,最好做的精心些,让她穿上鹤立鸡群。”
二姑娘的相貌并不如其他姐妹好看,因为脾气任性刁蛮,背后下人们常常叫她罗刹。但是当着人家母亲的面,怎么都是好的,锦娘道:“二姑娘本就天生丽质,奴婢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还请您放心,奴婢一定竭尽全力。”
蒋氏起身对她招手:“我这里有人送了些时兴的云锦和软缎来,你看有哪一种更合适呢?”
这些都是上等的绸缎织锦,还没有入库,显然是蒋氏专门留下来给二姑娘的,这宅子里有些事情能够藏的密密实实的,有些秘密却众人皆知。
锦娘笑道:“唐代的万楚有一句诗上说,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您看做十二破的石榴花裙如何呢?白绫袄上只袖口绣石榴花,如此,越发能显出石榴裙的好看来。”
其实蓝色的缎裙也很好看,但是二姑娘皮肤微微发黄,就不好看了。
蒋氏又让锦娘选了两样镶嵌领口的珠宝,锦娘收下放入自己的荷包之中,又道:“奴婢这就下去了。”
“嗯,下去吧。”蒋氏挥挥手。
锦娘则拿了布匹回来,见针线房热闹的很,锦娘笑道:“你们在说什么?这般热闹。”
方巧莲道:“我们正说起你姐姐,说你姐姐生的花容月貌,很是标致呢。”
“算你们有眼光,我这位堂姐从小到大都是顶顶漂亮的。”锦娘倒是不忌讳这个,有人就是天生的好命啊,生的漂亮嫁的也好,似乎没什么烦恼。看她那位冯姐夫,年纪轻轻已经是坐堂的大夫,一年接近五百多贯。
秦霜儿似笑非笑:“你们跟在她身畔,岂不是都是陪衬了?”
锦娘挑眉:“那倒是未必,我小的时候比她生的好看呢,我母亲还说我是玉团儿似的,只是长大了,我长胖了许多,现下我是寒鸦,我姐姐啊是凤凰。”
说毕,又打开家里送来的包袱,见罗氏送的是一罐桃干,江陵盛产黄桃,她素来爱吃黄桃干,这应该是母亲亲手做的,再有就是一包咸香的虾米。
这样的乡土特产,她本是分给秦霜儿方巧莲她们的,熟料她们都有点嫌弃,锦娘知晓如今大家进府快一年了,吃穿用度早已不是曾经的小小绣娘了。
其实锦娘这个人未必比别人聪明,但她纠错能力很强,当她意识到这一年大家的眼界都开始变高了,自己曾经的交际手段可能就过时了。
白日她要开始先画图,晚上会循序抄写经文,衣裳要绣花要裁剪,自然是做的没那么快,经文倒是抄写的更快些,两日之后,她就抽空拿去二房送给吴氏。
吴氏出了月子,还略显丰腴,以前总轻笼哀愁的眉头也舒展了许多,她见锦娘送来的经文,忍不住笑道:“你这丫头果然是绣也绣的好,字儿也写的好,孙妈妈,赏一吊钱给她。”
“二夫人,不必了,六百文就够了。”锦娘忙道。
吴氏轻摇头:“你们也不容易,如此忙碌也是为了攒些钱,孙妈妈照我说的做。”
锦娘得了吴氏二两银钱,遂回去想给勤少爷送件礼物,上好的香片茶叶太贵了,首饰头面她也买不起,只好想着等把二姑娘的衣裳做好了,做一件肚兜给那孩子。
蜀绣的经典之作便是芙蓉鲤鱼,这也是陈娘子的拿手好戏,然而锦娘现在从锦绣阁来的灵感则是以小点缀成戏眼,二姑娘的衣裙是白绫袄红石榴裙,亮点在于金鱼荷包,并不是在荷包上绣金鱼,而是直接做成金鱼样式的荷包,石榴红的绒布做
成金鱼的上半身,鱼下身则用烟霞纱。
这样可爱的金鱼,锦娘想发挥在鞋子上,她本想做肚兜给吴氏的儿子,但是肚兜太大片了,若是绣少了不好看,绣多了太费功夫,不如做双金鱼鞋子。
反正小婴儿穿的也不必纳鞋底,做的软底,可爱些就好。
她大半的功夫都在自己手头的活计上,这才是立身之本,因此连嫣红有了身孕,她才后知后觉,难怪那日胡嫂子说她最爱的水晶鹅都吃不下去了。
嫣红本是个通房,连小娘都算不上,平日和绿缨一样服侍大老爷,真正的名分是没有的,但现在一旦有了身份,又不同了。
蒋氏对她竟然也十分抬举,四儿中午提饭回来就和锦娘道:“厨房闹了一场呢。”
“怎么回事儿?”锦娘把食盒打开,夹了一块肉到她碗里,示意她说下去。
四儿就道:“嫣红姐姐现下有了身孕,她害喜严重,大夫人特地让厨下给她做小灶,胡嫂子遂单独给她做了几样菜,不巧苗小娘身边的丫头去了,也说要胡嫂子单独炒。胡嫂子陪着笑脸说嫣红姐姐那里是大夫人吩咐的,苗小娘的丫头就闹了起
来,说苗小娘有孕时怎么不开小灶,说大夫人被瞒着了,胡嫂子收了嫣红姐姐的好处。嫣红姐姐那边的丫头也不服气,两人吵架起来,一个说另一个有了身孕就拿大,另一个便说什么野狗到处抢食。”
锦娘抿唇:“吵起架来,话无好话。”
“是啊,这也在所难免,苗小娘现下有一双儿女了,腰杆子更硬气了。”四儿年纪虽然小,但宅子里的事情一琢磨大家也都知道了。
而蒋氏似乎对嫣红好的过分了,锦娘去探望嫣红的时候,见她的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补品,绫罗绸缎,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嫣红穿着寝衣,肚子还未出怀,头发上也没什么发饰,只是笑道:“我近来养胎,不怎么出门,都是别人送来的。”
“姐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锦娘衷心道。
嫣红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又对锦娘道:“说起来也多亏了你,帮我做的衣裳那么好看。”
锦娘忙道:“这不算什么。”
二人还欲多说几句话,就听有人在门口喊道:“嫣红姐姐,大夫人说今日蒋家大娘子来了,让您过去吃一杯酒水。”
有孕的人哪里能喝什么酒啊,锦娘疑惑的看了嫣红一眼,嫣红有些为难,但不敢拒绝,又喊人进去服侍,锦娘就不好在这里待着了。
蒋氏娘家人过来这样的大场合,嫣红却成了焦点,蒋氏十分抬举她,又让她坐下,那苗小娘和吕小娘倒是站着打帘子服侍,甚至她还对蒋大娘子道:“嫂嫂不知,前儿有算命的替嫣红算过,说她这一胎必是旺老爷,老爷欢喜的跟什么似的。我准
备再拨一个丫头给她伺候,到时候抬了她做小娘。”
这些苗小娘听在耳朵里已经是很不好受了,她九死一生诞下儿子,还没高兴几天,倒叫个嫣红钻了空子。
却听蒋大娘子道:“我想若嫣红生个儿子,咱们两家倒是可以结亲,三叔家的翟娘今年三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
蒋氏捂嘴直笑:“这事儿我可做不得主,还得我们老爷作主。”
其实这话嫣红觉得抬举太过了,大老爷虽然也三不五时来她这儿,但是她也远远不到极其受宠的地步,可是后宅宠爱是一个人立足的根本,她想低调别人也不信。
从正房回去,苗小娘的脸黑的能滴出墨汁儿来,她看着儿子都难以平息自己的怒火。
又说锦娘在做二姑娘的衣服,听秦霜儿艳羡的提起道:“昨儿我去库房拿料子,仿佛是南京的云锦,那样的好看,都是送去嫣红姑娘那里的,她真的是发达了,比苗小娘有孕待遇还要好呢。
“我看也是,那也是因为她是大夫人的人吧。”方巧莲道。
秦霜儿兀自做着小娘的美梦,锦娘却在拼命赶制衣裳,拨了拨灯火,打了个哈欠,心中却一片悲哀。若她猜测的没错,蒋氏绝对是故意利用嫣红打压苗小娘,让二人斗起来她得渔翁之利。
若是旁人,她便是知晓了,也不能兀自告诉人家,这就是公然和蒋氏作对,但是嫣红曾经在姑太太选入的事件上帮过她,锦娘遂想提醒一二。
但怎么提醒呢,嫣红那里可是隔墙有耳,这可是个问题。
手头的活计做完,她先检查了一遍,剪了线头,又熨烫了一遍,让四儿也帮忙检查了一遍,这才过去正房让蒋氏看衣裳。
蒋氏当场把二姑娘喊来,二姑娘试了试,她皱了皱眉头的看着锦娘:“上身也太素白了,还有这荷包,做的太幼稚了。”
她见锦娘给大姑娘做珠服那叫一个好看,怎么跟自己做做成这样啊。
锦娘咬咬唇,她总不好说你脸色蜡黄,那种特别正红的颜色是要皮肤雪白的人穿着才好看吧。因此她只好道:“二姑娘天资聪秀,奴婢想着只有您穿上石榴裙才会显得愈发气度高华。”
“哼,你这是在敷衍我罢了。”
二姑娘很不满意,还道:“你这裙子做长了。”
锦娘解释:“二姑娘,这石榴裙要长一些才好看。”她真相实话实说,你是五短身材,只有拉长比例才显得身姿修长些。
二姑娘不可置信的看着锦娘:“你还敢顶嘴??”
“那您看长多少,奴婢帮您裁剪短一些。”锦娘蹲下,准备比划一下长短,却不妨二姑娘推了她一下:“起开,别碰来碰去的。”
锦娘往后倒在地上,她心中很是屈辱,还从未有人这样折辱过她,她靠手艺过活的人,不管到哪里,大家都捧她几分,没想到今日这般。她本来就有点失禁的体质,虽然心中坚强,却很容易哭,现下含泪跪下。
蒋氏见女儿闹成这样,才对锦娘道:“你先下去吧,把你们陈娘子叫来,这衣裳让她再做一身。”
“是。”锦娘起身,咬着嘴唇出去。
她不愿意对别人诉说自己被二姑娘这样对待,因为这样说出来,所有人都知晓她丢脸了,这个口子一开,所有人都要挑刺了。
实际上二姑娘哪里是对这套衣裳不满,她分明是对自己穿的不是珠服,只是普通的衣裳不满,所以拿针线上的人做筏子。
蒋氏素来疼爱小女儿,见她作践下人出了一口气,才教导她:“这锦娘也是个尽心尽力的,她素来眼光独到,你这般任性,将来如何御下呢?虽说是下人,一味的狠和强也并不是这个道理。”
当着外人的面,蒋氏不会下女儿的面子,但是当着女儿的面,她还是会教育一二。
二姑娘假意认错:“女儿知道了,只是白天不吉利,所以有些生气罢了。”
“绿缨,我这里有一碟点心,你拿去送给那锦娘。”蒋氏淡淡的道,她日后还用得到那锦娘的。
只不过,二姑娘还是忍不住道:“您给大姐姐做珠服,给女儿却只做这样的衣裳,您偏心。”
蒋氏笑出了声,心想女儿真是可爱,可是她给长女次女的定位是完全不同的。长女是周家的标杆,她的亲事令人瞩目,丈夫和她精挑细选,好容易求了一桩极其贵重的亲事,只是此时双方还未宣之于口。
而次女的亲事,她也早有安排,她的性子活泼直率,吃不了苦,也不如姐姐能够忍耐,那么嫁到亲戚家最放心。尤其是何三郎,一表人才,学问也不错,官宦子弟,姐姐是女儿的婆婆,连婆媳问题都省了。
所以,她对女儿道:“以后在家少发脾气,下人们若是败坏你的名声,传到外面去,谁还敢要你。我这里还有金三件,拿去玩儿吧。”
“女儿知道了。”二姑娘有母亲给的新玩意儿,倒是释怀了许多。
**
晚饭间,绿缨送了点心过来,锦娘面色和煦的收下,指甲却掐烂了她的手心。
“这些点心你们拿去分了吧,我晚上吃的太多了,现在实在是吃不下了。”锦娘笑着对四儿道。
她们这些吃大锅饭的,平日只跑腿做粗活的丫头,要吃点心可不容易,四儿还是跟着锦娘,锦娘会分一些给她打牙祭。
四儿拿着很高兴:“还是锦娘姐姐总记得我。”
在一旁的秦霜儿似笑非笑,她熟人多,认识的人多,所以非常清楚魏锦娘这是被排揎了,终日拍马屁,还真是拍到了马蹄子上了。
她内心当然对锦娘恨,可再恨也很难报复,毕竟锦娘是个出去外面一趟,杯子里的水都会倒了的人,且她只要出去,四儿就留在房里,要做什么动作也难,还很有可能跟上次似的被反杀。
锦娘对秦霜儿的幸灾乐祸置若罔闻,陈娘子又奉命为二姑娘做衣裳,她人老道,一眼就看出这位二姑娘是个只要虚荣富贵之人,并不在意衣裳合不合适,只要贵就好。所以陈娘子很快就了一身,贵重的云锦遍地,凤头履,领抹和领口都直接
描金印彩,但这身二姑娘实在是没法穿。
为何呢?锦娘很清楚,谁在自家客厅天天穿晚礼服啊。
后来这位挑挑拣拣的,还是穿上锦娘给她做的衣裳去了她外祖家,听说夸她好看的人多了,这些锦娘当然就不知道了,她心底对这位折辱过她的二姑娘不喜,所以尽量少接触。
况且,她又有了别的活计,她给二夫人的儿子做了一双金鱼软鞋,二夫人却很欢喜,偏二夫人在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提了一嘴,她也给自己留了体面,说是见二姑娘的衣裳穿着好看,是不是叫锦娘的绣女做的。
所以,今年大夫人让锦娘帮老太太做一套冬衣。
小小的挫折锦娘绝对不会放在心上,她一般遇到挫折都会克服,一个人说她不好,那她就要十个人都说她好,如此那一个人说的话,她就不必在意了。
“打不倒我的,一定会让我变得更强大。”锦娘握了握拳头,深吸一口气,拾阶而上,没想到看到目瞪口呆的周存之,她立马正色,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做似的,一本正经的请安:“给二少爷请安。”
周存之仿佛也恢复正常,抬了抬折扇:“嗯,起来吧。”
有这样一个小插曲,锦娘的心情似乎好点儿,她进门后先给老太太请安,又自量了尺寸,选了料子,又问老太太的喜好。老太太在内宅浸润多年,早已过了争权夺利的年纪,如今是安享晚年的时候,锦娘觉得她脸上虽然有皱纹,但都很舒展。
“那等做好了,奴婢再送过来。”锦娘笑道。
老太太点头:“唔,天寒地冻的,你们也不容易。”
说罢,又让人给锦娘打赏。
这个时候姑太太带着梅表姑娘进来请安,锦娘还等了一会儿想找善姐说话,却看善姐把头偏往一方,只和家生子儿或者老太太房里的人搭话,锦娘也只好出去了。
回到针线房,她跟方巧莲提起这事儿,哪知方巧莲道:“我还以为只有我觉得不对劲呢,原来她对你也是这样。”
陈娘子在旁听着,忍不住摇头:“她这是怕被别人认为她是外头买进来的,想做这府里的丫头呢。”
“可是咱们也没惹她啊。”若是针线房的人都对她不好也就罢了,针线房的人也没人惹她。
锦娘知道这就是所谓的皈依者狂热。
是的,善姐现在越来越受到重用了。
她陪着梅盼儿回去的时候,姑太太只让她入内伺候,还道:“我听说你十四了,明年就及笄了吧,你伺候的表姑娘用心,明年许你摆几桌也乐呵乐呵。”
善姐喜道:“奴婢多谢太太。”她现在完全把自己当成姑太太和表姑娘的人了。
梅盼儿在旁看着书,她其实有自己的贴身侍婢,只是娘现在突然对善姐很好,她也只能接受安排。
又说善姐的手艺不错,之前姑太太吩咐的帕子早就绣好了,现下虽然待遇上还不是头等丫鬟,但实际做的事情已经是了。
所以,在姑太太喊她过去送糟好的鸭、鹅肉脯给何公子的时候,善姐不疑有她。姑太太将来是要在府上长久住下的,便是送些东西给大夫人的亲戚那也正常,毕竟姑太太一应供给都是大房支出的。
何三公子虽然是大夫人的亲外甥,可周家并没有区别对待何,两位公子,她们都住在二少爷周存之前面的书房,正好三人常常在一处讨论。
善姐和三房的小厮关系是同乡,关系不错,因此很快就知晓何三公子住哪儿。
却说这何三公子在姨夫姨母家中,这也是因为姨夫是枢密院承旨的缘故,若他能够高中,选官的好坏几乎就是姨夫一句话的事情,除此之外,母亲也同他说过一些终身大事。他们这样的官家衙内和寒门子弟不同,那些贫素子弟多半等到及第成
婚,有人甚至三十多岁都还未成亲,可他们官家衙内通常在及冠之前就选好妻子,母亲暗示过他,想让他娶姨母的小女儿,周家二娘子。
前儿去了外祖家中,他也见了表妹一眼,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素衣红裙,相貌虽然不十分出众,但气度高华。
正想着,见小厮在门外道:“三公子,周家姑太太打发丫头送吃食给您。”
周家姑太太?何三公子在外还是颇会看眼色,这周家上下的下人几乎都是一双势利眼,隔壁窦举子就是没钱打赏,虽然不至于怠慢,但总归听到不少闲言碎语,以至于举子还得当了自己的衣裳去打点他们。
“进来吧。”何三公子道。
善姐端着托盘进来,见到何三公子也脸红了,姑太太说她是陪嫁丫头,小姐的婚事若是定好了,她也是跟着一起嫁给何三公子。又见何三公子彬彬有礼,她还得了赏钱,回去时立马跟姑太太汇报。
“奴婢见何三公子为人和气,脾性很不错。”
姑太太笑了,她知晓怎么做了,二哥虽然做官一般般,但是好热闹,喜欢吃酒应酬,平日无事还要找人吃酒呢。
所以,她在周二老爷过来请安的时候,兄妹俩倒是搭上话了,姑太太笑道:“这几日天冷,嫂子可好?”
周二老爷虽然长子去了,但如今又有了个小的,似老树发新芽一样,听她问起,只是笑:“好,都好。你嫂子还说你不肯过去呢,何时过去说说话才是。
“我听大哥说如今大房又住了两位有出息的举子,想是明年蟾宫折桂的,将来前途不可限量,现在又年节下,大嫂忙的不可开交,我还得去忙呢。”姑太太知晓二哥做着生意,最爱结交人,因此话说的点到为止。
果然,周二老爷很快请两位举子来,姑太太赶忙把女儿也叫了过来,梅盼儿生的就比周二娘子好看,娇怯美丽,稍作打扮,风致楚楚。
何三公子酒酣耳热被拉出来时,见回廊上走来一少女走来,路过他的时候帕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这事儿竟然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大姑娘家家的,贴身的帕子被个小厮捡到了,大半夜把女儿打扮好了,和男人们私会。”蒋氏一听就是挖墙脚的,若非是吴氏来告诉她,自家的外甥定力够,恐怕这么下去,周家女儿的清誉都被影响了。
思及此,蒋氏对绿缨道:“去把大老爷请过来。”
她们夫妇虽然感情不如以往,可是在儿女的事情上的心都是一样的,蒋氏也拿了不少证据,等大老爷过来,她就道:“姑太太先是打发盼儿的丫头去送了吃食,又是深夜安排盼儿路过男子时留下帕子,不仅如此,今日早上,又派那个叫善姐的丫
头送了荷包过去,荷包上系了同心结。”
没有证据,她也不敢在周大老爷面前随意污蔑,还道:“咱们家可是有四个女儿,她又不住大房,可这个时候议亲之际,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言论,那咱们家女儿可就全部砸在手里了。”
周大老爷冷哼一声:“把姑太太和那个丫头都咸过来。”
“老爷,您这般就怕老太太知道了生疑,绿缨,就说我这里有件新料子,请姑太太过来。”蒋氏道。
姑太太来的很快,她虽然并非寡妇失业之人,但是手头紧,能占便宜当然不可能放过。只是没想到甫一进来,就见着她大哥大嫂坐在上首,眼神不善,底下还有个跪着的丫头,不是善姐又是哪个。
善姐已经被打了几板子了,自然全部招了,蒋氏拿到证据,才好找她过来。
下人们全部退的干干净净的,蒋氏开口:“妹妹,这个婢子今日早上要去何公子的房里送这个东西,被人拿住了,她说是你吩咐的。”
姑太太见到那绣并蒂莲的荷包,不过一瞬间就看着善姐:“你这丫头,早前就手脚不干净,如今打着我们的名头败坏清誉,这是存心要报复啊。”说罢,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大嫂,这可是你送我的人,我知道你平日对我有成见,可不能这么
冤枉我啊?”
蒋氏都被气笑了:“这人明明是你三番五次要过去的,何曾是我送给你的?”
姑太太立马抓住话头:“是啊,就是她心不甘情不愿的伺候我,所以才搞这出冤枉我。大哥,你可要为妹妹我作主啊......”
若是稍微反应慢些,就会被太太把私情说成姑嫂不和,蒋氏冷笑道:“好,这一桩你不承认,那你让盼儿故意在我外甥过去的路上扔帕子算怎么回事儿啊?”
“什么帕子,我们盼儿都不知晓帕子掉在哪儿了,昨儿还去寻了的,她清清白白的一个人,怎么好让你们污蔑?大哥,你不信只去问便是。”姑太太早有预案。
周大老爷看向蒋氏,蒋氏也没想到这姑太太如此狡猾,她且道:“姑太太好一双利嘴,真是黑的也能说成是白的。”
姑太太见嫂子败下阵来,忍不住道:“嫂嫂,这荷包的手艺也并非是我女儿的手艺,这分明是善姐这小蹄子自己思春,嫂嫂的人就交给嫂嫂管着吧。”
“姑太太说的是,这个丫头我定当严惩。”蒋氏似乎有些失败。
姑太太反败为胜,又恶狠狠的瞪了善姐一眼,善姐则道:“大老爷大夫人,这些都是姑太太吩咐的,我不敢隐瞒啊。”
可姑太太施施然的出去了。
善姐也是以偷窃之名打了十个板子被赶了出去,锦娘等针线房的人都很震惊,她突然那个邓小娘也是被以偷窃之名赶出去的,往往这般的,其实可能是做了别的事情。
那边姑太太听闻善姐被赶了出去,也是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智计无双,还自鸣得意,正高兴时,却见老太太对她道:“我听你大哥说梅姑爷病重了,让你回去照料,我也想留你,可你大哥说的有道理,到底出嫁从夫。”
若和离倒也罢了,偏偏没有和离,女儿便是人家的妻子。
姑太太错愕。
老太太还催道:“你大哥说船安排的急,明日就让你们回去,要不然河面结冰了,就走水道不成了,要走陆路,那太颠簸了。”
次日,是蒋氏一大早亲自送姑太太走的,看她带了许多箱笼,只道:“到时候妹妹还来的,带些换洗衣裳就行了。”
这个时候姑太太才反应过来,她自以为自己赢了,哪里知道现在就被算计了,嫂子连箱笼都不让她拿走,甚至很有可能丈夫病重也是假的,她想多说什么,只可惜早已被扶着上了马车。
远去的马车尘土飞扬,蒋氏挥了挥帕子,看了看众人:“走吧,都怵在这里做什么。”
转身时,蒋氏摇摇头,这个人真是自作聪明,自以为一切做的完美无缺,别人抓不到她的把柄,可越是这样,对于周大老爷而言就更不能容忍了。
只是蠢点,还有点救药,但太过精明算计,关键是算计的是周家人,是他的女儿,即便他并不喜欢二女儿,可也不会容许别人兴风作浪的。
更何况,这可是长女和宰相家在议亲,怎么可能让人破坏,莫说是一个姑太太,便是老太太,他都不会容许。那姑太太只想着自己女儿的前途,却没想周家大老爷也更在意女儿以及他自己的前途。
蒋氏敢打赌,姑太太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汴京了,可怜她自己恐怕还不知道,以为将来写信跟老太太撒撒娇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