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我认,但伤她,不行。”
萧彦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干哑,却又冷静得出奇,有种坚定的意味。
顾楠心口被灼了下,怔怔看着萧彦,心中五味杂陈。
四目相对的一瞬,萧彦握着凌霜剑的手青筋暴凸,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奔向顾楠。
天知道他此刻最想做的事,便是将这些伤害的人都捏碎,然后将她紧紧抱进怀里,抚平她所有的恐惧与悲伤。
一想到他冲进来时看到的情形,萧彦心中就戾气横生。
他甚至无法想象,若是他晚来一步,安郡王真的将安胎药灌入顾楠口中,他会面临什么样的情形。
楠楠有多在意这个孩子,有多期盼孩子的到来,他心里最清楚。
若是失去了孩子,他不敢想象顾楠会怎么样。
萧彦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他似乎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自以为是地选了一种自认为对顾楠好的方式,自以为在保护顾楠,其实并不是。
太皇太后脸颊上的肉抖了抖,倏然冷笑。
“想不到咱们的摄政王竟然这般多情,竟然毫不避讳你对南烟的感情,都敢直接宣之于口了。
你可知道你们之间的感情是**,是不能被世人所容的?
你这般公然维护她,是要让整个萧氏皇族的脸面都丢尽吗?”
萧彦手指轻轻摩挲着凌霜剑的剑柄,抬眸看向顾楠。
他的目光幽深而沉痛,夹杂着浓郁的心疼与懊恼。
“我想方设法与她撇开关系,甚至和离,可母后不还是将**的罪名扣了下来?
既然都已经担了这罪名,遮掩已经无用,索性坐实又何妨?”
萧彦收回目光,冷冷看向太皇太后。
“当初是我非要求皇兄赐婚,是我非要娶她,她碍于我的身份地位,无法反抗而已。
我愿意承受任何惩罚,可她和孩子是无辜的,放过她,放过孩子,我任你们处置。”
顾楠脸色微变,嘴唇颤了颤,想说什么却被叶崇扬一把摁住。
叶崇扬冲她摇摇头,示意她先别说话。
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但笼在袖子里的手却紧紧攥在了一起。
太皇太后握着佛珠的手倏然一紧,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露出狂喜的笑容。
事到如今,想要再借处死顾楠,逼疯萧彦,显然已经行不通了。
只能先借此机会将萧彦先踩进泥里再说。
太皇太后暗暗朝自己的弟弟承恩公使了个眼色。
承恩公躬身出列,“陛下,太皇太后,按照大梁律令,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者,以禽兽罪论处。
男人杖责一百,流放边关,永不赦免,女人沉塘或处以幽闭之刑。
如今摄政王愿意一力承担所有罪责,臣认为应当罢免其摄政王之位,立即杖毙,以儆效尤。”
承恩公话音一落,立刻就有太皇太后这一派的大臣纷纷站出来响应。
“臣赞同承恩公的提议,请陛下即刻下旨处置萧彦。”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大殿内跪倒了一片人,纷纷要求萧怀恩立刻下旨。
萧怀恩急得都快要跳起来了。
让他下旨处置三叔?
处置个屁啊。
三叔才是他真正的亲人,是除了父皇,母后之外对他最好的人。
萧怀恩气鼓鼓地抿着嘴角一言不发。
太皇太后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柔声劝道:“陛下,哀家知道你心里不舍的。
可你是皇帝啊,是我大梁的国君,总要学着去处置触犯大梁律法的人。
哪怕这个人是你最亲的亲人,但他触犯了国法,就必须得付出代价。”
萧怀恩板着小脸,还是不肯开口。
太皇太后脸色有些难看。
萧彦嘴角勾起一抹嗤笑,“陛下登基还不到半年,还没有亲政,更没有亲自下达过处置令。
今日处罚我的旨意,要么是太皇太后亲自下,要么便是辅政大臣下。”
他冷峭的目光看向龙椅右侧坐着的宣王萧恪。
自始至终,萧恪都好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坐在那里,曲肘撑在椅子上。
手指斜斜撑着额头,宽大的袖子滑落下来,露出枯瘦如竹竿一样的手腕。
除了在最开始出手吓唬过准备出去报信的内侍之外,其余时间萧恪一直是这幅姿态。
不管殿内多么喧闹,他都仿佛没有察觉一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眼下似乎察觉到萧彦打量的目光,他眼皮微掀,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萧彦嘴角勾了勾。
“眼下你是辅政大臣,倒是可以直接代陛下颁发处置我的命令。”
顿了顿,萧彦轻啧了一声,满脸讥诮。
“你可以下令让人直接杖毙我,只是如此一来,你便不能亲自杀了我。
可若是不下令,你亲自动手,以你的武功,又不是我的对手。
这么看来,直接下令处死我,倒是一条报仇的捷径。”
萧恪坐直身子,双眸微眯,眼中射出冷冽而阴郁的杀气。
萧彦与他冷眼相对。
半晌,就在所有人以为萧恪会直接下令时,萧恪又缓缓靠回椅子上。
重新曲着手肘撑着额头,双眼微阖,看起来像是假寐一般。
萧彦两手一摊,看向太皇太后,目露嘲讽。
“看来今日要处置我,只能太皇太后亲自下命令了。”
太皇太后眼底闪过一抹阴鸷,气得差点把手里的佛珠砸向萧恪。
神经病,疯子!
当初若不是急着需要一个人先占住辅政大臣的位置,先帝又没了其他子嗣,她怎么可能会选萧恪这个疯子。
眼看着萧恪指望不上,太皇太后只能亲自上阵。
“你以为哀家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想让哀家亲自下令处置你?然后再给哀家安一个后宫干政的罪名?
呵,你莫不是忘了,陛下没有亲政,不能下处置令,可还有太上皇呢。
来人,立刻去请太上皇过来,让太上皇好好看看他一手带大的亲弟弟是什么样的人。”
话音一落,看到萧彦微变的脸色,太皇太后顿时觉得哽在心口的一股恶气涌了出来。
这时,外面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
“不用麻烦了,朕已经到了。”
太上皇坐在软榻上,让内侍抬着走了进来,旁边跟着一脸焦急又无奈的秦太后。
萧彦眉头皱得紧紧的。
“皇兄你才醒来,怎么不在上阳宫好好将养?”
太上皇脸色苍白,喘息也略有些急促,闻言瞪了他一眼。
“发生这么大的事,朕怎么能不来?”
秦太后和萧彦一左一右将他从软榻上扶起来,萧怀恩连忙在龙椅上放上厚厚的引枕,让太上皇能坐得更舒服点。
太皇太后抿着嘴角,神色又恢复最初的淡定如常,慈祥中带着些无奈。
“早知道太上皇身体抱恙,哀家就不让人叨扰你了,只是兹事体大,陛下也不敢擅自做主。
太上皇能先一步到来,想来也已经知道了发生的事情,如今阿彦他愿意一力承担**所有罪过。
哀家知道他是你一手养大的弟弟,心中定然不舍得罚他,但国有国法,如果不罚他,难以正国法啊。
想来太上皇一定能大义灭亲,亲手了解此事吧?”
太皇太后一脸诧异,说话还有些喘息。
“罚阿彦,朕为何要罚阿彦?”
太皇太后脸色微沉,“他和顾楠,哦,也就是南烟,他们堂兄妹**啊,当然要罚。”
太上皇:“可他们根本不是堂兄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