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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主任一家老小都住在学校教师宿舍里,对远桥中学周围一带极为熟悉,他领着两个学生出了校门,穿过学校后巷,就到了一片城中村,好一顿七弯八拐,最后停在一间矮旧的平房前。
门庭老旧冷清,蓝色的铁皮屋檐锈迹斑斑,与玻璃上张贴着红色的、翘了边的“红梅理发”的贴字形成毫无美感的色彩冲击。
土,太土了。
从装修到店名,无一不土。
庄殊绝45度抬头仰望招牌,实在不敢苟同这就是苟主任夸了一路的神仙店铺。
她记得来时路上还有一家看起来比较高档的理发店。
“可不敢去那。”苟主任了解她的意图后,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之前我女儿不听我话,非要去那烫头发,你猜多少钱?”他伸出两根手指,口吻夸张,“两千!”
这个价格庄殊绝就放心了。
“我自费。”
对一个富家女讲勤俭节约无异于对牛弹琴,私下里她怎么花钱都没事,但这次是以学校的名义出来的,不适合铺张浪费。
苟主任直接把皮球踢给了沈锡舟:“你呢?”
沈锡舟匪夷所思地乜他一眼,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对于自己的经济状况颇为坦荡:“去不起。”
苟主任就等他这句话:“你们两个谁也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哼,你们以为我很乐意带你们出来?我得保证你们的安全的……”
沈锡舟不耐烦听唠叨,飞快走进廊下。
他收伞,甩水之前,回头留意了一下身后。
雨水打在棚顶上,惹出好大动静,又沿着瓦槽流下,砸在裂痕交错的水泥地上,她没有跟上来,还站在原地满脸的嫌弃。
她什么都没说,但他知道她的小心思。
这位出手阔绰的大小姐,又准备砸钱解决问题了。
庄殊绝不愿进眼前这家破败的小店,所以她不得不思考起请他做头的可行性。
隔着半透明的雨帘,男生的身影不甚清晰,红白蓝相间的彩色灯筒在他肩头旋转个不停,他身后,破败的小店灯火昏黄,像副复古的画报,有点上世纪的风格。
接收到他眼底那抹不领情的信号,她把话一骨碌咽了回去,免得自取其辱。
算了,先拿他试刀,不行再跑也来得及。
如是想着,她进到廊下,侧身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不自觉抿了下嘴唇,因为这个表情,脸上酒窝又跑了出来。
沈锡舟稍退一步,让她先进。
视线低垂着,不经意间在她脸颊上稍作停顿。
脑子里不知怎的,冒出点不着边际的想象。
酒窝能盛水不?
*
红梅理发店只有一间店面,兼具了营业区和生活区,中间用一张布帘隔开,没拉严实,露出了半张单人床,小小的营业区摆着一个洗头池和两个理发位,整个店铺满满当当,过道窄得几乎过不了人。
一个老板,一个学徒就是全部的人手。
女生头发长,做头耗时久,庄殊绝知道大家肯定默认她先洗头。
还在琢磨如何推沈锡舟试刀,他已经主动往洗头池去了,长腿一伸,利索地躺下了。
“女士优先,你没听过?”苟主任训他。
闻言,沈锡舟没理苟主任,懒洋洋地看了庄殊绝一眼,手撑着椅面,作势要起。
庄殊绝连忙说:“他先。”
她走近些,以便仔细审核这家店的卫生情况和专业水平。
红梅亲自给洗的头,手法该是还不错,沈锡舟阖上眼睛。
不知不觉中,庄殊绝的注意力渐渐从红梅的动作,转移到他脸上。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打量他,她先前一直以为他眉峰上的截断是为了耍酷特意剃的,这会才发现那其实是道纵贯眉毛的陈年旧疤,尾端悬在眼眶骨的位置,再往下点就是眼球,缝针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
不难想见当年事发之时的凶险。
整个洗头流程下来,卫生方面挑不出毛病。庄殊绝勉强同意给这家理发店一次机会,沈锡舟走开以后,她在尚有余温的椅子上躺了下来。
另一头,沈锡舟坐到镜前,拿出一本不知道哪里变出来的书开始看。
学徒调好了染发膏,开始着手给他的头发上色。
他避了一下,通过镜子对话红梅:“老板,你这徒弟技术行吗?”
红梅说:“肯定行啊。”
沈锡舟明显不太信:“能不能你给我染?”
店里就两个人手,红梅给他染的话,庄殊绝的头就得交给徒弟来烫。
“你小子。”苟主任听不下去了,“就真没有一点绅士风度?”
“你这样,以后可找不到女朋友。”红梅打趣。
“他啊,木头一个。”苟主任说着埋汰的话,话里话外却掩饰不住的自豪和放心,“你别看他帅,还有他那铁哥们,俩小子的长相,我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可担心死了,生怕他们坏了校内风气,谁知道他们两个别说早恋了,连跟女孩儿交流都成问题,根本一窍不通。”
红梅笑着摇头,反驳苟主任的天真:“人家学生心里想什么,难道还会告诉你啊。”
苟主任可是有确切依据的:“他刚进学校那会,我在他脚边捡到一张纸条,那个内容,哎呦……那我肯定要干涉嘛,把人拎到办公室没问两句,他倒先发火了,后来查清楚了,确实不是他,我给他道歉,他还不接受,我就纳闷了,怀疑他早恋而已,不是就不是嘛,至于这么委屈吗。”
他说着说着也有点委屈:“我好歹也是他老师吧,每次见面跟他说尽好话,哄了两个月才哄好,谈恋爱那会追我老婆都没那么低声下气过……”
红梅和学徒齐齐发出爆笑。
至于庄殊绝,简直要谢谢沈锡舟了。
谢谢他在被错认成典型时没当场发飙、让她当众下不来台。
*
洗过头,红梅开始着手给庄殊绝拉头发。
三个大人有说有笑地聊着天,庄殊绝半出神地看着镜子,身边的沈锡舟依然在看书,偶尔慢条斯理翻上一页。
她没想到他拿的居然是数学高考真题集。
这么认真,考几分啊?她刻薄地腹诽。
沈锡舟的完工时间远早于她,红梅的徒弟给他洗完头出来,他不耐烦等吹干,胡乱擦了几下就示意徒弟停手:“没吃饱,我出去吃点。”
苟主任:“我陪你去。”
庄殊绝都懒得提醒他刚才是谁放话要守着两个学生才放心的,现在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沈锡舟不想苟主任陪。
苟主任瞪他:“你以为我没听见别人让你帮忙买手机?”
沈锡舟太无语了:“你怎么还偷听别人讲话啊?”
庄殊绝眼风都没往旁边扫一下,突然来了句:“双标。”
苟主任还以为她说的自己,连忙好声好气地哄:“殊绝,你饱了吗?老师给你买点吃的。”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庄殊绝还没放下对苟主任的成见,自然不想承他的情。
沈锡舟对她的指控心知肚明的同时置若罔闻,没事人似的,她一摇头,他扭头就走,顶着头乱糟糟湿漉漉的短发,出门的时候很自然地偏了下脑袋,个子高的人长久以来形成的肌肉记忆。
他们走后,红梅理发店里冷清下来。
庄殊绝光明正大玩起了手机。
又有丁襄的未读消息,他问她头发还要多久。
他一如既往的嘘寒问暖,好像什么龃龉都不曾发生。
庄殊绝越看越觉得没劲。
放下手机,她发了会呆,见她无聊,红梅徒弟问她看不看书。
“看。”她连什么书都没问。
不挑。
然后徒弟转手把沈锡舟扔在桌子上的高考真题集递了过来。
“……”
犹豫一下,她接过。
扉页上的签名龙飞凤舞,她才知道他的名字原来这个写法。
她还以为他叫“沈西舟”。
沈锡舟回来的时候,红梅理发店里的工程也差不多进行到了尾声。
庄殊绝原本波浪卷的头发完全拉直了,满头乌黑浓密的发丝服帖地垂坠,在白炽灯下泛着细腻的光泽,红梅将她两侧的头发别到耳后,一张天然去雕饰的脸庞完全展露出来,尽态极妍。
红梅想给她拍个照片用作宣传,遭到她的拒绝,也不生气,仍然笑眯眯地赞叹:“太会长了,我活了40来年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
“完了,得把我们学校那群傻小子看得五迷三道,早知道检查的时候放个水了。”苟主任也半开玩笑附和,不忘叮嘱,“殊绝,一会回学校把头发扎起来啊。”
马后炮,庄殊绝恹恹地耷着眼睛,不给面子。
余光里,沈锡舟置身事外,她完全能想象出他看都懒得看她的傲慢模样,任凭几个大人把她夸得天花乱坠,兀自往椅子里一坐,然后,他从裤袋里摸出了个什么东西。
庄殊绝还以为自己看错,扭头一看,这人居然真的当着教导主任的面玩起了手机。
不是,他怎么这么嚣张?
耳边聒噪的聊天突然中止,变成诡异的安静,沈锡舟抬头,先看看苟主任,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机,一时也有点发怔。
为时已晚。
他静默片刻:“这是校外。”
“你一会不带回学校吗?”苟主任说。
但毕竟在校外,他也不想做得太绝,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锡舟麻利地把手机塞回去,不经意间,对上庄殊绝尚未收回的目光。
他额前碎发零落,经过染色格外漆黑,眼神也深,她敏感地察觉到他气场中突如其来的攻击性,颇有点恼羞成怒的意味。
女生的第六感往往很准。
当他开口,腔调一如既往的恶劣:“喂,你。”
她才不理他,当没听见,回过头对着镜子适应新发型。
沈锡舟对她的耐心撑死了两秒钟,等不到回应,直接朝她探手。
庄殊绝吓了一跳,下意识抬臂护住自己。
他被她的反应弄得稍怔。
明白过来,短嗤一声,手径自往下,来到她膝头。
庄殊绝只觉腿上一轻。
他一根手指都没碰到她,捏着书角,拎了本书上来。
大家都哄着她依着她,只有他,永远对她不假辞色。
哗啦啦抖着课本,仿佛要抖掉沾染的她的气息,他毫不客气向她发起质问:“谁让你动我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