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藥抬頭,過了幾秒,焦點才堪堪定在來人身上。
“吳醫生。”時藥站起身,一下午加半晚上連軸轉的疲累讓她眼前發黑,身形都沒站穩而晃了幾晃,時藥匆忙垂手扶住了桌邊,這才扛過了那陣眩暈。
“你沒事吧,時醫生?如果身體不舒服的話,還是先休息一下吧?”
換班醫生連忙進門,掛起手裡的公文包就要過來攙扶時藥。
“我沒事。”時藥擺擺手,放下手時她看了一眼腕表,神色仍有些恍惚,“……好像還沒到換班時間,吳醫生今天來早了啊……”
吳醫生聞言伸手撓了撓額頭,“我也是聽別人說……時醫生家裡是不是出了點狀況,那個,不如時醫生你今天就先回去吧,也不差這麽一會兒,我這孤家寡人的不需要,額……”
時藥卻連對方的局促都已經沒有了注意的心思,她揉了揉眉心,拿起旁邊始終安靜的、不知被她點開多少次來看的手機。
……是她膽小,是她不敢回去。
她隻敢讓自己被淹沒進工作裡……最好把自己和其他所有事情都忘得一乾二淨。
她只能這樣,因為她不敢去想。
隻稍一想,她就覺得自己胸口裡像是塞了一團又一團浸滿了水油的棉花,堵得她快要喘不上氣來了。
“時醫生——時醫生——?”
吳醫生的聲音喚回了時藥的神智,她面色蒼白,定睛回來時才強撐起精神,“那就……麻煩吳醫生了。”
吳醫生有些不放心地看著面前女醫生這六神無主的模樣,最後隻得說:“時醫生還是趕緊回家休息休息吧,你這臉色實在不太好,我幫你跟大主任請個假,你年後也別急著回來上班……那什麽,家裡的事要緊啊。”
時藥匆匆點頭,向對方倉促道了謝,便拿著手機往外走。
“時醫生,你的外套沒穿——”吳醫生無奈地喊了一聲。
“……啊,謝謝。”時藥拎起旁邊掛著的外套,蒼白著臉色轉頭出了門。
時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出了走廊、下了樓、又離開了醫院的。
她隻記得路燈昏黃,人影幢幢,耳邊吵鬧和鳴笛刺耳…………
等她回過神時,已經不知道在寒風瑟瑟的路邊,穿著單薄的毛衣站了有多久了。
時藥遲緩地打了個哆嗦,覺著自己渾身冰涼,卻冷不過心裡此時此刻的溫度。
一晚上……全無音訊。
難道他真的……
時藥眼圈驀地紅了起來。
她緊緊地抱住了懷裡大衣外套,慢慢蹲下身去。
哭聲起初很低,被壓在喉嚨裡,又須臾之後,不知哪陣風刮走了她的壓抑和遮掩,蹲在路邊深冬的寒風裡,時藥哭得眼睛、鼻子、嘴巴、臉頰、喉嚨……沒有一處不疼。
快被凍住的眼淚和風一起,刮得面上和心底麻木冰涼地生疼。
路過的裹著嚴嚴實實大衣的行人們,也都忍不住把目光投到女孩兒身上。
更有人走出幾步去,還忍不住回頭看向這個在這樣寒冷的、臨近新年的夜裡街邊,哭得格外傷心欲絕的女孩兒。
但沒一個人上前。
……實在是女孩兒哭得太過難過而痛苦,讓他們覺著自己此時即便上前無關痛癢地安撫一句,也是對女孩兒的打擾和傷害。
倒不如讓她好好地哭一場吧……
路人匆匆,車行流水,燈火如幕。
天穹倒扣,把這俗世壓得密不透風。
深藍夜空、昏黃路燈、還有被淚水斑駁了的紅紫絢爛的光彩,拚成了時藥這一生最難忘也最痛苦的畫景。
半個小時後。
哭得眼睛都通紅微腫的時藥坐在出租車裡,看著大伯時毅家所在的別墅區越來越近。
她沒提前和家裡說,也沒來得及問,車行到一半她才發現自己的手機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沒了蹤影。
然而時藥已經絲毫沒有再去尋覓的心思。
如同一具行屍走肉,時藥付錢,下車,然後到了別墅門口,按下密碼。
嘀的一聲,房門打開。
與想象中的沉寂不同,撲面而來是帶著興奮的嘈雜亂語。
時藥怔怔抬眼,正見站在玄關前的姑姑聽見聲音轉回頭,笑道——
“瑤瑤快進來——你哥沒事兒!果然是謠傳!”
時藥身形僵住。
身前是溫暖的笑語,身後是冰冷的寒風。
這一瞬間她踩在極暖與極冷的交界處,栗栗瑟瑟不敢向前分毫——生怕這只是自己的幻想,生怕一步之後,夢碎人空。
“瑤瑤——你還傻站著幹嘛?”姑姑奇道,往這個方向走來幾步,恰好露出原本身後客廳沙發上,被家中噓寒問暖關心備至的長輩們圍住的戚辰。
似有所感的,沙發上的男人抬眼往來,眸瞳深邃,帶一點被久纏的無奈。只不過在看見門口女孩兒的狼狽時,他幾乎是本能地皺起了眉。
……活的。
是鮮活的、會說、會笑、會生氣或者惱怒的戚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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