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请他们进来!”
李承乾一副焦急的模样。
李世民也是迷茫又复杂的坐在床榻之上,如今对于身上发生的一切,便是他,都已经失去了基本的判断能力。
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参见陛下......”
“行了行了,两位道长就别拘泥这些俗礼了,快点上来给孤的父皇看看,是不是真的碰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李承乾表现出了该有的焦急,李世民闻言,却是眉头一蹙。
“承乾,那不是不干净的东西,那是你的皇姑!是朕的皇姐!”
李承乾嘴角抽搐。
平阳姑姑倒是把您这个弟弟调教的很好......
袁天罡双目灰白,依旧是那副盲人的模样,然而,就从他那行动自若的模样上来看,更像是带了一层灰白色的美瞳。
“呵呵,殿下勿忧,待老臣为陛下诊治一番......”
随后,袁天罡先是如同此前的太医一般,给李世民把脉问诊,而后又看过太医的诊断之后,轻轻颔首。
“袁道长,怎么样?”李承乾焦急询问。
袁天罡轻轻摇摇头,一副所有云游道长似乎都会用的,欲语还休的模样。
李世民却是一脸的期待和紧张。
“道长,朕可是真的看到了朕的皇姐?”
袁天罡没有说话,一副兹事体大的模样,恭敬的对着一旁的太子开口。
“殿下,还请屏退左右......”
李承乾一挥手:“王德,带着其余人全都出去候着,寝殿五十步以内,不得有人!”
“是!”
众人哗啦啦的全都离开,退至殿外五十步以外。
袁天罡见此,这才抚着胡须幽幽开口:“陛下,您的确是见到了平阳长公主!”
李世民瞬间激动的瞪大眼睛:“那,那也就是说,朕的皇姐并没有死?!”
他眼眶似乎都在此刻含泪。
明明是挨了一顿“长姐”毒打,此刻竟有种喜极而泣的冲动。
然而,下一秒,袁天罡便又是摇了摇头。
“陛下,您错了......您见到的的确是平阳长公主,但是,平阳长公主已经故去,人死不能复生。”
李承乾心中发笑,对,没错!
就是这个味道!
像是说了些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说!
故弄玄虚,而后再刻意引导,以假乱真......
李世民满脸错愕:“不是,你......”
一旁,李淳风行了一个道礼。
“陛下,此非戏言,人死如灯灭,这是天道规则,我等谁也不可违逆,但是,如同《庄子·大宗师》之所说,‘梦为鸟而厉乎天,梦为鱼而没于渊’,道家有梦中悟道之说,正是因为,梦中之自我,才是真我之自我。”
“陛下梦中遇到平阳长公主,只能说,陛下最近这段时间,最是期盼平阳长公主能够出现。”
李世民一脸茫然。
袁天罡笑呵呵的抚须说道:“陛下不必紧张,托梦之说说是先人传神,不如说是自我入天人之境,白日之时纠葛错乱之事,或因贪嗔痴之恶念,或因红尘羁绊之勾连,让人错乱迷失。”
“种种情绪达到顶点,从而进入天人之境,见得真我。”
“陛下不妨想一想,平阳长公主生前之时,多在何时训诫于您?”
李世民沉吟思索:“那自然是在朕或是习武偷懒,或是读书怠惰,亦或者做出一些糊涂事的时候.......”
袁天罡颔首:“陛下,这便是症结所在,以往平阳长公主生前训诫陛下,陛下当时可有不服或是不忿?”
李世民摇头,神色肃然。
“长姐如母,母亲她从来身体就不好,我等兄弟之事基本多有朕的皇姐操劳,胡闹之事,朕当时自己也清楚明白,无非是难以克制自己罢了。”
袁天罡含笑:“那如今平阳长公主故去,陛下这些年,可还有受过训诫?”
李世民闻言,目光不着痕迹的朝着自家太子瞥了一眼。
“这,这在长安之时或有之,当时魏征也在......”
他自是死鸭子嘴硬,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是被自家儿子教训过?
李承乾看破不说破,就这样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那陛下,在去了成都府之后呢?”
李世民微微摇头。
一旁李淳风再次施以道礼:“陛下,五色使人目盲,五音使人耳聋,五味使人口爽,驰骋畋猎使人心发狂。”
“陛下心怀天慧,或有平阳长公主当年之教诲,因而便是无人管束,内心依旧明辨是非,不过,陛下虽说是天子,但终究亦非完人,明知错而难忍其诱,事过之后,或不以为意。”
“但终究是破了道功,也可以说,是滋生了心魔。”
李世民顿时蹙眉:“你们是说,朕见到的不是朕的皇姐,而是,朕的心魔?”
立刻,袁天罡急忙摇头。
“非也非也,陛下,明知不可为而铸之错谓之心魔,心存光正之道戒之以自刑谓之自省,陛下您梦中的平阳长公主,恰恰是您自小养成的德行,在自救!”
“因为您自小就是平阳长公主管束,而您又对平阳长公主视之如母,因而您明知自我犯错,又难以自省或羞于自查的时候,便有了平阳长公主梦中训诫之事。”
李世民眉头却是皱的更深。
指着自己一身的伤势。
“可朕这一身的伤势又算是什么?”
袁天罡含笑,眼中带着钦佩之色。
“陛下,昔《列子·周穆王》中有记载,周穆王梦中得扁鹊医治,醒后病愈,然周穆王是真的患有疾病,亦或者.....是他自己认为自己患有疾病,这并不好说,但梦中病愈,却可认为是念头通达,病灶自除。”
“陛下这一身的伤势,自不可能是故去的平阳长公主所为......”
李世民:“那是何人所为?!”
袁天罡含笑,却是不答反问。
“陛下,不知道您今日之前,是否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难题呢?若是单纯的自省德行,在成都府之时,便应该有之,却偏偏如今到了太原府才有?”
李世民看了一眼一旁满脸担忧自责的太子李承乾。
深吸一口气,最终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昨日太子说的那大宏愿之事,说了一遍。
闻言,袁天罡和李淳风两人,都是骇然的倒吸一口凉气。
尤其是袁天罡,此刻更是手都不由得轻轻发颤。
太子殿下,您玩得似乎有点大啊!
让陛下向天发誓,定下大宏愿。
让夷狄百族诚心归附华夏,纳夷狄之土为华夏之土,播撒贤文,惠及苍生......殿下您这可不单单是让陛下当什么太宗文皇帝,分明是,想要让陛下成就人间供奉神位啊!
李淳风吞咽了一口口水。
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他,此刻竟有种大脑空白的感觉。
好在袁天罡顶住了这份巨大的震撼,干咳一声,灰白的双眸之中似乎都带上了几分激动的狂热情绪。
“陛下,您刚才所说,您在见到平阳长公主之前,乃是夜中不得安寝,遂于深夜宫廷花园之中散步......您是因为什么睡不着呢?”
“陛下可是觉得,自己做不到这种大宏愿?”
李世民:“......”
尽管什么都没有说,但就此刻的模样来看,李二分明也是某种程度的默认。
“呵呵,陛下不必紧张,若此等伟业若是随便任何人都能够做到,又如何能够被称得上是大宏愿呢?”
“陛下,正所谓,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陛下如今便是在悟道瓶颈,明见本心,克己求真。”
“陛下明白此大宏愿之难,但陛下您本心并未畏惧和放弃,只是在犹豫自身德行是否配得上此等伟业,陛下是爱民的,恐自己失格连累百姓承受灾祸。”
“因而,陛下便开始明见本心,自省德行,也正是因此,陛下才有了如今这番遭遇。”
他微微一笑,看着此刻若有所思的李世民。
语出惊人。
“陛下,伤您之人,非人,乃成得大宏愿之太宗文皇帝尔!”
“责您德行不顺之人,亦非故去之平阳长公主,乃是陛下自省**之德行!”
“陛下明见本心,必成得无上功德!臣等,为陛下贺!”
“臣等,为陛下贺!!!”
看着一脸崇敬,宛若是在仰视神明一般,对着自己拜行大礼的袁天罡和李淳风两人。
李世民目光呆滞,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了身旁的儿子。
“承乾......朕这一身伤,当真是自己打得自己?”
李承乾有几分尴尬。
这个袁天罡,竟然还自我发挥上了?!
“这,大概,也许?”
李世民蹙眉沉吟,却是在思索了半晌之后,微微颔首。
“这天下若说有哪个女子能够将朕打得那般毫无还手之力,朕是不相信的,而且,若是真的要刺杀于朕,明明并未惊动任何人,缘何不下死手?”
他深吸一口气,微微眯起眼睛。
“没想到皇姐她明明已经故去,竟然还能为朕之人镜,修朕之德行!朕此番在成都府放浪之事,的确不配称之为君!”
李承乾尴尬的脚趾直扣地板。
李世民却像是已经在这种对自己实力的迷之自信,以及安固南境大宏愿之事面前,逐渐完成了自洽。
“承乾!给朕准备一架去长安的火车,朕......要向皇后负荆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