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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函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遭过这样的罪?
他生下来就是含着金汤匙的,自小身边的人就都和风细雨,他未曾在江湖上闯荡过,可是几乎见过他武功的每一个人,对他的剑术都是赞不绝口,只道是拥翠山庄后继有人……………
何曾想,他的剑居然会被对手一刀给挑飞了?!
何曾想,拥翠山庄的这名头居然如此之不好用,乔茜竟仍对他毫不客气?!
但他不知道的是,乔茜其实已看在这身份的面子上,对他很客气了。
倘若他不是李观鱼的儿子,恐怕他压根就活不过今晚!
乔茜毫不客气,上去就打,左左右右、正正反反,只听“啪啪啪啪“一连串的脆响,李玉函已结结实实地挨了十七八个耳光。
他只觉得自己的面上火辣辣的疼痛,头随着乔茜正正反反的动作左右晃动,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已完全失去了反击的能力,他的手中还握着那柄吹发立断的鱼肠短剑,可是他竟完全无法将剑送出去!
“当哐”一声,宝剑落地。
“噗通”一声,李玉函被一脚正中腹部,重重地自窗口坠落到了地上!
他“哇”的吐了一口血出来,只觉得面皮已完全红肿青紫,就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的脑子嗡嗡作响,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难受,脑袋好像要炸开一样,胃中翻腾不已,好似下一秒就要呕吐出来!
但不行,他得赶紧逃才行!决不能在此坐以待毙。
还有无眉......不知无眉那一头怎么样了?!
李玉函简直已榨干了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一分潜力,在乔茜冲下来之前,他顶着猪头一样的脑袋,跑得飞快!
然而,他不知晓的是,乔茜其实根本就没打算追他,此时还不是他们夫妇该死的时候。
乔茜低头看着地上的那一长一短两柄剑,皆是吹发立断,挥金断玉的宝剑,她用长刀一挑,一长一短两把宝剑就落在了她的手中,她又随手挽了个剑花,剑刃的冷光如一泓秋水般流淌。
好剑,好剑。
这样的剑落在李玉函这样的草包手里,实在是浪费了,那还是让她拿着吧......就算是今次放过他的一点小小代价。
当然了,这夫妇二人既然出现了,乔茜就再不可能让他们逃脱出自己的掌控。
李玉函飞奔着逃跑之时,根本没有想到,他身后正不远不近坠着个漆黑的影子,无声无息地跟着他们。
这是二月霜。
二月霜从前在薛笑人的杀手集团之中,坐第二把交椅,一点红的剑法犀利无比,二月霜却是有一手出神入化的隐匿追踪功夫,他在江湖上一分名气也无,可恰恰就是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李玉函、柳无眉这夫妇二人,自以为办事天衣无缝,还连着听了乔茜两日的墙角,如今风水轮流转,他们自己,也已置于乔茜的监视之下了。
乔茜把长刀回鞘,双剑一收,推门回了屋子。
楚留香正皱眉盯着门。
乔茜歪歪头:“楚哥?”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那夫妇二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乔茜无所谓地耸耸肩,道:“我看他们想接近楚哥得很,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事要求你。”
这是自然,楚留香又不傻,自然看得出那夫妇二人一定对他有所求??这样的事情也经常发生在他的身上,一般来说,楚留香不会在意,他的准则就是“能帮则帮,尽心尽力”。
可惜的是,这夫妇二人,显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不求回报帮助别人的人,他们其实根本不信任楚留香,因而才要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先让楚留香“欠下”他们的人情,然后再挟恩求报。
反正楚留香现在已不想搭理他们了,他们最好滚得远远的。
他忽然一笑,道:“想必明日,他们就会不告而别了。”
李玉函毕竟无法带着猪头一样的脸若无其事地出现。
楚留香笑道:“所以,我们乔乔的手疼不疼啊?”
乔茜神气地道:“不疼!”
抽二世祖巴掌这种事,最爽快了!
窗外忽掠进了一条人影来,落地无声。
此人正是中原一点红,他刚刚自柳无眉那头回来,苍白的侧脸之上,溅上了点点血迹,仿佛坚冰积雪之上的点点红梅,既冰冷疏远,又有一种别样的、残酷的美感。
也不知他到底对柳无眉做了怎样残酷可怕的事情。
乔茜一瞧见他,眼神都更亮了几分,忙凑上去,从怀里掏出小手绢,就要给一点红擦擦面颊上的血。
她其实以前也试图这样做过。
不过那时候,一点红还无法坦然的接受,他只是胡乱地接过她的手绢、胡乱地擦一擦自己的脸,然后将那手绢揣入自己的怀中。
他莫名选择了贴身带着,仿佛那丝质手绢冰凉而滑腻的触感,就是她的手,在一下一下揉弄他的心口。
这或许就叫望梅止渴。
他或许在更早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她,只不过那时候他自己还没有发觉,但已开始下意识地去更接近她。
现在,他已可以安心受用她的好了。
杀手立在原地没有动,任由乔茜伸出手,用小手绢擦过他的面颊,她一下子又距离他很近了,杀手没有压制自己的冲动,极为自然地伸手,搂住了乔茜的一把腰肢。
乔茜充满依恋,往他怀里蹭了一噌。
粉红色的气泡,在二人周围漂浮、舞动,与周围完全隔开。
楚留香:“………………
楚留香一声不吭,摸了摸鼻子。
又听见这二人在对账,杀手自怀中掏出了个银色的小盒子,当哐往桌上一扔。
这是个扁扁的银匣子,只在一侧有三排小孔,上头刻着两行小篆,久混江湖的人,一瞧见此物,脑子里便立刻会浮现出五个字??暴雨梨花针。
不过乔茜却只看了这银匣子一眼,立刻就把目光收回去了,关心道:“红大爷有没有受伤?她居然用这暗器来对付你,真是恶毒死了!”
两个人贴贴在一起,难舍难分的,一点红的声音也柔和到让楚留香一听就浑身难受的程度,他只道:“我没事,那李玉函对你做了什么?”
乔茜的声音都夹起来了:“他拿他爹出来说事呢!我就扇了他好几个巴掌,红大爷你瞧,我的手都扇疼了………………”
楚留香:“...
楚留香:“………………
刚才那个豪气万千说不疼的乔乔在哪里呢?
就见她伸出手来给一点红看,杀手轻轻握住了她那只白生生的手,握在掌心,轻轻地揉动着,看神情,他竟还心疼得很。
楚留香又一声不吭地摸了摸鼻子。
他十分自觉,麻溜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负着双手摇着头,一边叹息一边出门去了,若仔细去听,还能听见他的口里依稀说的是“媒人扔过墙......”
-5:“........
一点红才没空理会他,抱着乔茜坐下了,两个人仍然抱在一起,说些你没事吧,我难受、要红大爷亲亲才能好之类完全没营养的话。
又过了一会儿,屋子里响起了一些可疑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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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
却说这李玉函、柳无眉夫妇二人,原本将主意打到了一点红身上,却没想到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柳无眉被削成了个血葫芦、李玉函被打成了个胖猪头,夫妇二人都自极惊险的场景之中捡回了一条命,相见之时,那真是执手相看泪眼。
二人抱头痛哭,赶紧另找了一家客店落脚。
这一日,恰又赶上了柳无眉瘾发,她只觉得浑身从里到外都已痛苦到了极致,骨头如同被一万只虫蚁啃噬,皮肉之上鲜血淋漓,她躺在床上不住的翻滚、哀嚎着,口中狂呼:“花粉!花粉!”
李玉函忙取出花粉给她,柳无眉吸食之后,身体抽搐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浑身发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李玉函瞧着这样的妻子,双眼之中不禁流下了眼泪。
何等......凄惨,何等......命苦。
为什么他们夫妇的命,会这样的苦呢?为什么谁都要来阻拦无眉获救?无眉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才令那女人如此针对!!
即使他们真的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那也是为了求生、那也是对不起楚香帅,同她有什么关系?!多管闲事到了这个地步,难道就不招人恨么?!
夫妇二人抱在一起,默默地垂泪。
难道真的要让无眉去死?
等现有的花粉吃完,她......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李玉函如此想着,心中已是止不住的发寒。
他忽然发了狠了,厉声道:“此刻,正是用出最后手段的时刻!”
柳无眉气若游丝道:“算啦......玉函,我今生作孽太多,或许已该死了,今生有你,我已完全满足了…………”
李玉函道:“不行,不行!无眉,咱们还有招数,咱们再试一试!你这花粉,再分出一半来,咱们偷偷将花粉掺进那贱人的饭食之中,叫她也来尝一尝你的苦楚!楚香帅不救我们,那就去救自己的小情人吧!”
这就是他们的最后手段!他们先前已很讲道义,没有将这手段用出来。
现在,却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乔茜不仁,不要怪他们不义!
夫妇二人的双眸中闪过了刀锋般的冷光!
而他们不知道的时,就在这扇门的外头,正藏着一抹漆黑、孤独的影子。
影子拥有一双黑漆漆、冷冰冰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扇木门,而他们恶毒的话语,早已被他一字不落地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