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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段之缙拜别了先生,哄好哭哭啼啼的冯胜,乘马车来到府衙西角门前,差役一见他便领了进去。
此时童禀声正在与两个外委把总讲话,后者负责此次运送粮食和一些药材的任务。
段之缙进去先行大礼,童禀声任他跪着也不搭理,先将要叮嘱的叮嘱好,过了得有一刻钟才叫他起身,领着大家去院子里。
院子的空地上站着五六十个兵丁,背着鸟枪,一脸杀气,瞧样子像是真的上过战场杀过人,和守门的士兵明显不一样。
靠着墙角处,高高低低堆着赤土色的陶罐,师爷领着差役上前打开,然后将里边的酒水分装了五六十碗,分给兵士和把总,段之缙也接过一碗。
童禀声气沉丹田,朝着院子中的人高声说道:“这一批粮食和药草,是先前就和玉平知府说好了要运过去的,只是想着过一段时间,时没控制住了再往那送,现在看来,若是要等,玉平也撑不到那个时候,这才突然跟总兵要了你们出来。”
“你们都是真汉子,杀过响马,给朝廷立过功的人!这一路上劫道的土匪多,不太平,还得靠你们庇佑,这个小子和本府的粮食就托付给大伙了!”
他说着,举起手中的雄黄酒豪气一笑:“山东旱了两年,这点儿酒水还是之前存下来,里边溶了雄黄,既是给大家伙避也是为了饯行!祝愿大伙马到成功!”童禀声说完,将橙黄色的酒水一饮而尽,手一扬就要往地上摔,但又突然停住好生放在了桌子上。
也难怪,现在什么东西都紧俏得很,小碗还是留着吧。
师爷收拾好东西,又捧出一个小坛,里边是一团团白色的棉花团子,兵士们列队上前,一人领了两个塞到鼻孔中。
段之缙凑到童禀声身侧问:“大人,这是什么?”
童禀声瞟他一眼:“用棉花包起来的雄黄。”
“这有什么功效?”
“避瘟疫的......这你也不知道?上去拿两个,别在死路上了!”童禀声真是烦得很,他怎么不记得自己二十来岁的时候也是这一副傻子样?
段之缙上前拿了两个堵在鼻孔中,一呼一吸间俱是雄黄的臭味,叫人差点吐出来。
他此时还不知道这个东西不仅效用不大,还是有毒的,只是觉得塞在鼻孔中难受,忍不住用嘴呼吸。
终于准备好了一切,段之缙跟在知府身后从东辕门出,差役正看守着那几十匹马同十几辆满载着粮食的大车,见当兵的出来了连忙退开。
两个外委把总跟知府抱拳行礼,利索地翻身上马,段之缙却和知府两两相望,终于弄明白了府台的意思。
原来童禀声是打算叫段之缙也骑马去!
天可怜见,段之缙上一世骑那温顺的小马都战战兢兢的,更何况是如今的战马?
那匹专为段之缙准备的枣红马被养得甚好,肌肉鼓胀身姿健硕,打响鼻的声音都比旁的马大,黑色的马鬃如海波一般随风飘逸,身上的毛发闪着油光,像缎子一样顺滑。
段之缙更不敢骑了。
童禀声眼睛一瞪,嗔道:“怎么,看不上我这匹朝霞?这可是打番子那儿弄来的好马!是老子从京里一路带到山东的马!”
段之缙也是怕了他,回道:“大人,不是我嫌弃您的马,只是学生骑艺不精,不敢骑这么好的马。”
童禀声嗤笑一声:“原把你当作秦行的学生高看你一眼,结果秦行就教了个这?净耽误事儿了......”他回头叫师爷把朝霞回去,然后牵一头小毛驴出来。
“马驾驭不了,驴子总能吧?”
段之缙什么牲口也不想骑,只可惜现在就这条件,不能上也得上!想了想驴子也不高大,没甚好怕的,压了压自己的心跳,这才姿态十分不雅地骑到驴背上,又被童禀声嘲笑一番。
终于上路了……………
几匹马拉着车,大家背着鸟枪哒哒哒地前进,段之缙明显比旁人矮一头,驴子咯哒咯哒地前进。
刚从府城东门出去,大道上一片荒凉,别说人影了,连个虫影也不见。
再往前走,是破败的村庄和大片荒地,明明是麦草青青的时节,该种满庄稼的地方却杂草遍生,不知埋没了多少的血肉。
路边还有破碎的衣裳,已经被太阳晒得颜色全然褪去,灰扑扑地泛着尘土。偶见人骨被遗忘在路边,有些尚新,仍附着肉,有一些已经惨白了。
晌午的时候还发现了有人在山坡上?望,不知是不是盯梢的土匪,最后还是风平浪静,没发生什么祸端。也许是他们瞧见这一队骑着马背着枪的人害怕。
一路不停歇地走,除了段之缙实在受不了雄黄的气味用口呼吸外,每一个人都紧闭着嘴巴,不饮不食,一直走到了暮色沉沉,走过了三四个县这才到了玉平府城。
玉平城门口没有什么查问的门军,因为连流民也不会往这边来,城头上瘦弱的门军看见有人靠近,扯着嘶哑地嗓子喊道:“做什么的?”
严把总拿出自己的凭证,中气十足地朝城墙上喊:“奉永明府总兵大人的令,运送粮食和一些药材来!”
两个人又核对了一番信息,城门开了一条缝,挤出来一个小兵又立刻关上,这是防着他们是响马,万一装作好人进了城,不知会造多少的杀孽,幸好还有一个方法能辨别真伪:现在年头不好,响马不可能有这么多的粮和药。
小兵步履蹒跚地靠近,接过凭证验看,又划开了粮袋和药草袋查看,确定了每一个袋子都是粮和药,这才朝着城楼上点点头。
城上的长官大喜,即刻遣人去找知府大人。
玉平府知府杨度急匆匆地赶来,先问过那袋子里装的什么,这才在城墙上大喊:“是童府台叫你们来的!”
“正是!”
杨度喜极而泣,一边吩咐人开城门一边抹眼泪,又喜又嗔:“说好了的事儿,可他娘地送来了......”
城门被慢慢拉开,像一个野兽的深渊大口,黑洞洞的,又突然看见了里边萧条的街道,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只有满脸笑容的门军小跑着上前。
段之缙心脏控制不住地加快,他的喉咙像被火燎了一般刺痛起来,味蕾上金属的味道在跳跃,难以抑制的恶心从胃部往上翻涌。
“停下!后退后退!”
段之缙一边干呕着一边呼喊,突如其来的举动叫两边的人都愣在原地,严把总和另一个姓潘的把总上前查看他的情况,却被段之缙捂住口鼻推开。
那两颗塞在鼻子中的雄黄已经因为剧烈的干呕喷了出来,带着丝丝拉拉的血迹,想堵回去又实在恶心。
他用力从衣服下摆撕下一块长布条,宽度仿佛现代的口罩,然后仔细地系在脑袋上遮住口鼻。
段之缙只是一个历史生,对传染病的知悉程度也就是生活常识,自己开始干呕,不知是不是感染了病毒,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飞沫传播,虽然也不知道这个疾病会不会因为飞沫传播。
他不敢抬头,两臂抱在面部捂住口鼻,瓮声瓮气地说道:“你们也撕下来布条,把口鼻捂住,不要再对着我说话。”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半会儿也不知如何是好,更不知应当如何安置他。
杨度从城内走出,他隔得老远就看见了有人在作呕吐状,愁得太阳穴突突跳,头痛欲裂,倚着城门大喊:“是不是染上了?”
段之缙喉咙里几乎要撕出血来,费力地回道:“学生也不知!”
这可真是麻烦,杨度挠挠自己日益稀疏的头发,吩咐门军把他领到城西的城隍庙中,那全都是染了毒的百姓,实则是让他们自生自灭,保全城内的其他百姓。
严把总却知道知府的未尽之语,上前阻拦:“这小子给你们府带来八千两的捐纳,府台大人还是不要把他送到城隍庙里去了。”
“八千两!”杨度这回儿也不害怕了,脚倒腾地飞快来到段之缙身前,隔开了一丈的距离。
“你真要捐八千两?”
段之缙哆嗦着手从怀里掏出来荷包,府台从门军身上撕下来一块布,隔着拿到手中,拆开一看,的确是一小叠银票。
这样的话,倒是不好叫他再去城隍庙了。
杨度细想了一番,叫门军领着段之缙去了临时设立的义诊处,里边还有一个老大夫在那,正好看一看到底是不是痢疾,不过看他刚才呕吐的样子,十之**没跑了。
义诊处白发苍苍的老大夫仔细把脉,问道:“是何时开始呕吐?”
“就在前不久。”
“之前可有其他症状?”
这一路上都十分正常,呕吐和嗓子疼痛都是突然发作的,段之缙如实告知。
“腹痛否?大便频频否?”
“并无腹痛,也无大便频频。”
老大夫一脸疑惑,捻着两根白胡子:“真怪了,起病急骤,恶心呕吐,这的确是疫毒痢的症状。只是没有腹痛也没有泻肚,又不是疫毒痢的症状了。脉象也不似没毒。”他转向府台大人回道:“大人,小老儿也看不出是什么症状,两天后若不发作则不是疫病,若发作了则为疫毒痢。”
杨度思索一番,看向段之缙:“你这样本府也不放心,府衙西堂屋条件简陋些,不过也方便了人来送水送饭,你在里边呆两天如何?”
这可比城隍庙舒服多了,段之缙点头应下被人领着去了府衙,这才发现西堂屋不止是条件简陋。
屋子在府衙最西南角,似乎从来没人来过,里头的灰能呛死人,段之缙一脚迈进去,差点把肺咳出来。
就这么脏兮兮地呆了两日,好消息是段之缙没有再吐,嗓子疼痛的症状也消失了,但是府台却给他带来了一个噩耗。
“同你一起来的那些兵,已经开始呕吐和腹痛了,偏你这样身子弱的倒是挺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