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
“他定是找人代写的!他就是一条狗,一条会听父皇话的狗,他哪来本事!
太傅桃李满天下,也没人有那样文采!”
卫王怒气冲冲将手里的纸撕得粉碎。
周围人都在三五成群低声称赞,声声入耳,如同魔音。
“上半阙入世,写尽人间繁华,下半阙出世,道尽沧桑。
“这倒与赵将军的经历相关了。”
“说来也是,年少有为,历经大风大浪。官家三品,广宅厚禄,赵将军谁人能比啊,写出这样的词也不见怪。”
“诸位何必想那么多,众里寻他千某度,赵殿师说不定就是少年风流,看上哪家姑娘了,哈哈哈哈。”
“不愧是高郡王的乘龙快婿!”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卫王越发愤恨:“我去跟父皇说,他肯定是哪里找人代写的!”
身边的叶谷以及从台上下来的帝师唐太傅连叫住。
“殿下,万事须看场合!”
“这又怎么了!他做的事还不让说吗!”卫王大怒,叶相公等不敢再说。
唐太傅看着,已有些失望失落。
人有没有本事是天生的,而且对于出身高贵,特别是卫王这样,就算没有一点本事,照样权势滔天,身份尊贵。
贵在有自知之明。
比如他,他知道自己只精通文章,没有做事的本事。
所以先帝在位时,他虽是先帝中意的心腹,却少有献策揽事,而是多向先帝推举能人。
说话多投其所好,讲求各处不得罪。
以至于无论是朝堂上主事的相公,乃至陛下都和他关系很好。
无论上下,或许不是深交,但没太多人对他有什么不满,也让他获得了作为太子老师的机会,才有从龙之功。
到当今天子登基后,他也明白自己没本事,子孙也没厉害的。
不能在天子那为子孙后代谋得高位,所以便找到卫王这。
期盼再复现一次自己当年的成功,让子孙搭上卫王的快船。
没想现在他却有些后怕了。
如今卫王最需要的就是自知之明,只要有自知之明,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明白自己的短处,避开或者交给手下人去做,无论如何也能隆登大宝。
可他偏偏没有自知之明。
无论对自己的能力和才学都没有明确的认知,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容不得一点挫折。
实际上以他自己的能力,如果没有周围人吹捧作戏,一直哄着他,遇到挫败才是理所应当。
就像赵立宽的事,哪怕恨急了,稍忍他几年又如何?韩信还有胯下之辱,汉高祖还有白登之围。
那些雄才大略的君主,谁没有大屈辱,何况这点小事。
等风平浪静,直到登基继位,想收拾个殿前都指挥使岂不弹指之间。
可卫王就是忍不了,就像个从小被宠溺到大的孩子,要什么立即就要送到手里,否则就大哭大闹,大发雷霆。
他原本想的就是让弟子们各做诗词,挑选最好的送给卫王,令其择优选用。
没想到他居然一口气全送了上去。
大概是受郑王的刺激。
且不说郑王本就以才学见长,皇后的考题又是人尽皆知,人家早有准备,佳作颇多合情合理。
而卫王才学不多,怎么会一下子才思泉涌,佳作连连。
且各人文风不一,成色高低不等,送上去谁看不出这不是一人所为?
哪怕不是自己的做的,只送一篇上去也是儿子的孝道,能讨得皇后欢心,哪会管是不是亲笔。
结果他全送上去了,就是傻子也能看出非一人所为,这不是侮辱皇后陛下的智慧,怕他们看不出来?
难怪陛下生气。
他那时也是一脸诧异,万万没想到卫王会蠢到这种程度。
更没想到他慌乱之下毫无应对,竟一口推脱到自己身上。
当时他心里忽想到为楚霸王效命的曹无伤,只能硬着头皮担当罪责。
作为两朝老臣,他知道官场上绝没有退路一说。
他已经站在卫王那边,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他哪怕此刻与卫王切割,主动推脱回长安去。
万一郑王登基,会觉得他不是卫王的人吗?
自己觉得是没用的,何况他的女儿就嫁给了卫王,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所以连劝道:“殿下,此事不宜,皇后陛下图个高兴,何况有吴相公,诸多王公作见证,此去岂不是让所有人下不了台。
纵是赵立宽不知哪里抄来的,也该等事后单独与陛下皇后陈述才显得体。”
卫王恼怒,指着远处被众人众星拱月围在正中,喜笑颜开连连拱手谦虚的赵立宽:“那就让他这么万众瞩目,风光无限!”
唐太傅着急了:“殿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如今陛下年事已高,赵立宽又还年轻,你只要恪守本分,兢兢业业,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急于一时!
如今赵立宽正是风光时候,恰逢连年边衅正是用人之时。
小不忍则乱大谋,殿下不如多说你资助赵种将军的事为上!”
卫王这下终于听进去一些,怒气冲冲道:“我知道了!”
随后到了高台下,此时诗会已到尾声,赵立宽一首青玉案传开后,所有还想往上呈送的人都踌躇万分。
不少人悄悄收起自己的高作,诗会反而清冷下来。
他与诸王公打招呼,向父母敬酒,又说起他资助西北招讨使赵种的事。
“父皇,儿臣想早与兵部商议,把三万两资军之用送过去,早为国家尽一份力。”
他没注意此时一位风尘仆仆的士兵正被禁军搀扶下去休息,皇帝的脸色也略微不对。
只是点点头道:“你回去吧,准你与兵部商量,早点送过去,前线急需。”
“是,父皇放心,儿臣一定尽快去办。”卫王兴奋道。
老皇帝只是点点头,卫王却不知道,他这次表现为自己捡了一条命。
待卫王退下后,天子对身边武德司武德使段全道:“通知焦州那边,花恒及其党羽可以抓了,拿人后直送武德司地牢,不要去御史台。”
段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此话一出,皇帝的意思便是不准备追究背后的卫王,只到花恒田为止。
说着他想起身离开。
吴相公却提醒:“陛下,此时人多眼杂,无论如何也到诗会散了再走,免得满城风雨,人心动摇,不差这一个时辰。”
西北战报到了。
柳林城陷落,赵种战败,损兵折将退守梁州,梁州城被围困。
段思全部粮道断绝,惨胜退敌,困守克胡寨。
而局势全发展如当初赵立宽担心那样,除克胡寨惨胜,几乎一模一样。
代军数万兵马已出现在最南方的梁州一带,截断所有西北州县援军粮道。
此时楼船上下,喧嚣热闹,灯火繁华。
却全不在眼中。
老皇帝突然对方才赵立宽那首词有了另外的感触,纷繁热闹的世界是别人的,与自己无关,心中世界只有一片无奈寂寥。
他听了吴相公的建议,故作镇定看着下面的热闹繁华,远处万家灯火。
一首《青玉案元夕》更将这喧嚣热闹推上**,铁树银花,万千灯火,盛世繁华近在眼前。
形势却在这最热闹时急转直下,繁盛中暗流涌动。
半个时辰后,灯火依旧,一片喧闹中,帝后匆匆从在灯火阑珊处下了高高的楼船。
在场多数人根本没有察觉异样,喧嚣依旧,星火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