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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京城被乌云笼罩了,一丝风都没有。
京城就像一个蒸笼,即便是有马代步,朱允通依然出了不少汗,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滚落,衣服贴在身上,黏腻难受。
朱允?抬头看天,阴沉的厉害,西边隐约有雷声,雨却一直没有下来。
大概估算了时间,现在应该是申时,下午三点左右。
回宫还有些早,
是去别院,还是去见一见老钱?
犹豫了一下,朱允通拨马向东,
“走,去橘井巷。”
橘井巷在城东,已经接近出城了。
一炷香后,朱允通一行人已经到了巷外,
远远地就看到川流不息的人群,不少人手上拎着、肩上背着鼓鼓涨涨的包裹。
这里是京城药材的汇集地,橘井本身就是“良药”的意思,
也有一些郎中在这里开了诊所、药铺。
朱允?跳下马,
“走吧,咱们进去,去见见那位女郎中。”
根据老钱的情报,抹黑他的,不仅有燕王府的人,更有朱允?的人。
有些传播谣言的,去一个护卫打一顿就老实了,
还不改的可以直接请应天府出面,打一顿板子,甚至直接流放。
经过半个月的修理,已经好多了。
但是这个女郎中却很棘手,杀不得,抓不得,是个大麻烦。
偏偏这个女郎中影响最坏。
这人拥趸众多,传播很广,不少有分量的脏水都来自她。
朱允?趁现在穿的便服,决定去见一见真容。
据老钱的情报,每月逢五,她都会在这里出诊,今天是二十五,人应该在。
进了巷子顺着人群慢慢向前走,巷子很安静,没有招揽生意的吆喝声,
这里卖的都是药材,都比较含蓄,没有买药送粮油、买的多给折扣之类的活动。
各个店家都将主营的药材写在木板上,放在门前,顾客则是愿者上钩。
药铺之间偶尔夹杂几个诊所,都挂着“悬壶济世”“祖传秘方”......”专治………………”之类的旗帜。
朱允通一路晃晃悠悠上前,走到中间才站住了。
路右边是一家大药铺,三间店面十分宽敞,顾客很多,长长的柜台积满了人。
药铺上面挂着牌匾,
【邢家堂】
这家药铺有坐堂医,就在药铺一侧留了小小的柜子。
一个中年女郎中坐在一张长条桌后,正在给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把脉。
外面还有几十个人在排队,男女老幼都有,队尾已经在街上拖了很远。
朱允?吩咐护卫,
“都在外面等着,九和随我进去。”
这个女郎中就是他要找的人,
女人自称邢二娘,是宋朝有名的女郎中邢氏的后人。
现在是京城小有名气的女神医。
朱允通径直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他今天穿着棉布长袍,像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后面排队的人不乐意了,
“排队!”
“小郎君,请排队!”
“俺都排半个时辰了!”
“排队!”
排在前面的病人反而很安静,只是好奇地打量朱允通。
队首是一个中年汉子,衣着朴素,破旧的衣服有不少补丁。
蓝九和跟在朱允通后面有些踌躇,殿下不许他们欺压百姓,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出手。
朱允?已经转头示意他,
“赏队首的汉子。”
蓝九和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拿出钱袋子,摸出一粒金豆子,塞给了队首的中年汉子,
“赏你的,到后面排队去。”
中年汉子站起身颤抖着手,双手接过黄豆大小的金豆子,不敢置信地放嘴里咬了一下,有点软,是金子!
中年汉子噗通跪倒,连连磕头,
“谢贵人赏赐!”
蓝九和一把将他提起来,
“快去排队吧。”
中年汉子出了药铺就直接走了,发财了,还排什么队!
现在他身轻如燕,一身毛病都被一颗金豆子治好了。
“俺要买一头牛!”
“俺要买一块地!”
“娃他娘,快,跟?回家!”
“看个屁!俺没病!快走!”
在病人们羡慕的眼神中,中年汉子带着妻小迅速离去,几乎像躲避追杀一般。
邢氏女冲一个女徒弟使了一个眼色,女徒弟心领神会,快步从后门出去了。
蓝九和又找来一个草垫,垫在硬木凳子上,
朱允通这才在队首坐了下来。
病人已经换成了一位老太婆,邢氏女正在给她开方子,
朱允?毫无顾忌地上下打量邢氏女。
女人长相普通,眼睛、额头的皱纹已经十分明显,
身材有些丰腴,穿着浅灰色的棉布长裙,
头发用一根木簪子挽起来,乌黑的头发中已经偶尔露出几根银丝,
除了簪子,她的身上已经看不到其他首饰了,
女人收拾的干净利索,十分质朴,偶尔抬起的眼神充满平静。
就这样恬静的一个中年女人,竟然朝自己身上泼脏水,
如果不是老钱的情报,还有许小棠也听到了风言风语,朱允通是绝不会相信的。
老太婆拿着方子,看了一眼药材,
“神医啊,这么多药材,老身钱不多啊!”
邢氏女指着药方说道,
“这里的药材都是常见的,你的病也不是特别急,可以让你家孩子去山上采。你看这个是三春叶,摘回来晒干了,炒一炒,闻到香味就可以用了。”
朱允通瞥了一眼方子,
其中一味药是雷公藤,看用量竟然是十钱。
这种药毒性很大,需要炮制后使用,郎中即使使用也很少超过两钱的。
这个虎娘们竟然用了十钱。
朱允?对她的医术产生了怀疑。
老太婆要给诊费,邢氏女却推了回去,
“老人家,今天免费义诊。”
“您先回去吧,改日咱去你家里看看。这病啊,不一定是身体出了问题,有时候也可能是风水有问题。”
朱允?被这虎狼之词惊的目瞪口呆。
风水......有问题?
这是郎中该说的话?
老太婆却喜不自胜,
“神医,那,那真是太好了!”
在他的惊讶中,老太婆千恩万谢地走了。
轮到朱允?了。
邢氏女其实早就注意到他了。
“小公子,您看什么病?”
“你看我有什么病?”朱允?淡然地反问道。
邢氏女看看他,口气有些犹豫,
“您,是三殿下?“
朱允通看她要起身施礼,便摆摆手,
“坐着吧。我就想问问你,为何要造我的谣言?”
邢氏女丝毫没有恐惧,
“奴家行医救人,不明白贵人在说什么。”
朱允?继续问道,
“你难道不怕吗?”
邢氏女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您是贵人,您杀一个老婆子,那还不像碾死一只蚂蚁一般。”
朱允通沉默了,看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这就是一个滚刀肉。
“你要什么条件,才能停止谣言?”
“贵人,一个月五千斤大米。”邢氏女垂首恭敬地回道。
朱允?站起身,一语不发,转身就朝外面走去。
邢氏女狮子大开口,压根就不是谈判的态度。
刚出店门,朱允通惊讶地发现,药铺门口不知何时来围找了一圈人,神情不善地看着他,丝毫不畏惧一旁虎视眈眈的护卫。
老钱的情报上说了,邢氏女很受病人的欢迎,
看眼前的情景,岂止是欢迎,这就是古老的粉圈。
朱允?迎着他们走去,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他带着护卫扬长而去。
看着朱允?远去,邢氏女终于松了一口气,额头才渗出细汗。
门口来支援她的病人蜂拥而入,七嘴八舌地关切道:
“神医,咱们都是来支持您的。”
“外面那个是谁家的孩子,怎么来找您的茬?”
“神医,是不是同行派来的?”
“不会是衙门的吧?”
邢氏女摆摆手,轻笑道,
“就是想请咱给他的小娘子看病,咱给定了后日,今天实在是走不开的。”
众人纷纷附和,
“他要去神医就去啊,就该拖他几天。”
“就不该给他的什么小娘子看病。”
“看病就自己过来嘛,就他家娘子娇贵!”
邢氏女笑眯眯地安抚了众人的情绪,继续看诊。
连看了几个病人,药铺早已经重归宁静,刚才来的一群人也都散了,邢氏女招来一个弟子,
“你来坐诊,为师去后院配药。”
不顾病人失望的眼色,邢氏女去了后院。
女徒弟已经收拾行囊,
“师父,......”
邢氏女摆摆手,
“回村!”
虽然刚才朱允通一直很淡定,没有发火,没有呵斥,
但是她却从朱允通的眼神里看到了?冽的杀意,还有朱允通身上淡淡的血腥味,都让她打心底惧怕。
刚才是硬着头皮硬顶,其实心里怕的要死,唯恐被朱允?几拳打死。
得回村子躲几天了。
朱允?回了别院,吩咐许小棠将邢氏女的情报都拿出来。
他心中十分惊讶,一个村妇,谁给她的勇气,竟然敢和一个皇孙作对。
他又仔细看了一遍情报。
邢氏女有一个独子,是通过黄子澄的路子,进了江宁县的县学,很受先生们的照顾。
黄子澄拿捏了她的软肋,也难怪她那么卖力。
关于他的谣言十分有针对性,
“朱允通不敬母妃。”
“巧取豪夺,谋夺了哥哥的产业,还殴打他的哥哥。”
“那炼钢作坊是他的吗?那是他大舅的,欺负大舅没了,就给抢来了,他的大舅母气的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呢。
“轧花机?一个贵人会弄棉花?怎么来的,你猜?不能说,黑幕太深!”
朱允?深吸一口气,这个女人够恶毒的。
更可恨的是,邢氏女不仅攻击他,还顺带污蔑蓝玉,甚至整个淮西勋贵。
其中影响很恶劣的一句就是:
“封蓝玉为“凉国公,本来就是表明陛下对他不满了。你想想,都要“凉了,还能有好?”
这是邢氏女挂在嘴上的一句话。
其实,此“凉”非彼“凉”。
在大明的临洮一带,历史上曾有一些小的国家,都自称是“凉国”,
而在大明朝,正是蓝玉平定了这一片地区,所以这个封号实至名归。
并且,在封号里“凉”有“辅佐”的意思,自唐朝就有含“凉”的封号。
唐朝的名将李思(su)就被封为凉国公;
唐玄宗也将自己的第二十九子李?(xuán)封为凉王。
但是大明朝,读书人是很少的。
相当多的百姓,连自己的姓名都不会写,很容易接受“神医”的胡说八道。
据老钱的情报,邢氏女的这些谣传,在京城广泛传播,甚至正在向周边扩散,甚至有势力刻意跟着推波助澜。
情报最后有一段话,
“邢氏女颇受村妪野夫喜爱,杀之不详。”
意思就是在民间声望很大,杀了反而会起反作用,让她的谣言继续传播。
朱允?放下情报,陷入沉思。
邢氏女背后站着朱允?、黄子澄一帮文人,贸然杀了,朱允?就会借机大作文章,如果再有愚夫愚妇跟着闹,自己就会很被动。
并且邢氏女死了,谣言不会自动消失,甚至会被传播的更广,她的那些“粉丝”会因为仇恨而更卖力地传播。
最好的办法,是杀了邢氏女,谣言还能不攻自破。
朱允?叫来许小棠,
“小棠,听说过神医邢氏女吗?”
许小棠掩嘴笑了,
“殿下,奴家当然知道,她名气可大了!”
“哦,医术真的很厉害吗?”朱允?有些丧气,如果真的是神医,怎么杀就更让人头疼了。
许小棠摇摇头,
“殿下,其实她是个巫医,真正的大家族是不请她看病的。”
巫医,就是神神鬼鬼那一套居多,医术只是打个辅助。
朱允?仔细想了想,在国公府,还有其他一些王公大臣那里,还真没有听人提起过邢氏女。
许小棠解释道,
“几年前,家母身体不舒服,家父病急乱投医,请她来给家母诊治。她说家母是被妖邪附体,需要做一场法事配合用药。”
“结果家祖不仅将她给轰了出去,还将家父责骂了一顿。”
“也就是那次,奴家才知道她这个人。”
许小棠仔细讲了邢氏女的来历,有些是老钱的情报上没有的。
邢氏女十五年前不过是普通的农妇。
一次大病初愈后,她自称是宋朝女神医邢氏女的后人,梦中得到了祖先的传承,开始治病救人。
她的行医之路开局并不顺畅,因为没有名气,看病的人少,不久还治死了人,几乎倾家荡产赔偿了病人家属。
后来她就说得到了何仙姑的点拨,自此不仅会开药方,还会画符?、会咒语,无师自通“鬼门十三针”。
邢氏女医术很一般,又加上了歪门邪道,正经的郎中都看不上她,
但是她名气很大,信她的愚夫愚妇很多。
许小棠继续道,
“邢氏女能言善辩,擅长察言观色。在周围的村子慢慢有了“神医”的名头。”
“有了名气后她就来了城里。她知道自己医术不行,只是隔三差五来一趟,既安全,又制造神秘感。
“她的方子、药草都不赚钱,经常免费送,赚的就是符?、看风水、跳大神的钱,后者才是大头。
“她也很精明的,在城里赚钱,回村里就施舍一些小恩小惠,收买人心。”
“如果她治死了人,病人的亲戚家属去她村里闹,村民都会帮她开脱。”
朱允?明白了,
刚才在橘井巷看病的那个老太婆,邢氏女就没收她的钱,而是要去她家帮着看风水。
原来赚钱的路子在后面。
朱允?擦擦额头的汗,抱怨了一句,
“这贼老天,雨也不下,热死个人。”
许小棠急忙命侍女送来一杯冰镇的红茶,
朱允?捧着茶杯,陷入了沉思。
他最不喜欢被人要挟,也不喜欢被人造谣生事,可是这个邢氏女该怎么除掉,或者怎么才能让她闭嘴呢?
自己揍皇孙,杀道行,竟然因为一个村妇而陷入两难。
杀人不难,只要和老钱下个命令就行了,明着杀,暗杀,制造意外杀......邢氏女绝无幸免的可能。
难的是如何妥善收尾,
朱允?他们一旦掀起舆论,自己就面临御史铺天盖地的弹劾;
还有邢氏女的那些“粉丝”,如果被朱允?他们煽动起来,去衙门告状都是小事,万一起了民乱,自己就彻底被动了。
说不定朱允?他们正在期盼自己动手吧。
许小棠静静地站在一旁,轻轻地给他打扇子,秀目落在了他的身上。
微风卷起他的衣角,眉头微蹙,眼神中带着迷茫,时而眼前一亮,转眼又摇头苦笑,继续陷入迷茫。
院外蝉鸣阵阵,他却充耳未闻,沉浸在无尽的思绪之中。
许小棠看的痴迷,用心沉思的殿下更加好看。
终于,一杯茶尽,许小棠接过空杯子。
“小棠,许家有没有仆人和邢氏女一个村子的?”
“殿下,这个奴家需要回去问一下,之前有个看门的老婆子就是邢家村的,不知道她还在许家做事吗。”
“行,如果还在,就让她回去打听村里的病人,全都记录在案,本王要看一看。尤其是经邢氏女之手治疗,很久了却一直不好的。”
“奴家今天傍晚就回去问问。”
老吴送来了一封信。
信上只有一句诗:
“绿树重阴盖四邻,青苔日厚自无尘。”
这出自唐朝大诗人王维的《与卢员外象过崔处士兴宗林亭》。
按照约定,送来这句诗就意味着中午的战斗现场打扫的很干净,尸体、战马都妥善处理了,
今天出现的人员,除了蓝九和这十九个护卫,其他参战、收尾的都离开了京城,远赴崇武,他们将在张庆武的安排下去琉球。
老钱首尾都做的很干净,即便锦衣卫去查,也查不到谁身上。
朱允?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每次行动都要送走一波能打的死士,这些都是老钱精心招募的。
看看外面,天色暗淡无光,似乎很晚了,
“什么时候了?”
“殿下,酉初了。”
“哇!得回宫了!”朱允?急忙起身,只顾着想问题了,时间过的这么快。
还有两刻钟皇宫快要落锁了。
朱允?简单交代了问题,出了别院。
算算时间,锦衣卫应该也发现道衍失踪了,就是不知道他们能查到哪里。
自己是从隐蔽的码头坐的船,自信没人看到。这次也没用火枪,应该牵连不上。
回城虽然遇到了朱棣,但是朱棣没有证据证明他去了江边。
乾清宫。
朱元璋端坐上首,蒋琳又来了。
蒋?神情严肃地禀报:
“陛下,道行渡江后失去了踪迹。”
朱元璋从老花镜的上端看了看他,慢条斯理地问道,
“怎么回事?慢慢说。”
蒋?满头的细汗,
“陛下,道行防卫严密,又是从庄子自带的码头上的船。为了防止被他察觉,锦衣卫的番子等他过河之后才找船过河。”
“可是附近就一艘渡船,船夫还被道的人给杀了,番子找船花了时间。”
“等几个番子过了江,已经不见了道一行人的踪迹。”
朱元璋摘下老花镜,眼神冷了下来,竟然杀了无辜的船夫?!
这还是慈悲为怀的和尚?
道这是心里有鬼啊!
难道朱允通说的是真的,老四有野心?
无论如何,道行都是个心狠手辣的野和尚,不适合留在老四身边了!
蒋琳还在详细地奏报:
“番子过江后,立刻骑马顺着官道追赶,结果追出三十里却看不到他们的人影。询问了路边的茶棚、农夫,都没人见他们过去。”
朱元璋打断了蒋琳的话,询问道,
“会不会过江就躲起来了?”
蒋?摇摇头,
“禀陛下,负责的千户获悉后,立刻派人支援,在江北五里之外,支援的番子发现了打斗的痕迹。”
“现场有近百匹战马踩踏的痕迹,有鲜血,皮甲的碎片,甚至有皮肉之类的碎屑。”
“曾有农夫在地里干农活,远远地看到了战斗。可惜他因为害怕,看到厮杀就跑回家了,后续不清楚了。”
“附近没有找到尸体,道行一行人的战马、马车都了无痕迹。”
大殿放了冰块,随着宫女的扇子送来阵阵凉意,
朱元璋摘下了老花镜,事情变得有意思了。
“附近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人吗?”
蒋琳的老脸几乎成了苦瓜,“禀陛下,番子说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道行的护卫谁带队?”
“禀陛下,是一个叫张飞鹏的侍卫,在燕山卫是可以力敌百人的猛将,其余二十名护卫也都武功不俗。”
朱元璋突然想到朱棣和东宫的两个孩子关系不合,最近闹了不少矛盾。
朱允?手下没有什么能打的。
不会是朱允通出手了吧?
朱元璋沉声问道,
“会不会有人用了火枪?现场有没有铅子,有人听到枪声吗?”
在短时间内杀了二十多个悍将,除非调动数倍的兵力,不然只有火枪有这个威力。
京城除了京营,也就朱允有火枪了。
如果有枪声、现场遗留铅子,那肯定是朱允?干的。
蒋?明白他的意思,陛下这是怀疑朱允通了,
“陛下,臣继续增派了人手,命他们在现场仔细搜索,按照火枪的射程,番子并肩成一排一点一点搜索,但是没发现铅子。
“监视的番子也都说没有听到枪声,远处的渔夫,附近村子的村民,都说没听见枪声。”
“因此,臣判断现场没人使用火枪。”
朱元璋迷惑了。
火枪的声音很响亮,尤其是在江边,地势空旷,能传播很远,这个是无法掩饰的。
番子完全没有撒谎的理由。
那道去了哪里?
从现在掌握的情报看,道他们被一股势力伏击了。
难道对方有一个万人敌,瞬间斩杀了张飞鹏他们?
“蒋琳,继续追查!”
老朱长吐了一口气,他了解自己的那些儿子,没一个省油的灯,
今天道衍的失踪,也许和他们有关。
等太子下葬藩王就要回封地了,京城就能安静了。
江边。
一艘渔船随着江水缓缓向下游走,船夫只是偶尔一下舵,防止船错了方向。
新的蓝十七捧着腰刀,盘腿坐在船头。
今天中午他犯错了。
战斗结束就来了一群人,他们默默地收拾尸体、收找战马,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之前从未见过。
他们干活很麻利,也很仔细,稍大一点的碎块都收拾走了,尤其是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更是一件不落下。
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们是谁的人?“
他们没人理会,甚至都没人看他一眼。
没等他继续问,蓝十一上前抽了一鞭子,低声呵斥:
“你忘了规矩?”“
当殿下的护卫,不该问的不许问,不该说的不许说。
最后蓝九和惩罚他,要求他沿着长江寻找道行的下落。
虽然是惩罚,但是这个任务很适合他,他的老家在夔州府,从小就是在江边长大的。
顺着道衍落水的地方,他命令船夫,任由小船随着江流向下游走。
传闻有一门邪术叫龟息法,可以在水里潜藏很久。
但是他不信。
即便真的能闭住呼吸,道行受那么重的伤,要么死在水里了,要么被水冲走了。
他稳稳地坐在船头,随着船身起伏,双眼仔细地审视江水。
江水浑浊,几乎看不清什么,但是他能分辨出一些,
但是一路走来,出来几头**,没有任何发现。
“停!”
蓝十七突然喝道。
船夫没有说话,但是按照他的指点,靠边停了下来。
蓝十七站起身,回头看了看,
离开道衍落水的地方,足足走了近三十里路了。
前面不远处有一个水湾,江水打了一个漩涡,不少杂草、枯枝、枯黄的水沫子在上面旋转。
在江边长大的人都知道,尸体会被水流带着这种地方,打着漩沉在水底,直到漂浮上来。
水湾附近芦苇丛生,有水鸟的叫声从里面传来。
蓝十七警惕地看着芦苇丛。
如果道在水中潜行,到这里也是极限了,他最大的可能就是在这里,要么是躲在芦苇丛里,要么是沉尸水下。
因为对水下不熟悉,蓝十七没有贸然下水打探。
谁也不知道水下的漩涡有多大,太凶猛的话可能下去就上不来了。
“有绳子吗?”蓝十七问道。
如果有绳子拴在腰上,可以下水看看,情形不对船夫能拉他上来。
船夫摇摇头,
“没有。只有渔网。”
蓝十七只好放弃下水的打算。
船夫看了看天,提醒道:
“还有半个时辰就起风了,大风一起,这里就停不住船,必须返回码头。”
“知道了。”蓝十七回了一声,然后抱着刀,静静地坐在船头,老僧入定一般。
他的耳朵支了起来,静静地听着芦苇丛里的动静。
微风渐起,芦苇摇曳,苇叶刷刷作响。
突然,蓝十七站起身,拔出军刀跳入水中。没等船夫反应过来,他已经游进了芦苇丛。
刚才他听到了里面有动静,不是鸟发出的,似乎是一个很沉的家伙在缓慢地爬行。
天色昏暗,芦苇丛里光线更差。
蓝十七肌肉紧绷,警惕地看着四周,右手持刀,一步一步趟水前行,沉稳又谨慎。
脚下都是污泥,每一脚下去都没入小腿。
很快他走到了刚才听到声音的地方,透过芦苇丛,他看到前面有个黑影,影影绰绰,似乎是一个人坐在那里。
蓝十七军刀拨开芦苇,走的更慢了。
终于,他看清了,是一个人垂着头坐在那里,背靠着芦苇,半个身子都沉在水中。
穿着僧袍,
光头,有戒疤!
右胸口的衣服上有一个破洞,
是道行!
蓝十七压住心中的激动,并没有急着过去,这是个妖僧,万一还有什么手段,自己不得不防备。
道行的腿侧,有一块礁石。
蓝十七腿侧,道行在江下潜行,被水流带到这里,因为水下有漩涡,道行无力前行,就爬进了这个芦苇丛。
但是他为什么不靠着礁石,反而靠着芦苇丛呢?
礁石突然动了一下,一个木桩子从水里冒出来。
蓝十七这次明白,那不是“礁石”,而是一只老?。
蓝十七冲老鼋晃了晃雪亮的钢刀,
老?豆大的眼睛也看了看,一人一龟僵持了片刻,老鼋后退了一步,之后缓缓转身,爬走了。
听它的声音,蓝十七恍然大悟,刚才听到的沉重的爬行声,就是它发出的。
这么久,道行一直没有动弹。
蓝十七缓缓伸出军刀,架在了道衍的脖子上。
道行没有反应,
蓝十七没有犹豫,猛地将军刀上扬,将道衍的脑袋砍下。
老鼋嗅到了血腥味,顿时站住了,脑袋伸到了背上,血红的眼珠子看向了蓝十七。
接着,它迅速地转过身,庞大的身躯却十分灵巧地爬了回来,如履平地,
一路上它肆意踩踏着芦苇,身后踩出了一条宽阔的水路。
蓝十七心里一紧,这畜生是来吃道衍,还是来吃我啊?
他急忙俯身捡起光溜溜的脑袋,左手紧紧抱住,能不能?功折罪就靠它了。
老鼋已经快到道行的尸体边了,
蓝十七没再看它一眼,而是右手持刀,转身就走,
风吹的更猛,芦苇被吹的更低了,不断推搡着他,肆意阻挡他的道路,苇叶上的锯齿刮在脸上犹如刀割一般疼痛,
但是他顾不上这么多了,深一脚浅一脚,一路埋头猛冲,唯恐老鼋追杀过来。小时候他听过不少老鼋吃人的故事。
在这种泥泞的环境,他也没把握一定打的过老鼋,即便是打赢了,万一道行的脑袋?了,那也是得不偿失。
他终于冲出了芦苇丛,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船夫在扯着嗓子焦急地高呼,
“快走!大风就要来了!再耽搁就走不了了!”
蓝十七一头扑进江水,迅速游上了船。
不等他坐稳,船夫就摇起了船桨,双臂拼命划动,小船在湍急的水流中逆流而上,向二十里外的码头疾驰而去。
风越来越大,江水变得汹涌,船晃的厉害。
蓝十七进了船舱,找了一块破布包裹了脑袋,心里美滋滋的,
有了这颗脑袋,也算是一件大功了,中午的错能过去了吧?
暮色沉沉。
起风了,狂风裹挟着枯枝落叶,呼啸着席卷京城。
云层中雷声滚滚,一场暴雨即将落下。
燕王府。
书房烛火摇曳。
朱棣的对面坐着一个消瘦的中年文士。
“云帆,道行还没有信来吗?”
季云帆回道,
“王爷,还没有。”
“张小眼也没有?“
“王爷,都没有。自从大师出发之后,家里就没收到任何回音。”
朱棣皱起了眉头。
事情不对。
按照规矩,道行到了江北,出发五十里就该派人来报一次平安。
他知道道的安排,是打算到扬州府换船,沿河北上,而不是公开说的走旱路。
“难道是出了意外?”
季云帆摇摇头,
“殿下,大师出发的码头是王府自家的,不担心被谁盯上的。”
“张飞鹏总旗有万夫不敌之勇,他带的侍卫也都很能打,在京郊谁也别想无声无息地袭击他们。”
朱棣依然忧心忡忡,他想起来了下午遇到的朱允?,这个好侄儿一身的杀意,还有血腥味,
“朱允通就能!他可是有火枪的!”
季云帆笑道,
“王爷,他不用火枪,不是张总旗他们的对手。
“如果要是用火枪,那惊天的脆响,长江沿岸得有多少人听到啊?”
“锦衣卫就在南岸,听到枪声肯定会立刻过江查看,也会惊动陛下的,陛下能轻饶他?”
“用火枪乱杀一番,陛下轻则没收他的火枪,重则他就彻底无望储位。”
朱棣连连点头,
“云帆所言极是!”
季云帆矜持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很早就追随了燕王,是燕王的第一谋士,犹如王行之于蓝玉,
可惜自从道衍来了之后,他就一直被道衍压着,甚至沦为书吏一般的存在,只能在书房整理文书、帮燕王写写书信、奏疏。
现在道去了,他终于有了出头的希望。
虽然不知道道在玩什么花活,他是打心底希望道行彻底失踪的。
一阵狂风卷入,烛火被疯狂拉扯,几乎倒伏下来,忽明忽暗,几次差点熄灭。
远处有炸雷响起,云层中有银蛇在窜动。
季云帆急忙起身关了门窗,顺势看了一眼外面漆黑如墨的夜色,
“王爷,要下暴雨了。”
一场暴雨会冲刷所有的痕迹,即便道出了意外,也很难追查了。
朱棣叹了口气,
“是啊!今夜能凉快一些,本王终于能睡一次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