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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正午。
碧空如洗,初秋的暖阳依然带着夏日的毒辣。
朱允通带着周一沙兄弟在西城巡街,额头已经出了细汗。
西城的指挥带着几个亲信陪在后面。
观政过去十天了,他早已经熟悉了五城兵马司的大部分官吏,不少公务的流程也熟悉了。
但是他不习惯在官衙里泡着,无所事事,和几个文人清谈,不如出来逛逛舒坦。
老朱已经同意,他可以参与兵马司的夜间巡逻,并留宿在兵马司的衙门或者自己的别院。
别院是老朱加上去的,这点朱允很满意。
衙门怎么也不如自己家舒坦。
现在巡逻的地方,属于西花巷,在西城这里是比较知名的坊市。
众人从一条繁华的街中走过。行人、商贩纷纷让出中间的道路。
朱允通看到了一家“石奶奶酱菜铺”,这是老钱名下的,在京城已经开了六家了。
铺子的酱菜很有名气,尤其是豆腐乳,品种最为齐全,青方、红方、白方,还有各种口味的,在京城已经打出了名声,上到达官贵人,下到黎民百姓,都很喜欢这家的腐乳。
走到尽头,路边有一家卖梨子的摊子,朱允通吩咐周二沙去买一筐和众人分了解渴。
他则在站在路旁,打量着四周。
对面是一家洗衣服、缝补的铺子。门头很新,看样子是刚开业不久。
门前挂着旗子,上书“西花巷洗缝厂”。
铺子不时有人抱着衣服出出进进。
朱允通大概算了一下时间,这个铺子是十天前开业了,看样子已经有了不少生意。
附近有几个等着取衣服的仆人在闲聊:
“附近的几家洗衣妇的,就西厂洗的最干净,还不伤料子。”
“刚开业没几天,就不知道时间长了会怎么样。”
“她们的盆啊,水桶什么的,我注意看了,每天都刷洗的干净,不像有的洗衣铺子,那盆脏的,磕一磕能砸出一个新盆来。”
“都是一群小娘子、大娘子,开业没几天,目前还是规规矩矩的。”
“你们来缝补过吗?这里的手艺好,绣花的手艺不是一般绣娘能比得上的。”
一个穿着灰衣长裙的老妇人送客人出来,说话轻声慢语,有礼貌又不巴结,让人亲切,又没有轻贱的心思。
有人低声道,
“这就是西厂的东家,于阿婆。”
朱允通暗暗称赞,夏嬷嬷的变化太大了,
不对!
现在该叫她叫“于阿婆”!
她的变化太大了,过去天天见,但是今天也差点没认出来。如果不是心里有数,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市井老妇人。
朱允通回头看了一眼,周一沙、周二沙就在身边,他们也没有注意到,昔日的熟人就在面前。
朱允通放心了,“于阿婆”现在的样子很安全。
自己只是告诉夏嬷嬷,利用妇人的力量搜集情报,洗衣妇、女郎中、接生婆,甚至媒婆、巫婆、
这些人走街串巷,接触的后宅妇人警惕性普遍较低,更容易得到想要的情报。
这也是从邢氏女那得到的启发。
眼前的“西厂”就是第一步。
看着进出的顾客,朱允?对“于阿婆”充满信心。
周二沙将一筐子梨分了,众人吃了梨子拐向了左边的大路,
前面不远处有一片树林,他们的战马留在了那里。朱允准备回别院了。
西城兵马司的指挥挽留一起用了午膳,被朱允通婉拒了。
现在事情太多了,不少摊子都铺开了,需要他来决定的事情越来越多,没时间和他们浪费时间。
朱允通翻身上马,辞别了西城兵马司的官员,催马向城中跑去。
路过一条大街,人突然变多了,??喝喝齐刷刷向东跑去。
“快走!要赶不上了!”
“侯爷家的小公子啊!很久没这个场景了!”
朱允通勒住马,向东去就是菜市口了,现在是午时,莫非谁要死了?
“一沙,你去问问怎么回事?”
周一沙跳下马,拦了一个行人问了几句,很快回来禀报,
“禀殿下,靖宁侯家的小公子今天处斩。”
朱允通叹了口气,
“走吧。”
三人拨马向西,逆着人群艰难前行。
叶辽生是自作孽,没别了他已经是老朱开恩了。
叶府清理自家的不法,众人都主动交代,家里跟着及时弥补,该退的退,该补偿的补偿,
实在不好交代的人命官司,那就交出仆人。
唯独叶辽生这小子,竟然遮掩了一堆的坏事。
谁能想到,这个瘦弱的公子哥不仅抢宅子、抢铺子、抢田地,竟然还以折磨人为乐。
单是锦衣卫查明的,被他折磨死的就有三个,还有两个没死但是残疾的。
这就是个变态!
自从知道他的这些劣迹,朱允通就知道,叶辽生死定了,老朱不会放过他的。
幸好,靖宁侯夫妻,他的兄弟姐妹都不知情,至少锦衣卫费尽力气也没牵扯到他的父亲身上。
叶升常年征战在外,叶辽生犯案的时候恰好都在外面。
蓝玉知道后,也表示很不不解,叶升夫妇为人都很宽厚,怎么生出这种恶毒的儿子。
只能说,有人天生就是个坏种。
朱允?想到了叶启元,那个江阴卫的前指挥使,也是叶升儿子,是他的义子。
前段时间我死在了诏狱。
据他家收尸的亲属说,他的全身骨头几乎都断了,几乎没有一块好,
叶启元纵然是死,也没牵连叶升。
这也是条汉子,让人肃然起敬。
叶启元死了,叶辽生的罪至多是叶升管教不当,
朱允通推测,如果锦衣卫没有新的罪名,叶升很有希望活下来。
朱允通回了别院。
最近有几个御史弹劾了他,不过没什么新意,还是老调重弹,什么炼钢作坊是国之重器,不宜在私人之手。
老朱这次没有留中,而是驳斥了回去,还将督察院的左副都御史马和安叫去,着实一顿训斥。
之后弹劾才消停下来。
朱允通清楚,这是朱小二在炼钢作坊吃瘪后的报复。
朱小二最近在查工部的账目,据说将工部的一群小吏、文书折腾的欲仙欲死。
朱允通喝了一杯茶,开始处理积压的文件。
其中一份是老钱送来的情报。
之前跟着蓝玉出征的府军卫的火枪营,千户换人了。
之前的千户是毛海,现在明升暗降,去了地方的卫所当了指挥使。
看似接连跨过了指挥佥事,指挥同知两个职位,升迁的很快,其实相比京营的地位,尤其是火枪营的千户,毛海是被?了。
朱允通对这个人有印象,蓝玉出发前,他送去了火枪。当时试枪的就是毛海,这人精通火器,是个难得的人才。
当时毛海还是百户,看来是积累军功升迁的。
朱允通没有意外,朝廷现在就两个火枪营,老朱不可能放任主官是蓝玉提拔的人。
幸好,另一个火枪营的徐永盛没有派系,至少表面上大家都如此认为。
徐永盛曾经是魏国公府出来的,自从杀人案后,和魏国公府断了联系。
遗憾的是,徐永盛的火枪营有名无实,现在还没有配备火枪。
中间和他联系过几次,都是平安无事。
京营其实就是一潭死水,按部就班地工作,没有什么战事,也很少有升迁的机会,只能论资排辈。
朱允通对他没有什么要求,能控制火枪营就足够了。
徐永盛今天提前下值了。
今天是他的生辰,没有大张旗鼓地张罗,只约了三五好友,还有他的小舅子蓝书翰。
蓝书翰从饭馆叫了几个菜,众人喝茶聊天,等附近的饭馆送酒菜来。
徐永盛洗清冤屈,还官复原职,
最近有媒婆来提亲,还是羽林左卫的指挥使介绍的,
眼看徐永盛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众人都喜气洋洋,准备好好喝一顿酒。
蓝书翰坐在一旁没有说话,看上去心事重重。
看着院子,四处都有姐姐的影子,往日姐姐在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坐着,等着姐姐端上美食。
他几次看着徐永盛都欲言又止,今天是姐夫的生辰,他有些事似乎不愿意说出口。
众人以为他在怀念故去的姐姐,但是这种事也不好安慰。
客人为首的是年龄最大的曹千户,他低声道,
“让秀才静一静,等酒菜来了,多劝他点酒。酒入愁肠,情绪就上来了。”
众人都纷纷表示赞同。
生活就只能向前看,回首往往只是遗憾、痛苦和意难平。
院门被推开了。
一个身材窈窕的小媳妇,扭着水蛇腰走了进来。
还没走几步,已经咯咯地笑了,
“哎?,千户家今天贵客临门呐。奴家今天来的不是时候。”
嘴上这么说,她却聘聘袅袅地向里走,丝毫没有转身离去的意思。
众人都认识她,是徐永盛的媒婆。
蓝书翰看着她,脸色当即变的有些难看,深吸一口气,起身迎了出去,
“韩大姐,快请进。”
韩大姐看着英俊潇洒的蓝书翰,眼睛里都是小星星,
“秀才,几天不见,越发俊了呢。”
屋内众人哄堂大笑。
蓝书翰有些招架不住,急忙请她进客堂就坐。
韩大姐进屋给众人见了礼,
“千户生辰呐?看奴家这猪脑子!千户,长安常乐呀!”
徐永盛拱手道谢,
“谢韩大姐美意!等一下吃杯酒再走。’
韩大姐在末位坐下,笑盈盈地说道:
“千户,这门亲事如果您觉得合适,那就开始纳采吧?”
有点家底和官职的,娶正妻需要六步,纳采是第一步,就是男方请媒人去女方家提亲。
其实双方这时已经谈妥了,这就是一个过程,
众人跟着起哄,
“千户,双喜临门啊!”
徐永盛老脸火热,连连摆手,
“还早着呢,早着呢。”
韩大姐笑道,
“小娘子是本分的铺户,还是有些家底的。父亲是读书人,也都盼着她早日出嫁,还能帮你们一些。”
“千户你想一想,能给女儿出钱开个铺子,这样的老泰山,京城能有几个?”
客人们都恭维徐千户找了一门好亲事。
徐永盛对媒婆客气道:
“韩大姐,再容我考虑考虑。”
韩大姐的脸顿时变了,刚才还笑语盈盈,突然满脸的不高兴,
“千户,小娘子身家清白的,怎么还要考虑什么?”
当着客人的面,竟然被一个媒婆甩了脸子,徐永盛有些不高兴,
但是媒婆是指挥使派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徐永盛没有和她计较。
一个年轻的百户不乐意了,
“你这老虔婆,怎么和咱们千户说话呢?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韩大姐冷哼一声,扭过脸去。
指挥使可是说了,这次说媒如果成了,她的酬劳很丰厚的,不能让这单子飞了。
蓝书翰走了过来,低声道:
“姐夫,借一步说话。”
徐永盛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好。”
两人去了院子里。
曹千户将领最大,已经快五十岁了,早已经没了火气,也知道媒婆仗着指挥使的关系,不好得罪,
“韩大姐,让蓝秀才去劝劝,你先不要急。”
“徐千户重情重义,放不下亡妻,你也多担待一二。”
韩大姐叹了口气,一双水汪汪的秀目在蓝书翰的身上打转,娇滴滴地说道,
“那就让秀才点一点他。”
“秀才到底是读书人,明事理,看的长远,不像有些粗汉子,就知道吓唬奴家。”
曹千户连声附和,
“那是。大姐你也是知道的,要不是秀才之前在一旁劝着,徐千户是万万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韩大姐摇摇头,看着蓝书翰低声抱怨道:
“是呀,这位徐千户就是一头倔驴。”
曹千户:
这话他接不住,应和不对;反驳也不行,这媒婆是徐永盛的顶头上司指使来的。
屋内沉默下来,不过韩大姐的脸色好看多了。
众人看院子里兄弟俩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
曹千户见冷了场,只好找了一个话题,
“有秀才的说合,大姐你就等着往下走吧。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样样都跟着来了。”
韩大姐的眼睛几乎长在了蓝书翰的身上,喃喃道:
“到底是读书人,人长的俊俏,说话都慢条斯理,不急不火的。”
客人们都憋着笑,韩大姐这个花痴是来说媒的,还是想把自己贴出去?
蓝书翰低声道:
“姐夫,这门亲事不行。”
徐永盛连连点头,
“我暂时也不想考虑这件事。”
本来自己就不想找,自己还没有忘记前妻。只是上峰开口了,才虚与委蛇。
更何况,自己能洗清冤屈,小舅子可是出了大力气的。既然他反对,这门亲事就更不成了。
蓝书翰见他误会了,咬咬牙,决定不能再隐瞒了。
“姐夫,事情远不是你想得那样。”
“小弟,中间还有曲折?”徐永盛有些意外。
蓝书翰叹了口气,本来还想着过了今天,再找个时间和姐夫谈的,
“姐夫,媒婆提亲的那个小娘子,不是什么正经人。”
“她,她,她是你们指挥使的外室。”
徐永盛的脸色当即变了。
陈廷燮的外室?(xiè)
羽林左卫的指挥使陈廷??
这......怎么可能?!
他的脑海中浮现一个高大肥胖的黑大汉,那就是一头硕大的野猪,还是野猪王。
说亲的小娘子他也见过,娇滴滴的样子,弱不禁风,整个人都没有陈廷的肚子大,他们怎么能在一起?
他的脑海中浮现了不和谐的画面。
......
“小弟,消息确定?”
虽然知道蓝书翰从不打诳语,但是徐永盛依然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有些不敢置信。小娘子自己开铺子的,父亲中秀才,现在经商,家资颇丰,她怎么会干这种腌媵事?
蓝书翰苦笑道:
“确定。这个小娘子开的是脂粉铺子,和我的同窗好友钱志峰家的一个铺子相邻。”
“她不和父母住一起,而是自己住在脂粉铺子的后院,方便和陈廷私会。”
“陈廷每次都是在宵禁之后去,开禁之前走,所以很少有人知道的。”
“那宅子就是陈廷的,铺子也是他出钱给置办的。”
“她的父母都知道,甚至都帮着遮掩。”
他的一番话差点没把徐永盛气死,没想到一场看似美好的姻缘背后,竟然如此肮脏不堪。
徐永盛对钱志峰这人有印象,是书翰的同窗好友。
正是这个人出谋划策,才让两人作伪证的邻居改了口,自己才能洗刷冤屈。
他和钱志峰还一起吃过酒,那是个既聪明又有胆识,作风正派的人。
徐永盛气的肺都要炸了,老脸铁青,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
“陈廷堂!这个狗贼!”
“怪不得,陈廷的几个亲信和咱说话神情都怪怪的。”
原来以为是吃醋,没想到竟然嘲讽自己,自己还傻乎乎地迎合。
自己差点成了龟公,也难怪同僚看不上。
陈廷狗贼欺人太甚!
现在他只想用火铳喷死这头野猪。
蓝书翰急忙低声劝道:
“姐夫,从长计议!这毕竟是你的上官,得罪了他,你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还是要想一个万全之策。”
“志峰说了,改日咱们一起碰碰,商量一下怎么推掉,还不伤你和指挥使的和气。”
徐永盛恨恨地回道:
“咱心里有数的!”
陈廷拿他不当人,之间不可能和气了,官场就是这么残忍。
虽然自己什么也没错,但是一旦被上峰惦记上,以后的路就不好走了。伏低做小会被作践,挺身反击最好的结局就是同归于尽。
蓝书翰还想再劝,徐永盛已经铁青着脸,大步走到客堂的门前,对韩大姐嗡声道:
“这门亲事不成。”
韩大姐愣了,
“千户,你,你说什么?”
看着韩大姐秀美的脸,徐永盛恨不得一巴掌抽过去。
韩大姐精明的像一只猴子,和陈廷又走的近,他不相信韩大姐不知情。
只是他不喜欢打女人,才生生忍了下来,当即下了逐客令:
“你走吧,这门亲我不同意!”
众人不明所以,事情怎么急转直下?
但是主人发话,他们也都默默地看着。
韩大姐的俏脸沉了下来,
“徐千户,为何?你可想好了?这可是你们指挥使介绍的。”
徐永盛冷哼一声,
“为何?我看不上!”
“?!”媒婆怒了,“徐千户,你也不看看你这破破烂烂的家,你有......”
“滚!”徐永盛突然一声暴呵,
他是百战余生的老兵,那一身的杀气外溢,还有他要吃人的眼神,韩大姐吓得两腿发软,
勉强扶着门框站起身,她再也不敢多嘴,甩着手帕,扭着水蛇腰走了。
曹千户痴迷地看着女人出去的背影,咂咂嘴,
“这娘们有味道。”
众人哄堂大笑,都清楚他是故意插科打诨。
徐永盛突然推了亲事,其中必然有大的变故,众人又不方便打听,只能这么打岔。
酒菜送来了,众人一起动手,将酒菜布上。
徐永盛深吸一口气,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装作没事人一般招呼众人。
他不说,众人也没有开口问,谁还没有点秘密,只是纷纷劝他喝酒。
酒过三巡,众人刚拿起筷子,外面来了一个传令兵,
“徐千户,指挥使有请。”
众人不知道刚才的曲折,都有些意外,徐永盛今天生辰,上峰一般是不会派人去的。
曹千户更是大喝,
“你小子是不是听错了?你们卫所还有一个徐千户呢!”
传令兵摇摇头,
“小人没有听错,就是这位徐千户。”
蓝书翰心中明了,肯定是媒婆去告状了,他不禁有些担忧,这么快就来报复了?
“姐夫?”
徐永盛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担心,
“书翰,你陪大家伙吃酒,我去去就来。”
曹千户起身叮嘱道,
“兄弟,去了说话柔和一点。你刚才拒了指挥使提的亲事,估计上峰的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骂两句就听着,回来喝酒!”
徐永盛点点头,
“放心,咱心里有数。”
徐永盛回了卫所,径直去了指挥使陈廷的公房。
一座黑黢黢的肉山坐在首位,正慢条斯理地喝茶。
徐永盛上前拱手施礼,
“末将拜见指挥使!”
“嗯。”陈廷只是哼了一声,头也没有抬。
过去他见了徐永盛还是很热情的,虽然那些是装装样子。
可是,今天他连装都懒得装了。
徐永盛心一横,当即拱手道:
“票指挥使,韩大姐刚才来了寒舍,末将已经推了亲事。”
徐永盛开门见山,直接提了将亲事推掉的事情,然后看着陈廷燮的反应。
他本以为陈廷要么询问原因,要么大发雷霆,或者阴阳怪气几句。
没想到,陈廷却冷哼一声,绿豆大的眼睛盯着徐永盛,
“徐千户,这里是公房,不是你说私事的地方。”
徐永盛:
竟然被这头猪倒打一耙。
陈廷阴冷的目光上下打量徐永盛,徐永盛坦然地站着。
公房里死一般沉寂。
一个主簿在一旁整理文书,纸张哗啦啦的响,陈廷皱眉看了他一眼。
主簿吓得立刻停手,束手而立,大气也不敢喘。
在卫所,指挥使就是众人的天,一个眼神已经足以让主簿胆战心惊了。
终于,陈廷受缓缓道:
“徐千户,秋收在即,卫所要派人下去巡视屯田的庄家。你准备一下,一刻钟后就出发,跟着去一趟吧。众人都在等你了。”
徐永盛拱手?命:
“末将遵令!”
卫所巡视农田,是由专职的指挥佥事负责,一般不会派一个带兵的千户去的,除非有人闹事。
陈廷燮的报复来的真快!
明知道家中有客,还用这种小事派出去,酒都不让喝了,陈廷也就这心胸了。
徐永盛躬身告退。
陈廷又叫住了他,
“慢着,有件事你要提前安排一下。”
“请指挥使示下。”徐永盛站住了。
“秋收在即,你们的千户所要去收麦子。”陈廷冲一旁的主簿道,“王主簿,给徐千户划分区域。”
徐永盛的心吊了起来。
卫所抢收抢种,有时候是需要士兵支援。
但是分配活一般都是指挥佥事的活,今天陈廷却要亲自上场,摆明是要继续折磨人了。
“卑职遵令!”王主簿急忙拿出一个册子,走了过来。
王主簿对陈廷的命令心领神会,这是要刁难徐永盛,于是大声念道:
“李家庄、北坡地、张家林子、......徐千户,这些区域归你们干户所去负责收割,最后归仓。
王主簿一口子报了十个地名。
徐永盛心中恼火,王主簿也是狗眼看人低的货色,这其中有几块就是陈廷自己家的土地。
“王主簿,这么多地,要割,要收,还要晒,要入仓,一个千户营的人手是远远不够的。”
王主簿笑了笑,没有说话。
陈廷摆弄着茶杯,
“徐千户,秋收没有闲人啊,大家伙都忙,不能就你们随便应付一点吧?”
之后,他不再顾及徐永盛的反对,当即下令道:
“王主簿,给徐千户写一份文书!”
王主簿点头哈腰地去了。
徐永盛心中叹息,如果这么干,自己的千户所这个秋天会忙死。
陈廷又不紧不慢地说道:
“徐千户啊,入冬的河工,今年也该轮到你们了。”
徐永盛皱眉道,
“指挥使,河工不该是专职的男丁去做吗?”
何况,自己的火枪营也是刚拨来没多久,不知道陈廷这是怎么一个轮法。
陈廷燮冷冷地看着他,
“咱们卫所情况特殊,历年都是士兵配合农夫一起的。”
徐永盛无奈,只好再次拱手领了命令。
王主簿将秋收的任务分配写好了,呈给了陈廷燮。
陈廷燮扫了一眼,确定无误后吩咐:
“用印吧。
王主簿用了官印再次送来。
陈廷接过去朝前送了送,
“徐千户,拿去吧。”
徐永盛伸手去接,陈廷却中途松了手,
纸张飘飘扬扬,最后落在了地上,正好掉在王主簿的脚边,
王主簿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丝毫没有帮忙捡起来的意思,还跟着补上一刀:
“徐千户,你这是不想接任务啊?还是对任务有意见吗?”
徐永盛弯腰捡了起来,没有理会他。
这种狗仗人势的东西,要么猛一顿,要么就不理睬,
在他的主人面前,你搭理了他,他会以为你在挑逗他,会更疯。
陈廷呵呵笑了,
“咱们羽林左卫,可容不得谁挑三拣四。”
徐永盛心中憋闷,拱手告辞了。
麻烦来的太快了!
本以为陈廷会准备两天。
他不怕吃苦,也不怕出力,只是感觉对不起手下的兄弟。
徐永盛刚踏出门,就听到陈廷燮在向王主簿发牢骚,
“有的人呐,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做人不识好歹!”
“美娇娘不要,这种人难道就喜欢小唱?”
“王主簿,你说这种人该怎么办?”
小唱就是出卖色相的男子,一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代名词。
徐永盛捏着拳头,含恨走了。
心中同时也充满忧虑,碰到这种上官,以后的日子会很不好过。
如果自己一直不顺从,搞不好还会被陷害。
要不要告诉殿下,请殿下帮忙?
犹豫再三,他还是作罢了。
殿下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京营关于皇宫的各种传闻满天飞。
他已经知道,东宫的两个皇孙在争储,陛下似乎偏向于朱允?殿下。
自己再想想办法。
陈廷在卫所一手遮天,侵占屯田,指使士兵当他的仆人,派士兵帮他经商,
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忍耐,同时积累证据,
指挥使上面还有都指挥使,总能搬到这个人渣。
一桩桩违法的案子,随便一个都能送他进去。
天色渐晚。
陈廷在公房用了晚饭,等到宵禁才起身,晃晃悠悠地出门了。
大街上空荡荡的,偶尔有巡逻的士兵经过。
但是陈廷?是京营的高级将领,巡逻的将士都睁一眼闭一眼的。
陈廷受到了情人的脂粉铺子前,这是他的产业,前店后院的格局,一共前后三进院子。
他没有从坊门进入,而是敲开了脂粉铺子的门。
铺子是违规在开的门,在坊的外面,就是为了方便他的进出。
门板卸下了一块,陈廷大步走了进去,他的随从在后面鱼贯而入。
脂粉铺子的一个老仆人点头哈腰地施礼,“小老儿拜见指挥使!”
“嗯。”陈廷随便点点头,大步向后院走去,
女人在中间的院子等他,他已经看到闺房窗户投出的昏黄的灯光,心里一阵燥热。
他的随从则留在了前面的铺子,老仆人给准备了点心茶水。
陈廷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阵香风扑面而来,女人拱在了他的肉山上。
大约十次呼吸后,陈廷堂心满意足地躺在了床榻上。他一个人几乎占据了全部床,女人只能贴在他的一侧,才勉强不掉下去。
女人偎依在他的怀里,娇嗔了一声,“死鬼!”
“怎么了?”陈廷笑道。
“竟然要将奴家推给别人,真讨厌!”女人继续撒娇。
“你不懂!徐永盛掌管的是火枪营,那是简在帝心的人,前途无量。你跟着他,还不是比跟着我强。”
“哼!别以为奴家不知道,你想把奴家安插在他身边,好知道他在做什么,想什么。
“真聪明!那你就早点过去!帮咱占了火枪营,少不了你好处。”陈廷燮哈哈大笑。
“哎,今天被徐千户给拒了,真没面子。姓韩的那个狐狸精还明里暗里地嘲讽,气死人了!”
陈廷燮冷哼一声,
“咱介绍的,他敢说不同意?卫所什么时候他说了算?”
“咱可是查的很清楚,他一点靠山都没有。魏国公府早就和他断了来往。”
“你就等着吧,看咱怎么收拾他!”
“他会求着你嫁给他的!”
女人有些担忧:
“你刚才不是说,他简在帝心吗?陛下要是知道了,能容你这么整他?”
陈廷呵呵笑了,得意地回道,
“咱要整他,自然让他有苦说不出。这可是卫所,咱是指挥使!”
女人恭维道,
“就知道你厉害!”
陈廷拍着自己肥硕的肚子,一阵波浪翻滚,
他十分得意地说道,
“你就等着他用大花轿抬你进门吧!”
“你过去了,就是要拿着他的把柄,以后要么咱拿捏他,要么就扔他进大牢,争取换个听话的当千户。”
女人有些不解,
“他的营头就这么重要吗?”
陈廷燮冷哼一声,
“你啊,头发长,见识短!”
“朝廷就两个火枪营,他掌管其一,你说呢?”
“这么给你说吧,他只要不出错,以后最低也是羽林左卫的指挥使!”
女人的眼睛亮了,那自己以后就是指挥使夫人啊!
陈廷看出了她的心思,警告道:
“你过门就好好帮我管住他,要是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咱将你们夫妇一起扔进牢房。你可知道,女牢也有男狱卒的!”
女人打了个寒颤,陪着笑小心道,
“奴家自然是听的!”
陈廷燮这才满意,“咱的蛐蛐呢?”
“都养在后院呢,就是......就是......”女人有点吞吞吐吐。
“就是什么?蛐蛐死了?”陈廷急了,抬起头,眼睛冰冷,蛇一般看着女人。
那些蛐蛐才是他的心肝宝贝。
这个女人与其说是他的外室,还不如说是专给他养蛐蛐的虫奴。
女人急忙摆手,
“没死!都活的好好的。就是邻居有意见,嫌弃声音太大了。”
陈廷燮侧耳凝听,后面传来阵阵蛐蛐的叫声,声势浩大,听声音就知道有不少蛐蛐。
他这才放心,
“谁有意见?你记住他是哪个户的,咱让县里的衙役去找他们。”
女人应承下来。
陈廷燮又叮嘱道:
“入秋了,你小心伺候,争取让它们都过了这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