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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破晓。
一夜暴雨冲洗了京城,现在已经雨过天晴。
乾清宫。
朱元璋刚刚起床,明明一点困意都没有,可是脑子里偏偏是一片混沌。
睡了三个时辰了,可是浑身依然酸涩。
朱元璋缓缓伸了个懒腰,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老喽!”
他背着手,在后殿踱步醒神。
后半夜狂风暴雨冲走了酷暑,吹进殿内的风十分凉爽,朱元璋的头脑慢慢清醒了。
想着即将开始的早朝,还有成山的奏疏,他感觉累了,这一年来越发的力不从心。
自己已近暮年,帝国却还在幼年。
是该确定继承人了。
周云奇快步过来禀报,
“陛下,锦衣卫指挥使蒋琳求见。”
朱元璋抬起头,
“宜!”
这个时候来,肯定有大事、急事。
当朱元璋进了前殿,蒋琳已经在等候。
“E......“
“说吧。”朱元璋当即打断了他的施礼。
“?陛下,镇抚使尤天纵及其手下若干,昨夜,在龙尾河旅舍丧身大火。”
“他们干什么去了?”
“?陛下,尤天纵带人去了归德府,在返回京城的路上遇到大火。”
朱元璋浑浊的老眼突然睁大,
归德府?
那是去找靖宁侯叶升的把柄去了。
龙尾河,离京城只有一天的路程了。
朱元璋的呼吸变得沉重,冷冷地看着蒋琳,声音不觉得拔高了,
“他们带回来的是什么?”
“禀陛下,臣已经派人去现场了,现在还不清楚他们带了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的?”
“陛下,是燕王派人来通知的臣。”
“燕王?”朱元璋有些懵了,“他怎么知道的?他不是上船回北平了吗?龙尾河不是淮水上吗?“
“禀陛下,燕王没有坐船,而是骑马走的陆路,准备从淮水登船转去运河。”
朱元璋沉吟起来,老四为何改走陆路,还这么巧遇到了大火?
朱元璋走到御案前缓缓坐下,
“蒋琳,你慢慢说,将你知道的都说一遍。”
蒋?将燕王侍卫来禀报的事情说了一遍,
“陛下,臣目前所知道的,都是燕王的侍卫传的话。昨夜尤天纵他们住了旅舍,后半夜,也就是黎明时分,旅舍突然起火......”
他将侍卫的话复述了一遍。
!!!
爆炸!
朱元璋气的胸口起伏。
既然都有了火药,那大火就不是意外,而是专门伏击尤天纵的。
这是要造反啊!
这事应该和朱棣无关,朱棣和淮西勋贵的关系不好,尤其是和蓝玉的关系的很。他没有救叶升的动机。
朱元璋又有些后怕,幸好老四没有住旅舍,不然这次也难逃一死。
他没有时间去琢磨大案背后的势力,蒋肯定派了大批人手去查了。
“燕王人呢?”
“陛下,燕王在龙尾河等候旨意。”
朱元璋不由地冷哼了一声,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
“他这是聪明过头了。”
说着,他拿起笔写了一个字,又拿起一个私章盖了戳,
“拿去给他。”
周云奇接过转手给了蒋琳,
蒋琳低着头恭敬地双手接过,根本不敢看上面是什么内容,双手捧着,等墨汁干了了,急忙折叠几下揣入怀里。
“蒋琳,上次道衍案,你们追查的结果,是可疑的凶手最后坐船而去,失去了踪迹?”
“是的,陛下。”
“马上通知各巡检司,严查各过路的船只,尤其是从淮水出发的。”朱元璋立刻下了旨意,
他怀疑,这次杀尤天纵的极有可能从水路逃走。
从龙尾河入淮水,要么进入洪泽湖潜藏起来,要么汇入运河,最后消失在茫茫的河道上,无迹可寻。
蒋?领旨告退。
朱元璋又叮嘱道:
“快马传递消息,尤其是扬州府、镇江府、淮安府,今天上午就必须开始盘查。”
“至于范围嘛,北至沧州府,东至松江府,西至武昌府,最近十天要仔细盘查过往旅客。”
蒋琳再次拱手领旨,恭敬地退下了。
朱元璋坐在椅上陷入沉思。
何人胆子这么大,竟然在京畿搞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暗杀了锦衣卫的镇抚使,这可是朕的亲信,从四品的官员。
在旅舍埋了火药,这是笃定朕的镇抚使必然从这里过。
情报如此精确,是有人盯上了锦衣卫?
是蓝玉吗?
他有这个实力,可是他在外征战,怎么会有机会?
他身边的密探也没有禀报,他有什么异常。
朱元璋很自信,蓝玉甚至都不知道锦衣卫在调查靖宁侯。
除了蓝玉,京城还有不少势力可以做这个案子。
例如最近陆续离京的藩王,很多王公大臣。
但是他确定,勋贵还不敢。只要自己还在,勋贵的胆子就不会这么大。他们也就欺男霸女,抢几块地。
让他们去杀锦衣卫,甚至是锦衣卫的镇抚使,他们宁可自杀也不会这么做的。
难道是藩王?
藩王有实力,也有胆子。
只是,他们这样做图的是什么?
是要保护靖宁侯叶升?
还是要搅浑水?
这样做对争储有什么帮助?
杀意在朱元璋的心中翻滚,咱这两年杀的太少了!当年胡惟庸案杀的人头滚滚,人人自危,王公大臣个个老实的如鹌鹑一般。
现在竟然敢在朕的眼皮底下杀了朕的人,真是胆大包天!
大逆不道!
该诛其九族!
咱的刀子也该磨一磨了!
周云奇走过来,轻声提醒,“陛下,该用早膳了。
“哦,云奇啊,藩王都来了吗?”
“陛下,他们都在外面候着了。”
“让他们滚吧!”朱元璋不耐烦地摆摆手,“快传膳!”
周云奇急忙吩咐手下去传早膳,回头又提醒道,
“陛下,今天秦王、晋王、代王要离京,他们来请安,也是来陛辞的。”
“咱知道。去告诉他们,在殿外行礼,然后就回去吧。”
朱元璋不想见外面的皇子皇孙,没一个省心的,在封地都是惹是生非的货色。
昨夜镇抚使之死的大案,幕后凶手说不定就站在外面。
乾清宫外,藩王和东宫的几个孩子在等候进殿。
队伍明显短了不少,昨天燕王、蜀王、周王、湘王都已经离开了。
周云奇抱着一把佛尘出来了,
“陛下有旨,请各位王爷在殿外问安,自行退去。
众人都愣了,来请安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不让进殿。
尤其是还有几个藩王是来陛辞的,这一别下次见面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甚至可能是最后一面,之后再见就是死别了。
陛下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没等众人回过神来,秦王已经率先冲着宫殿施礼请安,
“儿臣秦王朱请圣安!儿臣今日上午巳时启程......”
秦王的请安、陛辞一气呵成,然后起身就走,头也不回,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接着是晋王,也是如此来了一通。
反而是代王,态度十分恭敬,行礼很认真,用词很谦卑,走的时候也是后退几步才转身离开。
之后是还在京城的朱植、朱权他们哥俩。
韩王朱松没有来,他又病了,这次病的很重,已经卧床不起了。
东宫三小一起请安,朱允?毕恭毕敬,朱允通跟着一起浑水摸鱼。
众人很快陆续走光了。
朱植、朱权和东宫的几个皇孙挥手告别,
朱允?叫住了他们,
“等我一起,我去看看韩王。”
朱植急忙摆手,
“别去了,现在他的母妃不让他见客,你去了也就是在外厅坐坐。咱们别一个一个去了,改天我去的话就派人叫上你和小叔子。”
“好啊。那就等你叫我。”朱允?也回去了,一路晃晃悠悠,心里无法放松。
今天老朱很反常,肯定是出事了。刚才看到蒋?从里面出来,
难道是归德府的锦衣卫出事了?
和老钱约定的是一个月内不见了,京城的人手也开始潜伏下来,不再弄出什么懂经营。
剩下的就是只能是等消息了。
等他到了长安宫,发现外面送来了两坛米酒。
只有封泥,坛子上没有酒家的名号。
朱允?开心地笑了,
“来福,收起来吧。这酒好啊!”
按照约定,这是截杀锦衣卫成功的意思。
虽然暂时不知道具体的行动细节,但是这就足够了,至少毁掉了证据。
虽然无助于消除老朱对淮西勋贵满满的恶意,但是至少可以延缓案子的启动。只要争得了时间,一切都还有转机的可能。
尤其是蓝玉要回来了。
早晨老朱的反常表现就是因此了。
带着书信的肯定是镇抚使,一个从四品的武官在京畿一带没了,老朱不暴跳如雷才怪。
现在老朱的心情应该很糟糕吧?
朱允?在书房坐了片刻,便起身准备出宫。
虽然截杀很爽,但是老朱这种性子,报复必然也是空前绝后的。
朱允通猜测,锦衣卫要大索天下了,京城必然也是重中之重,他有点不放心别院那边。
朱允?刚走出长安宫,姐姐江都就迎面走来。
“弟弟,跟我去后宫。”
“怎么了?宁妃娘娘那边?”朱允猜测道,“病重了?”
江都轻点螓首,低声道,
“可能撑不过去这个夏天了。”
江都的眼圈红了。
虽然不是亲奶奶,但是宁妃对她和弟弟很照顾,帮着遮挡了一些来自吕氏的风雨。
朱允?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吗,李院判也病的很重,我前几天还去探望一次。”
江都小脸苦巴巴的,
“自从父王去了,怎么这么多人都不好了?”
朱允通也有些感慨,不少熟悉的人在渐渐凋零,郭宁妃、韩王、李院判……………
这一年,不仅不少人陆续病逝,还有随时可能掀起的针对淮西勋贵的屠杀。
洪武二十五年,像一个漫长的寒冬,万物肃杀。
朱允?跟着江都一起去探望郭宁妃。
不巧的时候宁妃吃药后睡了,是她身边的卫嬷嬷出来迎接。
昔日精明能干的卫嬷嬷现在无比憔悴,头发几乎全白了。
陪同招待客人的,还有黄丽妃,一个十分年轻的妃子,据说刚二十岁,是老朱的新宠。
董丽妃说话轻声慢语,礼数周到,并没有恃宠而骄。
丽妃陪着姐弟俩说了会话,又来了几个后宫的妃子,朱允和江都就起身告辞了。
在回东宫的路上,看前后没人,江都低声道:
“刚才,司礼监又送来了一批言人,很快就会分配到各殿。”
朱允?愣了一下,他猜不透老朱这是正常的分配宫人,还是怀疑到了东宫的两个皇孙?
“姐,我这儿没事,文来福、夏嬷嬷会安排他们的。”
老朱也不是第一次分配人手了,但是在长安宫的休想得到一句正确的情报。文来福,夏嬷嬷将他们盯的死死的,值得培养的分一拨,司礼监的忠狗就分为另一拨。
告辞了江都,朱允通出宫了。
他还是不放心别院,唯恐这里漏了马脚。
他刚进别院的书房,老吴随后也跟来了,送来一份情报。
朱允?接了过去,拿出书开始翻译。
是狙杀锦衣卫镇抚使尤天纵的情报,老钱的人在锦衣卫的必经之路买下了一个旅舍,等来了尤天纵他们。
昨夜,一场大火,彻底焚毁了证据,也消灭了尤天纵一行十余个人。其中镇抚使一人,千户一人,百户两人,总旗三人,番子六人。
情报提及,附近驻扎了一行人,打着燕王的旗号。死士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就没有上前询问。
尤天纵他们杀了书吏满门,至少归德府不可能再有宁侯的不利证据了。
行动的人员已经全部撤离,最终全部在崇武转船,去琉球。
如果未来没有极其重大的事情,这是未来一两个月最后一份情报了,老钱要潜伏一段时间。
朱允通也深切地感觉到了,老钱也该停下休养生息了。只是杀道行、狙杀锦衣卫镇抚使这两件事,就几乎耗尽了老钱储备的死士。
尤其是这次狙杀锦衣卫,辅助的人员都必须陆续撤离,毕竟杀的是老朱的狗,老朱必然要追查,要报复的。
死士、船夫、沿途提供补给和武器的人员,这些都要撤离。
时间太短了,老钱能积蓄力量,完美地做这两个大案,已经做到了极限。
潜伏一段时间,老钱有了喘息的时间,趁机积蓄力量。
如果能有个三、五年的积累好了,可惜时间不等人。
朱元璋很快就会掀开底牌,到底谁才是继任者。
朱允?将情报放在蜡烛上烧了。
现在只能等,等老朱公开他的态度,到底选择谁来继位,朱允通才能最终长远的行动计划。
可是老朱现在守口如瓶,虽然有大臣都已经上奏疏,要求早立储君,可是老朱都留中不发了。
命运掌控别人的手中,这让朱允?心里烦躁,
坐了片刻,实在无心处理文书,便起身去花园里溜达了几圈。
等心情平静他才回了书房,命人叫来了许小棠,
“敏感的文件都烧了吧?”
“殿下,凌晨大雨的时候,奴家就全部烧了。”
“除了太子的书信,其余的全部烧了吗?”
“殿下,都烧了。按照您的吩咐,只留下账簿,还有太子的书信、文稿,其他所有的书信,文书全都没有留。
朱允?很满意,这些东西留下来虽然是历史文件,但是如果落在老朱的手里,可能就是文字狱,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还会牵连无辜。
现在一切可能的漏洞都必须填补上。
“你大姐他们昨晚走的?”
“是的,殿下,昨天傍晚上的船。除了奴家的大姐一家,庄家跟着一起走的有七十六个人。”
朱允通有些意外,没想到能有这么多人跟着走,
真是意外之喜。
琉球缺人?!
他静静地看着许小棠。
许小棠精明能干,后院现在归她管理,账目往来,人员调配,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平日里她寡言少语,多数时候只是默默地忙着自己的事,但是只要她负责,全都做的尽善尽美,让朱允?十分放心。
许小棠羞涩地垂着头,双颊瞬间染上一抹红晕,娇嗔道:
“殿下......”
朱允?笑了笑,许小棠还极易脸红,就像现在,几乎红到了脖子。
“小棠。”
“嗯?殿下。”
“咱们的苦日子可能要来了。”他很清楚,老朱即便选择他当储君,也不会轻易放过淮西勋贵。到时候又是一场明争暗斗。
“奴家不怕。”
“嗯。”朱允?沉默了片刻,又叮嘱道,
“你抽空回家一趟,告诉许家人要低调,不要张扬。但是如果有人欺负你们,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一定不能隐瞒。”
亲人,手下就是自己的软肋。
在老朱的时代,皇子皇孙还是相对安全的,但是如果有人要去动自己的亲人、手下,甚至手下的亲人,这就让人头疼了。
不过,谁没亲人?谁没手下?
真的没底线起来,朱允?保证比谁都没底线。
朱允通看时间还早,就吩咐许小棠拿来账簿,准备查查账。
管家进了院子,上前禀报:
“殿下,门外有邻居来求助。”
“怎么了?”
“殿下,他们说是锦衣卫来了,胡乱捉人,还索要钱财。”
“哦?!咱去看看。”
朱允通有些意外,衙门都知道自己的别院在这里,基本上不会有衙役、小吏敢来这个坊找麻烦。
今天是谁不长眼,还是来试探本王呢?
虽然敲诈的是邻居,但是朱允通对此不能视而不见,古人讲究睦邻,邻居有事却置之不理,那样只会坏了名声,甚至被御史弹劾。
刚出院子,朱允就看到不远处一群锦衣卫在砸门,吵吵嚷嚷,十分凶恶。
路边已经按住了几个邻居。
其实一个中年秀士他认识,叫班经赋,虽然不熟悉,但是偶尔遇见都客气地打招呼。
不过,班经赋是隔壁坊的,怎么来这里了?
朱允?皱起了眉,
“去个人问问,怎么回事?”
蓝九和点了一个护卫。
护卫走了过去,问了几句就回来了,
“殿下,他们是在盘查有没有外来的生人,还有形迹可疑的人。”
锦衣卫并没有因为一个皇孙的出现而有所收敛,他们正在踹不远处一家的房门,
朱允?在护卫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过去,
“住手!”蓝九和大声呵斥,“见了殿下,为何不来拜见?”
为首的小旗急忙小跑过来,躬身施礼,
“小的锦衣卫小旗沈小驹拜见殿下!”
“本王怎么没见过你?你在哪个千户所?”
“殿下,小的本在江宁县做事,今天是临时抽调来的。”
朱允?冷哼一声,
“你们是查人,还是要劫掠?为何如此凶恶?”
小旗陪着笑,“殿下,小的是奉上峰的命令,来盘查有无可疑人员,尤其是有无生人留宿。”
“所以你就踹门?就抽刀子恐吓?就随便抓人?”朱允通冷冷地问道。
小旗有些尴尬,
“殿下有所不知,这些刁民,......”
朱允?指着班经赋问道,“他犯了什么罪?”
小旗急忙解释道,
“殿下,这,这厮,他不是这个坊的。”
朱允?叹了口气,抓人的理由竟然如此随意,
“他是隔壁坊的,曾经官至兵部侍郎。放了他。”
小旗立刻吩咐手下放人,
“放了三爷!”
三爷?
朱允通这才发现,小旗是认识班经赋的,原来这厮是借机在整人。
朱允?没有进一步深究,他无心去关注别人的恩怨。
其他几个被抓的都是这个坊的,看到朱允通出手救人,都纷纷大喊,
“殿下,救命!”
朱允通又指着这些街坊道,
“这些都是本王的街坊邻居,都是安守本分的人,放人!”
小旗有些不乐意,这些都是他的功劳,但是他也不敢不从,只能吩咐手下松绑。
班经赋和几个被抓的街坊上前谢恩,朱允?摆摆手,
“赶紧回去吧。”
朱允?拨转马头,吩咐蓝九和,
“抽他五鞭子!然后赶他们滚!”
朱允?转身回去了,身后传来小旗的惨叫声。
这个小旗竟然从城外调来,这从侧面说明锦衣卫这次的搜索力度太大了,城里的人手已经不够了。
估计江面上也会如此。
朱允?唯一庆幸的是庄松德昨天出发了,换到现在,可能出京城都要过几道检查。
许家的快船,人停船不停,估计庄松德已经过了镇江府了。
希望他早日抵达松江府,那里还有事等着他做。
烈日当头。
江面上,一艘快船鼓起了所有船帆,在江面上快速穿梭,一路向东。
庄松德终于醒了。
昨晚登上船已经是傍晚,船开之后他又晕的厉害,后半夜江上又起了大风,接着就是暴雨,船只忽高忽低,晃的厉害,他几乎将苦胆吐了出来。
直到凌晨他才昏睡过去。
他慢慢坐起来,忍不住扶住了脑袋,头还有些疼。
庄松德看了看后面,视线被大大小小的船只挡住了。
自己的家人坐的是大船,落在了后面,双方要在松江府汇合,之后换船继续南下。
他要先到松江府,那里殿下要建立一个修理枪械的小作坊,他要负责搭建起来。
江上起风了,快船的风帆被吹的紧绷起来,船速在渐渐提高。
等他起身去了前舱,缓缓坐下,热风涌了进来,很快就出了一头细汗。
虽然风是热的,但是人却舒坦了不少。
一个上了年纪的船娘过来招呼,
“庄先生,该用早饭了。”
“哦。好啊!”庄松德箕坐在地,伸长了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船壁上。
他现在很放松,这是岳父家的船,无需太在乎坐姿。
船娘在他面前摆上小桌子,布上一碟酱菜,两条刚煎的小鱼,一张面饼。
“现在是什么时辰?”
“先生,差不多到午时了。”船娘找了找灰白的头发,恭敬地回道。
“到哪里了?”
“先生,快到苏州府。”
“好快!”庄松德吃了一惊,
昨天傍晚上的船,一夜一个上午竟然快到苏州府了,他刚才还以为没到镇江府。
船娘慈祥地笑了,
“先生,这是快船,一夜都没有停歇的,也没有拉货,只有您一个客人。”
庄松德拿起了筷子,肚子饿的难受,胃里像着火了一般。
船娘识趣地退下了。
后面隐约传来呼噜声,那是夜里撑船的船夫在补觉。
饭菜很简单,但是很可口,庄松德吃的十分香甜。
用了早饭,庄松德在船舱里踱步消食。
这次离开十分突然,家里的土地、宅子都被许家给收购了。
幸好父亲的号召力还行,父亲的这一支都跟着走了,避免了去了陌生的地方孤孤单单被人欺负。
殿下突然下令让走,也没解释是为什么,他基本上都在山里,与世隔绝,但是他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留在京城的殿下,许家只怕要经历风雨。
据说岳丈的第九子也走了一段时间了,还带走了不少人,看来许家也在留后路。
江上的船只渐渐多了。
快船在减速,
庄松德走几圈,出了一身细汗,便靠着舱口,拿起书翻了起来。
船还在减速,最后缓缓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官兵的呼喝声。
庄松德的心吊了起来,怎么突然有官兵?
他现在根本经不住查的。
他走到了船舱口,小心地探头看了一眼。
江风猛烈,卷的形形色色的旗帜猎猎作响。
不远处有一艘船,挂着巡检的旗帜。
官船就像是一个节点,后面的船只堵成了几条长龙,前面东去的船几乎没有几艘。
庄松德还注意到,对面没有巡检的船,看来他们只搜查东去的船只。
前面是一艘货船,跳上去了几个士兵,每个人都要查路引,
一个男子的路引出了问题。
路引上注明到镇江府,现在船已经过了镇江了。
士兵围了过来,要求他上官船接受盘问。
男子突然拔脚冲向船舷,似乎要准备跳江,士兵抡起刀鞘,砸在了他的后脑上。
男子摔倒在甲板上,被士兵给按住了,
男子大声哭嚎,哀求士兵放过他。
四个士兵上前扯胳膊扯腿,喊着号子将他扔到了官船上,男子撞到了桅杆上,又砸落在甲板上,男子蜷缩着一动也不动,官船上的士兵立刻上前将人五花大绑。
庄松德看到这一幕,吓得心惊肉跳。
自己没有路引,等一会儿如何应对士兵的盘查?
包裹里还有一把短枪,要是被发现,那麻烦就大了,甚至要牵连到殿下。
他看着滔滔江水,说不好自己也要跳下去了。
他又想起了后面的家人,七十多口人,全都没有路引。
这下麻烦大了!
风带着正午的炽热,但是庄松德已经出了一头的冷汗。
老船夫和船娘在一旁嘀咕,
“平时很少一大早就巡查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船娘低声安慰,
“先生,咱们是许家的船,巡检的官爷知道底细的,不怕他们查。即便查,也查不出什么。”
“他们查什么呢?”庄松德急忙问道,
他现在的身份很敏感,并且昨天走的匆忙,也没有开具出门的路引。
一旦被巡检捉到,按律要去被罚做工好的。
船娘过来安慰道,
“先生,听说是检查身份不明的,去向存疑的。重点是有没有出行的文书、运送的何人何物之类。”
庄松德跌足道:
“我没有路引啊!”
船娘笑道:
“先生,您您有的,都准备好了。您的路引早就准备好了,不用担心的。咱们这可是许家的船呢。”
她重复提起这是“许家”的船,显然她为之自豪,之前应该经历过类似的检查,因为“许家”的名头,顺利过关了。
庄松德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前面的船被引到了一旁靠边下错,似乎走不了了。
庄松德的快船向前飘荡,很快停在了巡检的官船旁。
船夫上前递过了文书,巡检只是扫了一眼,便大手一挥:
“过!”
船夫收好文书,摇动了船桨,快船很快与官船擦肩而过。
庄松德彻底放心了,巡检看的显然不是许家的面子,而是背后殿下的面子。
岳丈当初投奔殿下,庄家有很多非议,认为以后东宫一旦争储,许家、庄家都会被卷入。
但是后来殿下救了自己的性命,庄家的非议才停了下来。
现在他再次感受到殿下和其背后的淮西勋贵的影响力。
巡检多出自军中,淮西勋贵的影响力无所不在。
庄松德安心地坐了下来,重新拿起书。
船娘送来了一杯清茶,
快船箭一般在江上穿梭,船舱内茶香飘荡,只有庄松德偶尔的翻书声。
别院。
朱允通修理了锦衣卫,重新回到书房,拿起毛笔,蘸着朱砂,开始批阅账簿。
眼看日上正午了,许小棠过来询问,
“殿下,在家里用午膳吗?”
朱允?刚要回答,就看到管家来了。
“殿下,李院判家来人了。”
“带来吧。”朱允?放下毛笔。
时候不大,管家带进来一个清癯的老头,竟然是李院判的管家,
看着他红的像兔子,朱允?浑身袭过一阵寒意,幸好他身上没有挂孝,不然还以为是来报丧的。
“李管家,院判他......”
“殿下,院判询问,殿下是否方便过去一叙?”
朱允通坐直了身子,认识李院判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请自己过去,
是去见最后一面,还是有事相托?
“院判现在如何?”
“殿下,院判,院判他,他不太好。”李管家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好,你先回去,本王收拾一下就出发。”
李院判突然求见,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自己必须走一趟了。
李管家告退了。
朱允?起身换了衣服,大步出了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