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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门遮住了大雨,
狂风偶尔卷过,带着雨线犹如鞭子一般抽打过来。
周云奇指挥太监们环绕半圈,帮着陛下遮风挡雨。
朱元璋背着手,看着雨幕。
奉天殿犹如一个巨大的怪兽,巍峨地矗立在风雨之中,不动如山。
“云奇,通知各位大臣了吗?”朱元璋突然开口问道。
“?陛下,传令的太监都出去了,大臣应该都快来了。”
“善。”
现在四川平叛已经开打了,他要召集重臣,询问粮草、军械的供应情况。
又等了片刻,偶尔有一声惊雷在京城的上空炸响,闪电从云层中探出来,在天空中悸动。
奉天殿一侧来了一群人,打着硕大的油纸伞,在狂风中有些举步维艰。
一群老头子双手抓着伞把,雨伞不时被大风吹歪,大臣们惊呼着用力拉扯,和狂风搏斗。
“去几个侍卫帮他们打伞。”
在侍卫的帮助下,大臣们终于来到了朱元璋面前,躬身施礼。
他们的官袍大半身都湿漉漉的。
朱元璋吩咐道,
“你们先去乾清宫候着吧。”
“云奇,吩咐宫人,找干净的衣服给他们换上。”
吏部尚书詹好奇地问道。
“陛下,暴雨倾盆,您怎么站在这里?”
朱元璋努努嘴,
“朕想看一看,避雷针有效果吗?奉天殿是皇宫最高的了。”
众人恍然大悟。
天空刺眼的亮光闪过,很快又是一声惊雷炸响。
众人纷纷看向奉天殿。
暴雨中,大殿安然无恙,没有闪电击中。
马和安在一旁道:
“陛下,雷电是天道,岂能是人力可以抗衡的。臣以为,避雷针一说有待商榷。”
朱元璋只是“嗯”了一声,
詹徽拱手道
“陛下,那老臣也陪您一起看看避雷针的作用。”
其他大臣纷纷附和。
朱元璋点点头,
“那就随朕一起看看吧。”
重臣陪在老朱身侧,外面太监用雨伞围找一圈遮挡风雨。
云层很低,大雨如注。
惊雷阵阵,天空银蛇狂舞,
一炷香过后,竟然没有一道闪电击中了奉天殿。
朱元璋不由地笑了,
“看来,今天看不到了。朕这是守株待兔了。”
马和安笑道,
“陛下,现在国泰民安,自然就没有雷电降威。”
他还是相信天人感应的那一套,没有被击中,说明最近政通人和,符合天意。
他的说话得到了重臣们的响应。
朱元璋微微颔首,转身就要走,
“那咱们就.....”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云层中突然划过一道刺眼的光芒,
一道白光从云层中探出,抓住了奉天殿东侧的避雷针。
天地间更加昏暗了,
只有奉天殿的上空亮如白昼。
白光跳动,似乎有生命了一般收缩,周围晃动着七彩的光晕。
一道细碎的火花,沿着避雷针迅速向下蔓延,犹如点燃的引线,最后消融在地面。
风雨交加,众人似乎听到了电火炸裂的细碎声音。
朱元璋和重臣们都怔住了,愣愣地看着,
白光闪耀了几个呼吸,闪电消失在乌云中。
天空重归灰暗。
没等众人回过神来,
头顶再次传来一声炸响,众人的耳鼓瞬间一阵疼痛。
这一雷似乎要将这一切荡平一般,让人心动神摇,心中畏惧。
不少人都吓得一哆嗦。
即便是朱元璋,袖子中的双手也不由地紧紧握在一起,心生寒意。
众人面面相觑,
天地之威,恐怖如斯。
朱元璋缓缓吐出一口气,
“回去吧。”
侍卫们撑起了雨伞,重臣紧随其后。
众人都沉默地走在风雨中,没人再提起避雷针,
但是他们的脑海中依然有一道白光连接天地,还有一个人的名字,“朱允通”。
朱元璋身如标枪一般挺直,大步向前,无视风雨,龙袍在风雨中猎猎作响。
已经是他第二次看到避雷针的惊天的作用,但是他的心中依然翻江倒海,
避雷针和他关于“天道”那一套认知发生了猛烈的碰撞,让他的心中五味杂陈。
心中也再次感叹避雷针的神奇,刚才如果没有避雷针,奉天殿应该起火了。
朱允通的想法匪夷所思,却有神奇的有效果。
被读书人视为“天罚”的雷击,竟然被他用一根钢丝就给消弭了。
不可思议!
难以想象!
朱元璋在震惊之余,又想到了朱允?的另一项成果,
火枪。
火枪的威力远超过了现在的火钪,冷兵器更不能直授其锋。
蓝玉去四川后,曾经在奏疏中表明,朝廷只需要供应火枪需要的火药,
军队给士兵发放了铅板、模具,士兵可以自己造铅子。
这样的好处是军需供应压力大为减轻。
可是朱元璋的心里却有些不痛快。
朝廷只需要提供火枪就可以了,
火枪一旦失控,落入敌人手里,一样也可以轻易被敌人所用。
这点就不如火铳,火铳用的是铁丸,需要工匠来生产。
其实,火药也很好制造,资深一点的火器营士兵都知道方子。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更喜欢掌控一切,尤其是火枪这种大杀器。
“云奇,传旨徐永盛,明日正午,朕要见见他。”
清晨,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雨过天晴。
昨天下了一天的暴雨,后半夜才渐渐停歇。
皇宫薄雾缭绕,花草经过了雨水的冲洗浇灌,葱茏翠绿,不少花朵已经迎着晨光缓缓绽放。
朱允通去咸阳宫给朱标请安,看到朱标已经在用早膳了,朱允?也在。
朱允?很开心,
“父王今天气色不错。”
“今天早晨有了食欲。”朱标点点头,“你们去上学吧。”
朱允通没有动,笑道,
“父王,孩儿请假了。”
朱标惊讶,
“请什么假?谁允许你请假的?”
朱允通挑挑眉毛,
“父王身体不适,去了学堂也不安心,不如留在这里。”
朱允?意外地看了看他,恨不得猛拍大腿,这种好主意自己怎么没有想到呢。
他心中安生警惕,朱老三太狡猾了,不动声色就“孝”了一把。
朱标爽快地点点头,
“好吧!”
朱允?有些后悔,自己咋没想到呢,
“父王,那孩儿也请假吧。”
朱标摆摆手,
“炫儿,你今天还是去吧,这个时候请假有些迟了。为父这里也没什么事。你明天开始再请吧。”
朱允?无奈,只好告退了,一个人去了大本堂。
最近每天早晨请安,最后都是兄弟俩一起走,
今天孤零零的一个人,他的心里异常烦躁,看什么都是无趣的,一路跟着花草石子,没走多远就出了一身汗。
朱标用过早膳,惨白的脸竟然有了光泽,人也精神多了。
薛妃很开心,
“太子今天早膳用的好,比前几天都吃的多了一些。气色也好多了。”
朱允?注意到了,太子吃了两口羊头蹄,几口炒黄菜,半个香油饼,还喝了半碗小米粥。
这岂止是胃口好,简直是胃口大开。
他不由地心里一沉,这真的是胃口好了吗?
朱标笑着起身,
“今天突然有精神了,也感觉饿了。”
薛妃笑吟吟地说道,
“太子要开始康复了。这是好兆头呢。”
朱标招呼朱允?,
“走吧,一起出去走走。昨天才下的雨,空气很清新,适合散散步。”
薛妃也在一旁说道,
“宫女说后花园的不少花都开了。”
朱标换了衣服,朱允通、薛妃陪着一起去了后花园。
五颜六色的花朵争奇斗艳,吸引了不少蝴蝶、蜜蜂。
薛妃搀扶着太子走在前面。
朱允?落后半步,
几个人一路晃晃悠悠,有说有笑在后花园兜圈子。
朱标走了片刻,招呼朱允近前,
薛妃则落后了几步,给他们留了单独说话的空间,又挡住了其他宫人。
朱标低声说道,
“你还是担心火枪营?”
朱允?如实回道,
“父王,孩儿也谈不上担心,就是有一份力量,多一份安心吧。”
朱标微微颔首,
“这样想就对了。凉国公带走的那个火枪营,时间一长陛下必然调整干户、百户这类军官,总旗、小旗这些反而更稳定。”
朱允?对此表示赞同,
“父王说的是。那个营头,短时间只能靠基层军官,长时间就难说了。”
朱标又问道,
“?儿,对于火枪,你有克制之法吗?”
朱允?点点头,
“有,那就是更先进的火枪,甚至威力更大的武器。”
定装子弹、黄火药、战壕......坦克.......这些都是。
朱标没有继续追问,有就可以。
他又聊了一些朝堂中的事,重点是介绍了一些官员,这些都是太子认为才华,人品都是上等的官员。
“吏部有一个主簿,别看官职不高,但是......”
“兵部主事,齐泰,就是一个不错的人才,行事稳重。”
朱允?都用心记了下来。
朱标有些累了,在?亭中坐了下来,意味深长地说道,
“关键还是取决于陛下。”
朱允?点点头,“孩儿明白。”
朱标示意薛妃过来。
朱允?明白,谈话结束了,便躬身告辞了,自己要出宫一趟,也给太子和薛妃留下私密的空间。
“忙你的去吧。”朱标摆摆手。
朱允?刚走没两步,朱标在身后又叫道,
“中午过来用膳,你皇爷爷要来。”
朱允?点头应下,那今天上午就不能出宫了。
回长安言吧,
昨天送来的水晶趁机挑选几个极品留下来,自己打造一些用具。
中午。
大本堂终于放学了。
朱允?站起身,如释重负,
终于熬过去了。
一个上午都度日如年。
朱允通空荡荡的座位,无时无刻不在刺激他,让他浑身都难受。
“孝”是自己养望的根本,今天竟然被朱允?快了半步,这让他有一种挫败感。
黄子出现在了北门。
朱允?开心地冲他挥手示意,急忙大步走了过去,两人有几天没见了。
两人去了一个空无一人的公房。
黄子澄拿出一封信,
“殿下,方希直的信。
朱允?喜出望外,
“哎呀,终于盼来了方先生的回信。”
封皮上写着殿下亲启的字样,
朱允?匆忙撕开信封,倒出信件迅速一目十行,
之后才一句一句读了起来。
方孝孺的意思很直白,不要争夺什么奇技淫巧,而是将精力放在“孝”和“学习”这两个方面。
方孝孺似乎洞察了朱允?的心思,在心中劝他要有耐心,日拱一卒,积沙成塔。
来回看了几遍,朱允?才细心地收好信。
看了信件,朱允?信心倍增。
黄子澄低声道,
“殿下,希直的方略是对的,下官已经不止一次听陛下夸赞你仁孝‘了。”
朱允?眉开眼笑,
“今天早晨,咱看到父王的气色就很好。”
黄子澄一拍大腿,
“这是殿下的功劳啊,下官当告诉同僚好友,殿下一片孝心,细心伺候,太子的身体终于开始好转了。”
两个人越说越兴奋,声音慢慢大了。
外面传来敲门声,朱允?身边的陪读太监来了。
朱允?被打断了兴头,心中有些不悦,
“何事这么着急?不能等本王出去吗?”
太监缩缩脖子,
“殿下,咸阳宫来人传了太子的谕令,请殿下放学后直接去咸阳宫。”
“何事?”
“奴婢不知。”
“知道了。”
太监退了出去,随手掩上了门。
黄子澄劝道,
“殿下,先去看看吧,估计是有事了。
朱允?正聊的开心,有些不愿意走,
“没事,再等片刻。黄先生先说说最近咱要上的奏疏,有没有需要润色的地方。”
黄子澄摇摇头,
“殿下,方希直修改过,下官也仔细看了十几遍了,可以直接送给陛下了。”
朱允?微微颔首,
“那就送上去吧。夏收在即,这个谈仓储的奏疏很有必要。”
咸阳宫。
朱元璋已经来了。
太子、朱允?陪着在后殿闲聊。
主要是老朱在说一些朝堂上的政务,朱允?安坐一旁,默不作声。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早该用午了,老朱下午还要回去议事。
可是朱允?迟迟不到。
终于,朱标皱眉道,
“张节,朱允?到哪里了?”
张节急忙躬身回票,
“太子,老奴已经派人去请了。”
朱标点点头,
“薛妃,不等了,传脑吧。”
时候不大,薛妃来禀报,午膳已经准备完毕。
老朱几个人起身过去用膳。
张节急忙再次派人去催朱允?。
终于,在老朱喝了第四杯酒的时候,朱允?姗姗来迟。
看到上首的老朱,朱允?吃了一惊,没想到是皇爷爷来了。
他又后悔了,早知道一放学就回来了,
朱允?告了罪,
“皇爷爷,父王,孩儿在学堂请教问题,耽搁了一些时间。请恕罪。”
朱标皱眉道,
“都派人去传了,还这么磨蹭。”
朱允?低着头不敢回话。
朱元璋温和地说道,
“还是学问重要。坐下用脑吧。”
朱允?这才长松了一口气,在老朱的下手坐下。
~
午膳结束,朱元璋满脸笑容,
“标儿今天不仅气色好,食量也好了不少。”
朱允通也暗中留意到了,朱标竟然吃了半碗蒸香稻,几片焚羊肉,几片海参炖笋鸡脯,还有一小碟时令野菜。
这一顿抵过去一天的饭量,甚至还要多。
朱标笑道,
“是啊,父皇,儿子今天胃口大开。”
老朱连连点头,
“能吃好啊!只有病要痊愈了才食欲好。”
朱允?更是喜笑颜开,
“恭喜父王,小病将愈。”
只有朱允通,表面上强颜欢笑,心中却想起了一个词,
“回光返照”。
朱标依然很虚弱,如果身体在好转,食欲应该是一点点增加的,
不可能像现在,突然饭量就上来了。
朱允通的心里沉甸甸的。
用过午膳,众人陪着老朱去书房用茶。
刚进书房的门,老朱竟然一个趔趄,
幸好朱允通眼疾手快,立刻上前扶住了,避免了老朱摔个大马趴。
朱标急忙询问,
“父皇,没事吧?”
老朱扶着朱允通的手臂,不由地笑道,
“咱没事。中午喝了点酒,两只脚就不扎根了。”
老朱在上首坐下,朱标坐在他的左下方,
朱允?挨着太子,
朱允?坐在了老朱的右下方。
朱标笑道,
“父王,二弟送来了一个青铜罐子,造型古朴,说是先秦时期的。
朱元璋有些惊讶,
“哦?拿来看看。他那个地方,可是出青铜器的。”
朱标示意一个小太监,
“去内库取来。”
老朱询问了太子最近的用药,昨夜的睡眠情况,
朱标一一回答。
周云奇面带喜色,来到了书房门口,躬身道,
“陛下,太子,四川捷报!凉国公初战告捷,击溃了月鲁帖木儿叛军。”
众人都大喜。
朱元璋伸手道,
“拿来朕看看。”
周云奇送上报捷的文书。
老朱打开了看了几眼,
“蓝玉在双狼寨大破叛军,月鲁帖木儿带领残军退去了柏兴州。”
他合上文书,递给了朱标,
“蓝玉说,火枪营首战即立了大功,将敌军的骑兵击溃。”
朱允?有些羡慕地看了看朱允通,老三长的什么脑子,竟然会造这么神奇的东西。
朱标看了一遍,将文书还给了周云奇,
“父皇,儿子认为四川平叛,首在钱粮供应要及时。
“标儿所言甚是,“朱元璋点点头,
“云奇,传旨!”
“景川侯曹震要加强士兵训练,及时给蓝玉补充兵力。”
“普定陈桓,从陕入川的栈道必须在本月完工并通行。”
“贵州都督王成,从贵州进川的道路也务必在本月完工并通行。”
朱允通算了一下时间,现在是四月初,陈桓、王成自月鲁帖木儿叛乱就开始修路了,这个时间很宽裕。
大军胜利,太子身体“康复”,书房飘荡着快乐的空气。
去取青铜罐子的小太监回来了。
在书房门口,他不小心撞到了门框,手里的盒子掉落在地。
听到摔落的声音,众人的神情都有些惋惜,听声音青铜器碎了。
小太监哆哆嗦嗦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噗通跪倒,哭丧着脸,
“太子殿下,碎了。奴婢该死!”
朱允?心中咯噔一下,这个小太监是被吓懵了,说话竟然都不经过脑子了,
“罐子”两个字是能省略的吗?
门外的张节脸都吓的白了,这是自己带的人,竟然说出这种不吉祥的话,他低着头甚至不敢看过去。
朱标很宽厚,
“那也呈上来吧,可以找行家修补的。”
小太监哆哆嗦嗦捧着盒子站起身,犹如冷雨中的鹌鹑,
朱允?看不过去,起身接过了盒子,转身奉给了太子。
太监再次跪下磕头请罪。
“云奇,将他带下去吧。”老朱皱着眉头,摆摆手。
朱标愣了,张节不就在外面吗?
“父皇,他也是无心之失。”
老朱却指指盒子,
“标儿,打开看看。”
周云奇进来将面如死灰的小太监架了出去。
朱允?看的出来,老朱不让张节出手,而是命令周云奇,就是要惩罚小太监了。
朱允通明白了,老朱看上去很高兴朱标的康复,其实心里并不是这么想,
老朱表面上的欣喜、鼓励,只是在安抚人心,在激励太子。
刚才进门趔趄那一下,其实就是老朱心情的映照,估计心中塞的都是绝望和痛苦。
小太监的话恰好在此刻触痛老朱心中的禁忌,他活不下来了。
朱允通心中叹息,纵然是千古雄主,依然无法承受长子的病重。
朱元璋拿起青铜残片观摩了一番,又放入盒子里,吩咐张节收了起来。
“标儿,来之前咱见了徐永盛,这人对火枪的使用很有见地,提了一些中肯的建议,是个有脑子的武夫。”
朱标笑道,
“是吗?儿子本来只是认为他的案子有疑点,没想到竟然挽救了一个将才。”
朱元璋点点头,
“咱记得他,经过这次案子的磋磨,人比过去沉稳了很多。对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朱允通坐在一旁默不作声。
朱允?对此不感兴趣,尤其是还牵扯到老三的“火枪”,他更不喜欢这种话题。
朱标示意张节将案子上的一个盒子拿了过来。
朱标打开了盒子,
“父皇,这里面是一些印刷用的活字,您看看。”
他?盒子放在了老朱面前。
朱元璋看了一眼,惊讶道,
“这,这是银子做的?还是锡做的?”
银子和锡目前都属于很贵重的金属。
朱标笑道,
“父皇,这是铅活字。”
老朱拿起一个仔细端详。
朱标在一旁解释了铅活字的用法,又和之前的木活字、泥活字做了比较。
最后他才说道,
“父皇,第一个用铅活字的,就是阎思文的大儿子开的印书坊。”
朱元璋点点头,“哦,咱知道,叫‘阎秉德‘?”
“是的,父皇,儿子已经任命他为皇家印书坊的大管事,希望他将铅活字引入进来。”
自始至终,朱标都没有提及是朱允通发明了铅活字,而只是强调秉德做了什么。
“善!”老朱要来印泥,拿着几个铅活字盖戳,
看着清晰的字迹,老朱很满意,
“这个铅活字好!容易造,花费低,更好的是时间也短了太多了。”
“标儿,你说过去雕刻一张版得多久?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的吧?”
“雕版要被淘汰喽!”
朱允通在一旁听着,心中却叹息不已。
老朱看似尊重太子的任命,其实还是要询问一番的。
他刚才看似漫不经心地提起的徐永盛,其实已经在询问太子的态度。
也正是因此,
太子才有所警觉,刻意拿出铅活字,解释为何任命秉德。
老朱感慨了印刷行业即将迎来的剧变,便起身告辞了,
“标儿,睡个午觉吧。身体刚开始好转,不要大意。”
众人送走了老朱,
朱允?趁机告退了,
“父王,您午睡吧,孩儿告退。”
朱允?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告退了,他要回去誊抄奏疏。
朱允?出言了。
他需要再见一次徐永盛。
徐永盛又回到了之前的家。
他已经不在铁匠铺,之前的房屋也被官府发还,连东西两侧牛小飞、布大姐的房子也补偿给了他。
上午来了不少庆贺的客人,
自己官复原职,失去的亲戚朋友又回来了。
徐永盛谢绝了赠送的,还有不请自来的佣人,自己亲手收拾了院子,
看着熟悉的院子,里面还有不少之前自家的用品。
一切都那么熟悉,可是已经物是人非。
妻子生前不喜吵闹,他也不喜。
他将王管事的东西都扔了出去,一样也没留,无论是贵重的,还是廉价的。
当他搬开妻子的梳妆台,清扫后面的尘灰时,从地面上捡起了一根木簪子。
他捡起来仔细端详。
这是自己用一根桃枝打磨的,妻子十分喜欢,用的很频繁。
簪子已经被磨的油亮。
徐永盛轻轻摩挲着簪子,又想起了亡妻。
自从妻子死了,他一滴眼泪都没掉,
从将妻子安葬,到上堂打官司,到被冤枉,到去铁匠铺打铁,
虽然心里早就千疮百孔,他就是没有眼泪,眼里只有给妻子清白的渴望,
白天要么拼命打铁,要么四处寻找机会,祈求还妻子清白,
只有午夜梦回,妻子的一颦一笑浮现在脑子里,思念如烈火焚烧他的心。
突然,
一个人甜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夫君,看到奴家的头了吗?”
是妻子的声音!
“兰儿!”他急忙转身,身后没有人,他又一个箭步到了堂屋,看向院子,
院子空荡荡的,死一般沉寂。
他无力地捏着木簪子,虎目含泪。
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和妻子已经天人永隔了,再也不能给妻子亲手别上木簪子了。
自从妻子遇害,他的眼泪第一次掉了下来。
眼泪越掉越多,他抽泣起来,
最后变成嚎啕大哭,用力打自己的胸膛。
斯人已逝,徒留下思念和悲伤。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眼泪哭干了,徐永盛才呆滞地坐在地上。
又过了良久,他缓缓起身,去洗了脸,去后巷的杂货铺买了笤帚。
他这才发现,杂货铺的老板也换了。
之前风韵犹存的女东家不见了,现在是一个沉默寡言的老头。
回到家,他继续收拾。
妻子喜欢干净整洁,不喜欢凌乱。
可是王管事夫妇像是野猪投胎的,整个家落满了灰尘,四处都是垃圾,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忙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过收拾了卧室和堂屋。
有人敲了敲院门,徐永盛走过去打开门,对方长相普通,似乎从未见过,
“殿下要见你。’
徐永盛愣了一下,之后点点头,“好!”
“就在前面永安坊梧桐巷的酒馆,江月雅间。”
徐永盛换了一身干净的棉布长袍,从后门出去了。
在周围绕了几圈,发现没人跟随才大步进了永安坊。现在是火枪营的干户,他担心被锦衣卫的盯上。
虽然明知有危险,他还是去了,
他很感激殿下还了妻子的清白,让妻子在九泉下安息。
之前案子没人管,没人问,自己磨破了嘴皮子,放弃了所有的尊严,无视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羞辱,
妻子已经不在了,他不想她背负着恶名。
可是,他的一切努力最终都石沉大海。
之前的朋友、兄弟、同僚、上司......像躲瘟神一般躲着他。
刑部的衙门更是半步都踏不进去。
写好的状纸直接被小吏给撕的粉碎。
太多人知道他是冤枉的,知道他的妻子是清白的,可是却无人翻案,任由他们夫妻浸泡在污水之中。
直到殿下承诺帮忙了。
一切在一夜之间就解决了。
他心里也清楚,案子本来就不复杂,之前不过是有人刻意要整垮他而已。
自己人微言轻,无以回报殿下的大恩大德,只有一条命了,
现在,这条命属于殿下。
?梧桐巷只有一家酒馆,
已经过了午时,食客很少。
店小二上前招呼,徐永盛只是点点头,径直去了后面的江月雅间。
他推开了门,
朱允?正坐在里面。
徐永盛掩上门,噗通跪倒,重重地磕头,
“谢殿下帮拙荆洗去冤屈。”
他依然没提自己所受的委屈,那些都不算什么,甚至不值得一提,妻子的清白才是唯一。
朱允?上前搀扶他起来,
“事情解决了就好。起来说话吧。”
徐永盛站起身,“殿下,中午,陛下召见了末将。”
“哦?皇爷爷间了什么?”
徐永盛将中午的陛见仔细说了一遍。
朱允通听了,没有什么惊人的消息,使说道,
“以后,咱们不适合私下见面了。你家后巷的那家杂货铺子,如果有事就通过店里的老东家联络。
“末将遵令。”徐永盛想起了下午看到的话少的老头。
“你不要有什么顾虑,踏踏实实练兵就行了。”
朱允通简单交代了几句,就让徐永盛回去了,自己留下又呆了半个时辰,才从后门离开。
这里也是老钱的一个点,不用担心有锦衣卫的探子伸手进来。
今天见了徐永盛,他就彻底放心了,这是个知恩图报的武将。
虽然一个千户营做不了多大的事情,但至少多了一股不容小?的力量。
感谢太子的大力支持!
朱允通回了别院。
书房,许小棠迎了上来,笑颜盈盈,
“殿下,凉国公大捷!”
朱允?吃了一惊,
“你也知道了?”
朝廷也不过才知道,许小棠的消息竟然这么快?
许小棠笑道,
“昨晚消息就到了。”
朱允通惊讶上下打量她,少女被看的不好意思,
“殿下,不是让奴家在长江建立一条货运的线吗?”
“是啊。咱记得。”
朱允通当初考虑许家是海商起家,航运最拿手,就让许小棠沿着长江建立货运的点,
买地建立货仓。
买快船跑货运。
在和平年代,物流是很赚钱的。
尤其是在交通不发达的大明朝,商人将货物运出来就能卖个好价钱。
如四川的锦缎、竹制品、茶叶......
自己不?货,只帮商人运货。
他要求的就一个指标,“速度”。
速度要快。
不追求大船,只用快船,小船快运,打时间差。
朱允看重的不仅是其中的利润,更重要的是可以避开官方的驿站传递消息。
“小棠,你做的近乎完美!”
朱允?连连夸赞,自己给了她机会,只是没想到她做的这么好。
许小棠开心地说道,
“殿下,咱家的快船虽然收费有些小贵,但是客户依然蜂拥而至。”
朱允?连连点头,
“好!就这样!咱们只涨价,不降价!“
从川蜀来京城,快船顺长江而下,消息就远比朝廷的驿站要快了。
在蓝玉出发之前,航线已经从京城铺设到了川蜀,下一步就是继续向下延伸,直到上海县。
这其中,许小棠调集了许家的巨额资金,还有储备的水手。
虽然挂在许家名下,但是现在官府都知道许家是朱允通的人,所以从创业开始就一路畅通,各种文书、关卡都办理的十分顺利。
朱允通坐在书桌旁,开始清理积存的文书。
最后看到老吴送来的情报,
在北平府的第一家酱菜铺子开业了。
这比预计的快多了,之前要求老钱在秋天能开起来就可以了。
现在才刚刚入要。
朱允通将情报放在火上烧了。
无论以后老朱如何选择,燕王都将是大敌。
老朱所有封王的儿子之中,太子是最优秀的,
其实就是燕王朱棣、宁王朱权,
朱权没有造反的意思,
燕王却一直野心勃勃,并且掩饰地很好,骗过了老朱、太子。
这种有野心,有心机的人才是大敌,
相比之下,朱允?如果没有老朱的支持,也不过是一个眼神清澈的少年郎罢了。
北平。
燕王府。
书房。
一个中年胖子在来回走动,犹如困兽一般,神情焦虑,甚至充满了愤怒。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胖子回头怒目而视,
眼神狼一般凶狠。
直到看清来的是一个老和尚,胖子的目光才变得柔和,
“道行,看到最近的消息了吗?“
道衍身材消瘦,骨架宽大,三角眼闪烁着精光,
“王爷,贫僧看过了。
现在他还叫道衍。
朱棣沉声问道,
“你如何看火枪?”
道行坦诚,
“王爷,火枪威力巨大!贫僧甚至不敢想象,竟然有人能造出如此威猛绝伦的武器!贫僧佩服!”
朱棣咬紧了牙,两腿肌肉愣起。
道行竟然也是这么认为,和自己不谋而合。
“先生,自去吧!本王彻底死心了!”
朱棣摆摆手,犹如一个败军之将,刚才还挺直的腰现在有些伛偻了。
自从京城传来火枪的传闻,开始他和道行都是不信的,以为不过是改进的火铳。
直到今天,接连传来两个消息,
第一个消息,
是毛海在府军卫的校场试射火枪的详细数据,这表明火枪是真实存在的,威力也不是火铳可以比的。
虽然不知道火枪的具体构造,但是火枪可以自点火,射速、射击距离都远远地超出了朱棣的认知。
另一个消息,
是蓝玉用火枪大败叛军,叛军无法攻击蓝玉大军,只能被杀戮,最后一败涂地。
这次战役直接验证了火枪的威力。
自从看到了这两个消息,朱棣就绝望了。
他打了半辈子的仗,脑海中模拟着各种和火枪作战的方式。
骑兵袭扰?
大兵推进?
车兵抵挡?
这些都不是火枪的对手。
火铳就不用想了,射程都不够,还没打着敌人,就被敌人给打死了。
打不过!
完全打不过!
一个朱允通就能用火枪打的他找不到北。
朱棣又叹了口气,
“父皇送来钢制火的时候,咱还感慨父皇的信任,这种新式的火铳第一时间就给咱了。”
“原来,父皇有了更厉害的火枪。”
朱棣连声苦笑,感觉之前兴奋、感激的那个燕王,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小丑。
道行没有动,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
“王爷,太子身体不好,”
这在过去,朱棣会记在心里,这意味着希望。
可是今天,他几乎无视了,苦笑连连,
“那又如何?父皇一直讲长幼有序,即便是从皇子中再挑一个,咱上面还有二哥,三哥。”
道行缓缓道,
“他们打不过王爷。”
朱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多少好受了一些。
“道衍,现在不比过去了,如果没有火枪,兵力再多也不是朝廷的对手。”
朱棣之所以绝望,是父皇现在严控火枪,到了现在一杆枪都没有流出来。
流传出来的,只有传说。
各种以讹传讹,火枪已经变成一枪下去敌军死伤惨重的神话。
朱棣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就三百杆火枪,还都在蓝玉那个老贼的手里。”
蓝玉和他不睦,对他一直充满警惕,甚至在太子面前告状,说他有篡位野心。
蓝玉根本不可能给燕王府任何机会。
道行劝道,
“王爷,虽然京城的消息还没有传来,但是陛下不可能只有这一个火枪营的。咱们总有机会得到图纸。”
朱棣摇摇头,
“多少都是麻烦。父皇不会轻易泄露秘密的。”
道行安慰道,
“殿下,旗手卫火器营的千户高云涛,是燕王府的人。如果陛下再建一个火枪营,他的营希望极大。”
朱棣冷哼一声,
“这就是个蠢货。咱昨天清理档案,发现他为了搞掉之前的干户徐永盛,他竟然是用自己的管家去收买的证人。”
“这个笨蛋竟然想不到找一个看似不相干的人!”
道也是有些奈何,
“是啊,王爷,这是留下一个隐患。”…
“幸好朝廷已经结案了。”
朱棣点点头,
“这是他运气好!“
“道衍,最好找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那个徐永盛。”
“自从知道高云涛的愚蠢之举,咱的心里就不踏实。”
“本王看,陛下要建火枪营,也必然在火器营的基础上改。”
“一旦高云涛的营头被选上,千户的位置就变得炙手可热,难保没人翻开案子重审。”
道衍缓缓点头,
“王爷说的是,贫僧派人去解决。
~
道知道火枪挫伤了朱棣的勇气,便安慰道:
“王爷,传闻火枪的枪管最难打造,但是贫僧认为也绝不是什么无色合金,更和女娲娘娘没有什么关系。”
“哦?你认为是......”朱棣来了精神。
“贫僧认为,枪管可能是钢制的,朱允可是有一个炼钢作坊的。”
提到炼钢作坊,朱棣再次嫉妒的发狂,
“这孩子从哪来的歪门邪道?传闻是常茂给他的方子,常茂这个狗东西真该死啊!死的好!”
朱棣痛骂了一番常茂,
道行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直到朱棣口干舌燥端起了茶杯,
“殿下,虽然火枪难造,但是贫僧揣测,可以在火铳的基础上模仿。”
“也许咱们造不出那么精美的,但是也能造出一样功能的。
朱棣琢磨了一下,
“你说的是。那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火枪到底长什么样?”
道行躬身道,
“王爷,贫僧已经派人去四川就近观察,应该很快就有消息来。”
朱棣很满意,
“好!很好!咱虽然没有炼钢作坊,但是咱不缺人工匠。哦,对了,炼钢作坊有人潜进去吗?”
“王爷,贫僧派了人进去,但是几次都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是锦衣卫?”
“王爷,也许是朱允出手的,那个炼钢作坊一开始似乎防卫松懈,甚至表面上看毫无防备,内里却小心的很。”
“朱允?!”朱棣长叹一口气,
“道衍,本王有一股预感,此子将是大敌。派人去盯着他!”
“是,王爷。”道衍躬身道,
“王爷,据京城的消息,朱允?也不甘寂寞。咱们不妨坐山观虎斗。”
朱棣的胖脸上有了笑意,
“好!那首先得让老虎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