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懺書被一隻烏鴉抓著,穿過稀薄山霧,飛過那朝著紫融峰作揖的諸峰,而後來到京水之上,爪子一松。 撲通一聲,懺書落於水中,化成漿糊一灘。
忽然一隻手自渾濁處猛的伸出,在那團漿糊裡那麽一撈,一封虛幻無形的紙卷被他一把扯了出來。
就這樣,這封懺書自水路中輾轉多地,一直傳到了鶴鳴方的鶴觀內。
當這封懺書到達鶴觀內,飛鵠子正在同三位親傳弟子在山後的爐前煉製丹頭,好一陣子的忙活。
飛鵠老道坐在蒲團上,敞著衣襟,盤著鶴足,抿著一口小酒,將一把催火扇持在胸前,好不自在。
三位弟子在爐前忙活,搞得灰頭土臉的。
在腰後絛帶上插著拂塵的大弟子問道:“師傅,這一爐的藥散還是送往蘭蔭方中?”
“自然!”
老道點頭,自得的道:“那素羅子向來自視甚高,自以為看透局面,把控一切,須知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兩豆塞耳,不聞雷霆。
他太執著於天人,反而落了下乘,這才被我抓到空子設下如今這一局。”
“誰能不在乎阻自己道途的人。”腰間別著個銅拔的二弟子抓了抓鬢發吐槽道。
大弟子湊到老道跟前,憂心的道:“咱們已在蘭蔭方內傾銷數批藥散,都是為那些個散人特煉的,長久下去恐怕.”
“說下去。”
“恐怕那些散人心性無法讓密功約束散中妖性,個個變得妖形怪狀,屆時必將蘭蔭方分壇的道民考核搞得烏煙瘴氣。”
“哈哈!”
老道笑道:“已是烏煙瘴氣了。”
“咱們同盤岵大山在觀才洞一帶的大小鬥法摩擦已有十幾年之久,這樣的局面本就讓蘭蔭方內人心不穩。
總壇施行降低道民考核難度,讓那些個散人也能入得道籍,成為方中道民,算是盡收此方中人心。
咱們一直這樣傾銷丹頭藥散,若是壞了太平山的大計,將來總壇問責的話”
老道手中的催火扇一停,幽幽的道:“他素羅子當年威逼蘭蔭方山川地祇,搜山檢土以定位天人之時,太平山上可曾問責。
他對危鳥之山的山鬼私授陰土之權,暗傳地曹專用之陰寶,太平山上可曾理會。
歸根究底,還不是他素羅子背後有那位地曹司的鬼神撐腰,連外道延壽都遮掩過去,其它自然是小事。”
飛鵠老道越說越氣憤,怒罵道:“就算那獠賊真是鬼神生養的,我鶴觀也不是沒有背景的,怕他作甚。”
正罵著,懺書送到此間。
“看,我那小徒遠在外洲,還記得給我送懺書作為家信呢!”
老道開懷大笑,忽然想到什麽,臉色微微一變。
他將輕薄無形的懺書拿起一看,心中暗道:“這才過去了多久,難道那小子已經證得氣花了?”
他可記得自己在那控鶴功的‘機要文字’上寫的是證得氣花,兩掌逆練妖變,再作懺書投河傳達於他。
“三花聚頂!”
老道眉頭一展,再細細看下去。
“控鶴氣勁可布散周身,凝實如一,得密功圓滿之特征。”
將手中扇子丟下,老道逐字逐句的看下去,眼中的喜意幾乎是止不住,惹得三位弟子很是好奇。
“好,得大師倚重,入住火墟洞,這才是我之愛徒該有的待遇,大師一如既往的慧眼識珠啊!”
忽得笑容微收,看著懺書,心中念道:“持法寶汙金瓶伴大師左右,以趕赴陰天宮室之仙宴。”
“大師的看重是否過了。”
老道在爐前蒲團上有些患得患失,害怕自家愛徒見了大世面,經不起誘惑,從而投在大師門下。
三位弟子見老道變臉似的,悄悄的以余光看那懺書。
“鍾成子!”
大弟子驚呼道。
得弟子提醒,老道將最後一段文字看了,徹底坐不住了,“要是那鬼神鍾成子設宴,素羅子必然列席於上,我那愛徒”
老道有些慌神,仰頭視天,這屬實是超出掌控的事情。 超出掌控的不止因為季明隨行趕赴鬼神仙宴,還有大師對於季明那超出理解的看重。
“天人果真如此優異?!”
在半畝大的黃雲帕上,季明垂著寬袖,抱著汙金瓶,運使著控鶴功,將一層氣勁散定在周身上下,以阻擋天上猛烈的罡風。
在他身邊,素素、李慕如皆立足雲帕之上。
地方大師同火龍真人在前面打坐入定,季明左右張望著,看著下面翻滾的雲層。
不同於上一世的蜈蚣精,或再上一世的烏鴉怪,兩世都常常飛行於百千米的低空,而現在這起碼數千米不止了。
“這要是摔下去.”
季明收回目光,正欲閉目養神,那李慕如卻來到他的身邊。
“沒想到師傅竟將寶瓶給你一個外人持守。”
“你在意這個。”
季明道。
在火墟洞中最不在意這事的,應該就是這位三弟子李慕如,畢竟她是最不受大師重視和栽培的。
“我不在意,可我那師姐在意,這或許是她為數不多在意的事情了。”
李慕如此時的心情似乎十分不錯,或許是見到師姐同她一樣遭受冷落,這可以讓她找到一點安慰。
“給!”
三朵用於修行「海市**」的丹頭·虛空花被李慕如取出,塞到了季明的懷中,道:“你若有機緣將海市**次第升練至法術,那它未來的潛力不比你那控鶴功小。”
許是被雲上壯景所感染,季明難得在外人面前吐露心思。
“以我養氣一境的修為,兼修兩門密功還是有些吃力,若要升練法術,恐怕只能劍走偏鋒了。”
“逆練?!”
李慕如瞅了季明兩眼,疑惑道:“我身負大仇都不敢行此逆練之法,你一個毛都沒長成的也敢行逆功。”
說著臉色露出怒色,道:“一定是那魏無瀾教唆,他自己都未曾練到家,竟然也敢誤人子弟。”
李慕如這樣子真讓季明看不透,說她不壞嘛,她敢窺人打醮請聖;說她壞嘛,她又有幾分打抱不平的俠義心腸。
人果真是最矛盾的,沒法子簡單的用善,或惡來區分定義。
不過也因此,才有產生精彩的故事,讓這個世界更加的變幻莫測,難以預料。
“非是魏老哥教唆,而是我不得不這麽做。”
季明說著低下頭去,在三朵虛空花上一一的嗅去,水晶般的花朵在嗅聞下,散為縷縷白煙流入鼻中。
季明的肉身變得虛幻起來,好似隨時可能被吹散一樣。
李慕如看著季明一邊修行海市**,一邊同她交流,心中不由感歎其心志之堅,已如金石一般。
要知道海市**這門奇功不同於其它密功,練得非是動功,而是心神之功。
在吸入丹頭·虛空花後,練功者會置身於幻覺內,或刀斧加身,或爛糞糊面,又或者毒蟲埋體等。
只要堅持下去,破了幻覺,這海市**便可至小成之境。
“你不是飛鵠子的弟子嗎?!讓他給你頭靈鶴,助你煉成個道髒,這才是我們升練法術的正解。”
“法骨道髒,法骨先天而成,道髒後天煉就。
總之難!難!難!”
在鶴觀的小福地內,靈鶴已沒多少。
用老道自己的話來講,很多都是祖奶奶級別,繁殖**低下,還得靠它們褪下的舊羽煉散,怎舍得拿來煉成道髒。
就算老道自己,那不也是逆練而修成法術的,結果練岔了些,一雙鶴足已變不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