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街基旅部,衛兵跑動之快,連腦袋頂上的帽子都掀飛了,等到了旅部大屋門口,腳底搓著地面止住了身體,這才大喊了一句:“馬部一連,急奔旅部而來!”
“他來幹什麽!”
王峰第一個問出了這句話。
獨眼龍輕哼了一聲:“狼是養不熟的,但未必燉不熟!”
“攻堅團上城牆,老子就不信他一個連能啃崩了我的門牙!”
噌!
獨眼龍直接將槍套裡的槍拽了出來,那是一把勃朗寧1911。
“等一下!”
旅長大喊一聲,喝止住了獨眼龍,抬頭再問:“幾個人?”
“就四個……不對,五個,馬屁股上還綁了一個……”
旅長衝著獨眼龍張嘴就罵:“你這狗脾氣!”
“你見過四五個人兒就來炸營的麽?”
“參謀長,你的舊相識來了,還不去迎啊?”
這邊說著話,那頭旅部外邊已經傳來了呼喊聲:“不用了,許朝陽到了!”
許朝陽、屈勇、劉根兒、余明浩四個人邁步就往院內進,門衛剛一抬頭,就感覺自己讓一把特殊的槍給支上了,那把槍的槍口很特殊,槍身上帶著一股子寒意。
“許朝陽,用槍頂著旅部的衛兵,你要造反啊!”
獨眼龍第一個擋在了旅長身上,而其他團長也紛紛拽出了手槍。
“旅長,朝陽身受9旅大恩,懷疑有人對旅長圖謀不軌,這才帶著最信得過的兄弟過來通風報信!”
“帶進來!”
咣!
一個被捆住了手腳,拿綁腿塞在嘴裡的東北軍士兵讓劉根兒扔在了地上,許朝陽站在眾人面前,伸手指著此人說道:“旅長,朝陽接到的命令,是在莫力廟和小街基中間位置阻敵追擊,但這個貨,大半夜的趁我不知道前方情況,在一無軍令、二不是旅部傳令兵的情況下,敢到我的陣地調兵,還讓我們火速支援旅部!”
“這是拿我許朝陽沒當個人啊,這是覺著我腦子慢,誰他媽說什麽我都得信啊?”
“旅長,朝陽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也不知道這是誰的兵,只能綁了,送到旅部再分辨。”
噔、噔、噔。
獨眼龍的腳步聲響起,伸手一把揪起地上那人的頭髮,瞪著眼睛問道:“柳真辛?你不是王參謀長的勤務兵麽?”
二一句他都沒問,全屋人都看向了王峰!
旅長也冷笑著看了過去,最終笑聲越來越盛,笑聲在屋子內不停震蕩著:“哈哈哈哈哈……”
“王參謀長,原來你才是那隻養不熟的狼!”
許朝陽趕緊看向了獨眼龍,獨眼龍下手極快,槍口直接頂在了許朝陽的腦袋上。
唰!
一時余明浩幾個人以獨特的站位同時將槍舉了起來,一把瞄著獨眼龍,另外兩把已經將屋子裡的其他人鎖死了。
許朝陽愣在那兒,直勾勾的盯著獨眼龍,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說道:“昨兒咱倆還喝酒呢……”
“昨兒就是你給我喝的不醒人世,今天,你他媽拿槍指著我?”
獨眼龍臉上一點感情都沒有,卻用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態度說道:“朝陽,這件事太大,不得不小心!”
許朝陽當中轉了一圈,看向了旅部的所有人:“到底什麽事啊!就瞞著我一個人兒,是不?”
“當初誰說的,我吃他的喝他的,就是9旅的人了?”
“外頭剛有點風吹草動,部隊我他媽都撇了,就怕旅部出現任何問題……”
“我以為我許朝陽總算有家了……艸,到頭來我還是個外人!”
旅長在桌案旁抬起了頭,看著許朝陽說道:“朝陽啊,這也不能怪我們,是你小子來的時候不對。”
“不過,眼下也不怕告訴你實話,我們整個9旅,從上到下都對東北軍寒心了!”
“舍伯吐一戰,主陣地是我們9旅在扛著,日本人的山炮、野炮、裝甲車、坦克,那可都是9旅弟兄們拿人肉擋下來的,這才有了李海單的勝仗!”
“可上邊的嘉獎令下來,連9旅的名都沒提,給李海山誇成了一朵花!”
“憑啥?”
“我藏了一肚子委屈,上哪說理去!”
旅長喊上了,就跟多冤枉似的。
“這個時候日本人找到了我,人家不計前嫌,還很有誠意,不光許諾給我內蒙,還跟我說了他們打算出兵熱河的計劃,說是如果我不願意守著漫天黃沙的內蒙,還可以去熱河接湯玉林的班。”
“那可是熱河,抬抬屁股就能進京的熱河!”
“朝陽,這回咱家業大了,只要把整個第五軍區扔在通遼,子子孫孫都取之不完用之不盡!”
許朝陽看到了一張特殊的臉,一張已經在巨大利益之下失去了分辨能力,讓魔鬼蒙騙到呆傻的臉。
他嘗試著問了一句:“旅長,有了熱河,咱在稍微使使勁,那‘華北王’的位置……”
旅長在不好意思的笑,這就證明這個夢他做過! 旅長揮了揮手:“那都是後話。”
這貨已經瘋了:“朝陽,咱們現在的主要任務,就是給刀文斌、李海單、劉真玉扔進通遼的絞肉機,到時候前後夾擊,將通遼徹底變成墳場!”
許朝陽的眼皮猛烈抖動了一下,強忍著內心的激動衝著王峰喊道:“這哪不好?”
“你弄這個王八蛋糊弄我乾你姥姥個爪啊?”
王峰輕蔑的瞧著許朝陽,就說了四個字:“一丘之貉。”
他高傲的背起了手,邁步緩慢的走向了旅部大院,看著剛剛放晴的天,竟然有了欣慰的表情。
“許朝陽,你不是問過我,孩子的事麽?”
“那我今天就好好告訴告訴你!”
他轉過了頭,看向了這滿院子的槍,一屋子的人,獨自站在了天空之下說道:“那個日本子居住的小島上,他們已經動員起了所有能動員的人,所有能動員的物資……”
“人,不論男女,哪怕還在上學也得接受軍訓,也得學會用槍;”
“工廠所有機器連軸轉,國家給國民發放‘愛工作’,促使他們可以無休止的忙碌,直到一個又一個日本子吐血,這台充滿血腥味的機器依然瘋狂運轉著。”
“你以為日本子只是不拿咱們當人?”
“他們連自己的國民都不當人……”
“這一切,都是我兒子親眼所見!”
“你說,我敢不敢讓日本子由東北邁出鐵蹄,再踏入內蒙?”
接下來,他滿臉失望:“可我輸了。”
“賊老天,你他媽瞎麽呼哧眼的讓我輸了!”
“我躲了一輩子了,躲內戰、躲小六子、躲老派新派之爭,都躲到內蒙了,被你逼得躲無可躲了……”
“可你還不讓我贏!”
“許朝陽!”王峰扭過頭看向了許朝陽:“飯田刀、一千美金我都給你了,這還收買不了你麽?”
“我不信……你他媽就不值得我這麽高看你!”
許朝陽站在獨眼龍的槍口下笑出了聲:“王峰,此一時彼一時啦!”
“我從東北逃出來,那是讓日本子追著腚溝子給攆出來的,他們的槍、他們的炮,我都看在眼裡,也都領教過滋味……”
“現在我好不容易有間屋子睡了,你還讓我跟日本人乾?”
“看看我這身軍裝,9旅給的;看看我身上的九龍帶,9旅給的!”
“更何況一千美子你就打算讓我豁出去全連的命,拿雞蛋碰石頭往9旅腦袋上撞啊?那是一個旅啊!”
“我先交個投名狀吧!”
砰!
許朝陽半點沒猶豫,抬手拽出了盒子炮,衝著地上的那個士兵,扣動了扳機。
子彈不偏不倚擊穿了對方的腦袋,鮮血連同腦漿都崩了出來!
隨即,許朝陽用槍口指向了王峰,轉過身,看向9旅旅長:“旅長,你一句話,我一連……”
“許團長,現在你是我9旅的團長了,哪還有一連?”
獨眼龍的槍放下了,其他幾個團長的槍也放下了,門口端著槍指向院落幾人的槍口也正逐漸壓低。
獨眼龍趁著這個機會,照許朝陽屁股就來了一腳:“虎啊,咱哥倆平級了,還不趕緊謝謝旅長?”
許朝陽就跟沒聽懂似的:“不是……我一個外人……旅長,要不我給這小子也崩了……”許朝陽說著話就往9旅旅長身邊走:“不然,這官我當的不踏實。”
在他們眼裡,一個小破連長、還是個建制不全的小破連長突然被拔高到了團長的位置,那就屬於降下了天恩;
在王峰眼裡,自己已經死了,他用輕蔑且嘲諷的目光看向了所有人,好像在看一場愚蠢的鬧劇;
在東北軍那些士兵眼裡,9旅將出現一名新貴,這時候再拿槍瞄著人家,讓人找後帳的時候,可就是誰難受誰知道了……
許朝陽剛站到9旅旅長身邊,用前胸面對著王峰,後背衝著9旅旅長,大聲喊道:“旅長,你一句話!”
9旅旅長很欣賞的說了句:“到底是馬部出來的,智勇雙全還懂規矩……那就,送送王參謀長,隨後咱再聊怎麽把刀文斌也擱筐裡的事。”
……
一個小時之前。
小街基外的陣地戰壕內,被屈勇摁著腦袋的士兵,扭過頭看向了許朝陽。
“許連長若是不去,能不能讓這位弟兄放開我?”
“也得給我個理由。”
許朝陽始終盯著他的雙眼,而那名戰士,卻從未曾躲避過一次。
“我只是回去陪著我們參謀長去死,你要什麽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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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