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老三手中的斬馬刀頓了頓,忽然轉了個方向,突兀的出現在刀光前行的線路上,叮的一聲,將勢如狼群奔騰的凶悍一刀穩穩擋下。 他眉頭一挑,一手摸著下巴的胡渣,嘿道:
“有點意思,再來。”
謝淵不發一言,微微回刀一半,突然往前橫斬,凜冽刀光迅疾無比的直往對手咽喉而去。
這一刀似退實進,突如其來,快若閃電,幾乎只是一道寒光閃過,長刀就到了盧老三脖頸邊,常人絕對反應不及。
然而眼看長刀就要斬斷敵人脖頸,那把碩大的斬馬刀又突然出現,貼著頸邊擋下了謝淵的斬擊。
修長的斬馬刀被盧老三揮動的如同靈巧的匕首,輕若無物,轉進如風,一點也不顯笨重。
盧老三擋下這刀,也不回擊,眼中閃過異色,笑道:
“再來。”
謝淵深吸一口氣,咬著牙,揮刀展開了暴風驟雨一般的猛攻。
剛剛得手的寶刀在他手中發揮出了巨大的威力,長刀豎劈橫斬,帶著猛烈的刀風,將周圍的樹木紛紛斬斷。
謝淵的招式無比迅猛,又變換多端。時而如同狼群奔襲直取中軍,凶猛氣勢讓人神為之奪,時而又如獨狼偷獵,繞著敵人飄飄忽忽,全是虛招,找到機會就以迅雷之勢撲擊,旨在必殺。
【奔狼刀訣·圓滿】!
奔狼刀訣不知何時,已然跨過了數百點的進度,直接晉入了圓滿!
大概是黑天書異動之時,那把刀的意象帶給他許多領悟,才有了這巨大的進步。
刀法臻至圓滿,代表對這門刀法的領悟已到絕頂,再無缺陷。哪怕是這門刀訣的創始人,或者鏢局裡的任意一人包括沈龍騰,恐怕都沒有將刀訣練到這種程度。
而奔狼刀訣練至圓滿,其威力巨大,比謝淵目前所掌握的八卦撼山拳與斬月斧法更甚。並且不止如此,一門刀法圓滿,謝淵對刀道又別有理解,常有妙手高招使出,才讓盧老三這樣的宗師高手也起了幾分興趣。
然而無論謝淵揮刀再快,斬擊再猛,招式再出人意料,對手卻都是毫不費力的擋了下來,根本沒有一絲破綻。
若是任一名同階武者,或者高一境界的四練武者,面對謝淵這樣的刀法,恐怕都難以抵禦。但對手卻是一名天地雙橋境界的宗師。
宗師和外練武者之間,還隔了一個氣血蛻變層次。足足兩個大境界的差距,使兩人的實力之差有若天淵。
如果不是盧老三對謝淵圓滿的刀法有些驚異,這場爭鬥在第一刀就已經結束。
嘭的一聲。
盧老三斬馬刀輕擺,毫不費力的又架開謝淵長刀,挑眉問道:
“我問你,你這刀法哪學的?”
謝淵沉默,以一刀斜撩回答。
盧老三嘖了一聲,輕輕把謝淵的刀蕩開,繼續說道:
“你這刀法有點意思,明明修為才這麽丁點兒,卻可以把刀法練到這種層次,甚至讓刀意外顯。好多境界高出你數層的武者,也做不到這點。”
盧老三語氣中不無驚異,看著謝淵眼神微眯:
“若是沒有高人指點,那你倒還是一個刀法天才。
“你師傅是誰?”
謝淵心裡發沉。
剛剛這一輪狂攻,已經是他踏入武道以來的最高水準,論殺傷力,隻比全力一擊的三板斧稍差。
但三板斧是一次性的殺招,他剛剛將圓滿的奔狼刀訣從頭施展到了最後,每一刀都斬出了巔峰威力,卻在盧老三面前如同小孩舞刀,被他隨手就化解。
境界的差距太大了,招式用的再妙,在宗師眼裡都是如同慢動作,不值一哂。
謝淵心中不可避免的生出些許絕望,他知道自己很難敵得過,但連衣角也碰不到,還是心有不甘。
他緊緊盯著盧老三,冷笑道:
“怎麽,怕我有個厲害師傅,惹到不該惹的人?”
盧老三被點破心思,面子有些掛不住,哼道:
“說出師承,若是熟人,或許可以放你一馬。”
謝淵看著盧老三,心念電轉,忽而微笑道:
“我的授業師傅,就你的見識,說出來你也不見得知道。
“他俗姓劉,號劉和尚,你可聽聞?”
盧老三聽這名字,皺眉苦思:
“姓劉,佛門高手?還善刀法?怎麽雲州沒聽過這麽一號人物……”
他先入為主,認為憑謝淵的年紀修為,不可能靠自己把刀法練到這種層次,若有師傅,定是高人。
但任他苦思冥想,也沒想出聽過哪位姓劉的佛門高手,不由謹慎道:
“不知這位劉大師在哪座山上修行?”
“劉師傅曾和般若寺有段淵源……”
“般若寺!”
盧老三悚然一驚,還沒及反應,就聽謝淵哈哈大笑道:
“他拿這個當噱頭,在鎮上收了好多弟子,大賺特賺,也教過我入門功夫。嗯,‘劉大師’是二練高手,你謹慎些是應當的。”
鎮上?二練?
武館師傅?
盧老三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謝淵是在戲弄他,頓時臉色醬紅,嘿了一聲,齜牙道:
“好好好,好久沒遇到這麽有膽量的年輕人了!
“這麽半天都沒動靜,看來那女人真不認識你,你還敢這麽跟老子說話。行,喜歡逞口舌,老子不殺你,先把你四肢砍了,拖在馬後面,讓你天天說不停!”
盧老三一舉斬馬刀,面露厲色,迅速斬下!
正在此時,一道黑白雙色的圓形光刃從樹林中倏得射出,無聲無息,速度極快,眨眼間就到了盧老三後背!
盧老三刀砍到一半,驟然發現了不對,下意識扭身回刀。
然而那道光刃已經到了眼前,他倉促之下,持刀硬擋。
林間瞬間爆發出黑白雙色的光芒,盧老三的刀芒和護身勁氣都被那光刃消融穿透。光刃雖然也變小許多,只剩一個小點,還是直接擊中了他的胸口。
盧老三倒退數步,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劇烈喘息。
謝淵隻感覺身邊一陣風刮過,然而身子一輕,脖子一緊,便被提著極速退走。
勁風撲面而來,兩邊的樹木極速倒退,線條拖成了一副模糊的畫。
謝淵艱難的抬頭,但這個角度仍只能看到那個尖尖的下巴與天鵝般的頸項,白得像霜,線條無暇。
果然得救了。
他大松一口氣,笑了笑,嘴皮都被勁風吹歪,含糊著說:
“還好來了,差點以為你不會出手。”
“你知道我要救你?”
一道清寒的聲音透過風聲傳進謝淵耳朵,如同山中冷泉,讓人精神一凜。
“你一直在附近,總不會是看戲。”
謝淵晃了晃左手,手臂上的印記余熱未消。
最初的爆發之後,他就發覺了手臂的不對,猜測這位雲姑娘肯定就在左近,並沒走遠。
女子的聲音一頓,再說話時,似乎有些微訝異:
“所以你是故意激怒他,給我創造機會?”
“不然我吃飽了撐的,故意惹怒一名宗師?”
謝淵笑道。
女子沉默一下,道:
“那若我不在,你隻得討好他了。”
“能活自然要爭取一下。”
謝淵笑了笑:
“但搖尾乞憐大可不必。”
若是非死不可,最後該罵還得罵,砍不到他也得收點口頭利息。
女子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謝淵,如蘊煙雲的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少年面龐俊雅,神情自若,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語氣十足篤定。
雲姑娘看了兩眼,別過頭去,微微撇嘴道:
“說得好聽,臉色都嚇白了。”
謝淵倒不糾結,十分光棍道:
“那四十丈大刀往頭上砍,該怕還得怕。”
女子不答,只是瞥他一眼。
這少年倒是不好面子,行止頗為成熟。
只是那刀哪有四十丈?太誇張了。
“嗯,你刀法不錯,能讓那使慣刀的盧老三高看一眼,相當不凡。”
女子讚了一聲。如果不是這少年刀法出人意料,人也足夠機智,她恐怕找不到好機會,只能倉促出手,兩人還不好逃脫。
“實力還是比你們差太遠了。”
連兩位宗師都覺得他刀法有點看頭,但謝淵並不得意,微微搖頭。 女子聽了這話,不以為然。他現今只是一個外練,和宗師哪裡有比較的意義?
謝淵又往上看了看,還是看不到女子正臉,但可以看出女子身量極為高挑,高挑到足以提著他在樹林中飛速穿梭,而不別扭。
“你為什麽要救我?”
謝淵被提著沒事乾,忍不住問道。
“你……本是受我牽連。”
女子略微含糊道。
謝淵又道:
“那盧老三受了傷,你能否趁機殺他?”
女子搖頭:
“實力差距太大,他只是輕傷,只能趁機脫離。”
“宗師之間,亦有差距?你看起來這麽年輕,也是宗師?還是駐顏有術?”
謝淵劈裡啪啦問道。
兩人縱然在逃命,女子也有些無語,忍不住道:
“你怎麽又這麽多問題?”
謝淵表情略顯尷尬,顯然兩人都想到了之前在馬車上查戶口之時。
不過她裝的林家小姐真是一點破綻都沒有,語氣口吻都是。好演技……
若是旁的宗師,謝淵斷不敢如此發問。但和這位雲姑娘,包括之前面對盧老三的默契,他總覺得別有緣分。
哪怕只是見過第二次,謝淵還連她名字都不知道。
特別是手臂上的印記,似乎能夠互相感應,讓兩人之間多了一層鏈接一般,不顯陌生。
想到這裡,謝淵皺眉道:
“你在樹林裡到底對我做了什麽?黑天書又是什麽?”
聽了這話,女子面色有異,正要解釋,忽然神情一變:
“竟追上來了!”
她拉著謝淵,迅速閃身。
原本的方向上,一道紅色刀芒閃過,轟的一聲,數人合抱粗細的大樹被攔腰斬斷,緩緩倒下,攔住了去路。
盧老三的身影在林間浮現,他胸襟帶血,氣勢比之前稍降,但仍然讓人無法抵擋。
怎麽還是被追上了?
謝淵心裡發沉。
盧老三眼睛掃過二人,嘿了一聲:
“原來這白臉小子是雲姑娘的姘頭,怪不得不舍得撒手。”
女子擋在謝淵之前,聞言把謝淵手一甩,抬起雙掌,對著盧老三。
盧老三一咧嘴:
“何必想不開?”
他一刀斬出,巨大的刀芒籠罩了整片樹林。
女子一錯步,好像沒怎麽動彈,卻輕易避開了這道刀芒,再一步就跨過數丈,掌蘊輝光,印向盧老三胸膛!
盧老三冷哼一聲,倒轉刀柄,砸向女子手掌。
嘭的一聲巨響,林間勁氣四溢,盧老三原地不動,卻是女子倒退一步。
不過她施展玄奧步法,又閃到盧老三身旁,雙掌連環,罩向敵人。
謝淵看著兩人迅速交起手來,讓他看也難以看清。
不過雲姑娘的身法飄忽,步法極為奧妙,似和八卦撼山拳有幾分類似,也蘊含先天八卦之理,盧老三一時無法破解,陷入被動。
他只看了幾眼,便準備離開這裡。他插不進手,留著也只會礙事。
交手兩人都看見謝淵轉頭就跑,女子暗暗點頭,盧老三眼睛卻是一閃。
他長刀虛晃一下,突然對著謝淵的方向斬出,一道血色刀芒驟然生成。
女子一驚,下意識想要去擋,卻見那刀猛然調轉刀頭,直接衝著自己而來。
竟是陷阱!
她一招不查,只能勉強回掌,卻被刀芒正面擊中,倒飛而出,空中便噴出一口鮮血。
女子翻身站定,胸口劇烈起伏,咳嗽不止。見盧老三得勢不饒人,欺身而上,她一咬牙,身形爆退,瞬間沒入林中。
謝淵回頭看去,只見兩道影子朝著相反的方向追逐離開,心中略有擔憂。
然而他回過頭去,還沒跑出多遠,那道紅光眨眼間就奔到近前,將他截住!
盧老三面色陰沉,冷冷道:
“這下她徹底跑沒影,看來是放棄你了。”
謝淵見狀,臉色微變。
盧老三一步步走來,衝他喝道:
“說!你們怎麽認識的!她會逃向何處!”
謝淵眉頭緊皺,搖頭道: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就去死!”
盧老三手一伸,一把掐住謝淵的脖子。
謝淵感覺脖子如被鐵箍,全無反抗之力,臉色通紅。
“你剛剛不是很囂張嗎?”
盧老三臉色猙獰道。
“我承認剛剛說話有點大聲……”
謝淵艱難的擠出聲音來:
“只是玩笑話。前輩,我師傅確實出身般若寺,你看……”
他盡力運轉起金鍾罩,皮膚上顯出極淺的金光來。
盧老三一看,眉頭一挑,手稍微松了點兒:
“金鍾罩?你還真是佛門高手的弟子?”
“對對對……您看我還有機會嗎?”
謝淵連連點頭。
“若是般若寺的弟子……放你一馬也不是不行。”
盧老三笑了笑,露出一口大黃牙:
“可是,我怎麽記得,般若寺不收俗家弟子。
“你他媽的,還想唬老子?”
謝淵見盧老三露出凶色,趕忙道:
“是我師傅和般若寺有淵源,我才學得會金鍾罩。”
“佛門高手麽,嗯……”
盧老三點點頭,似陷入思索。
謝淵的心也咚咚咚的快速跳動起來,見盧老三表情沉凝,心情也跟著忽上忽下。
過了半晌,謝淵正緊緊盯著盧老三,忽見他轉頭,看著自己,咧嘴一笑: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有希望了?
“你還真當老子怕哪個高手不成?哪怕你師傅是飛龍榜上的人,我照樣把你殺了,一進沙漠,誰能找得到老子!
“狗東西,不是喜歡耍人嗎?繼續啊!”
盧老三一把提起謝淵,露出殘忍的笑意。
謝淵的心驟然沉到谷底,然而脖子被緊緊箍住,越掐越緊,動彈不得。
眼見謝淵的臉皮逐漸漲紅發紫,盧老三嘴角正越咧越大,忽然動作一頓,微微側頭,耳朵動了動。
呼……
似乎有一道風聲,正在接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