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淵完全沒想到司徒琴就在門口等他,額了一聲,下意識道: “沒事,我溜達,隨便轉轉。”
“這樣,那是準備在我家裡溜達呢,還是去彭威家裡溜達呀?”
司徒琴歪著腦袋,狀似不解。
聽她這樣說,謝淵瞬間面皮一熱。
這,她怎都知道了……
應當是胡統領給她匯報了,還真是事無巨細。
憑司徒琴的聰明伶俐,再聯想到謝淵白天對彭威的在意,一下就猜到了他的打算。
謝淵沉默一下,嘴硬道:
“我看月色醉人,晚風柔和,所以隨便出來走走。”
“行,既然謝鏢頭有賞月的雅興,那我陪你一起走。”
司徒琴隨口回道。
她的表情,仿佛在說你拿我當傻子?
謝淵只能歎了口氣:
“琴小姐,我有不得不這樣做的理由,不然不會冒險。”
“我知道的,謝鏢頭是個謹慎的性子,肯定是事出有因。我也沒問你這個。”
司徒琴知道多半和他鏢局有關,大眼珠滴溜溜一轉:
“只是這麽好玩的事兒,你得把我帶上,可不能一個人去。”
謝淵瞪著眼睛:
“琴小姐,這可不是過家家,不是玩耍……”
“少說這些。論實力,你比我還差得遠,自去冒險,怎麽敢教訓我來的?”
司徒琴聞言頓時不滿,抱臂板臉道。
謝淵額了一聲,委婉道:
“我有秘法,有七八分把握。”
“哦?看來你還有秘密。”
司徒琴頓時露出感興趣的神色,一拍巴掌,倒沒多問,只是說道:
“那就更好把我帶上了。”
謝淵哎道:
“琴小姐,你千金之軀,這萬一有個什麽意外,我擔待不起。”
雖然是雲州府中,但前段時間在官道上,她還不是遇到了刺殺?
“行了行了,我都不怕,你怕什麽?謝鏢頭是果斷的人,怎這麽多話?我問你,沒有我引路,你知道按察使府邸門朝哪兒開嗎?你就去翻人牆。”
“我可以問……”
“大晚上你找誰問?找巡邏的捕快差官嗎?他們確實門兒清。”
司徒琴抱臂冷笑:
“就算你問到了路,裡面的布置你能問到嗎?主屋、書房、廂房、後院,在哪你能知道?”
她說完這些,有些得意道:
“但我去做過客,我知道在哪。把我帶上,對你有利無弊。”
謝淵聽了,心下有些猶豫,她說的確實有道理。
但是,帶著貴女去翻大官的牆,這種事情,可大可小。
司徒琴見他表情,輕哼一聲:
“何況你一個人去,遇到什麽事兒,怎麽辦?按察使府邸雖不是龍潭虎穴,也不是你一個小鏢頭能擺平的。你不要再瞻前顧後了,只要你帶我去,白天……白天的事情,我就既往不咎!不然就是雙份的對你不喜!”
謝淵一聽,怔了一下。
原來她還是擔心我來著?
再聽到她後面所說,他隻得敗下陣來:
“好吧,但憑琴小姐吩咐就是。”
司徒琴頓時眉開眼笑,一拍小手:
“好好好!咱們這就出發!”
她上前一拉謝淵,謝淵這才注意到,她竟然已換了一身黑色勁裝,像是夜行衣一般。
賊兮兮的夜行衣穿在司徒琴身上,也別具魅力,但謝淵還是一頭黑線:
“琴小姐,剛剛就連我自己都不確定到底去不去,你連衣服都換好了?”
“你肯定會去的。”
司徒琴篤定道。
謝淵也不知道她哪裡來的底氣,仿佛比他自己還了解自己。
兩人一路走到府邸後門,司徒琴道:
“彭威的家雖然不在這條巷子裡,但也離得不遠,走快點的話,最多盞茶功夫就到。”
謝淵點點頭,心裡默運天隱術,漸漸發生了變化。
司徒琴忽然輕咦一聲,唰的轉過頭,面帶驚異。
她伸出小手,在謝淵臉前晃了晃,然後又扯了扯他的衣襟,驚奇道:
“這就是你的秘術?我幾乎察覺不到你了!這麽神奇?唔,這也是那傳你內功的高人教的?”
謝淵點了點頭,低聲道:
“我看看能不能給你也用上。”
謝淵凝視著司徒琴,心裡默運天隱術,想要將遮蔽氣機的功效同樣覆蓋在她的身上。
半晌過去,一陣安靜,什麽也沒發生。
司徒琴眨巴眨巴眼睛,露出微笑:
“謝鏢頭你想看我隨時都可以看的,不必找這種借口。”
謝淵頓時一陣尷尬。
他的天隱術熟練度還太低,按理是可以給身邊人用的……
月光一片銀白,如同鹽粒灑在大地。
司徒琴的俏臉沐浴在輝光下,仿佛自己也在發光。
謝淵看得一時失神,突然伸手,拉住了司徒琴的小手,溫潤如玉。
司徒琴呆了一下,憑她的修為反應,卻全然沒有任何動作,仿佛大腦一時死機。
感受著手心的熱度,她忽然渾身一顫,俏臉飛紅:
“你你你,你幹嘛……”
她話音未落,身上就感受到一股奇妙的變化,似乎與世界有所隔離。
謝淵輕咳一聲:
“這樣就行了。”
司徒琴略帶驚異,小腦袋左右一轉,看著自身,看起來好像沒什麽不同。
但她確定,自己已經和謝淵一樣,在旁人的感知中無比模糊。
她盯了謝淵一眼,然後收回目光,微微低頭。
原來是施展秘術。
察覺到司徒琴乖乖巧巧,沒有收手的打算,謝淵悄然松了口氣。
還好天隱術有用……
兩人攜手出門,由司徒琴引路,貼著牆角,迅速往按察使府邸潛去。
彼時沒有路燈,全靠星月之光,以及打更人、巡夜人手提的燈籠照明。不過兩人都是外練後期,兼修內功,耳聰目明,不需燈籠便可認路。路上兩次遠遠便看見燈籠過來,他們便往牆邊拐角一站,憑借天隱術,巡夜之人無論如何也看不到。
轉過兩個街角,謝淵和司徒琴便到了一處大宅之外。大宅正門口的牌匾上,龍飛鳳舞的寫著“彭府”二字。而遠遠的便可看到,正門口燈籠明亮,一左一右站著兩名家丁。
司徒琴拉著謝淵,悄悄繞到旁邊小巷,找到側門,看了看,示意就從這裡上方,借門簷進去。
謝淵打著手勢,和她確定之後,暫時松開小手,一個騰躍,腳踩高牆借力,再一伸手,方才搭到高牆的牆簷。
牆實在是高,而他又沒有輕身功夫……
他反身朝司徒琴伸手,卻見她微微一笑,沒有來接,雙腳輕輕點地,便旋身上牆,然後輕松翻了過去。
謝淵愣了一下,從牆簷探出頭,卻見下面是一處花園,司徒琴站在牆下,朝他招了招手。
這輕功,很帥啊。 他一個翻身,輕輕落地,還沒說話,一隻小手主動鑽到他的掌中。
謝淵心裡微蕩,便聽司徒琴細若蚊吟的聲音:
“你想先去哪?”
謝淵沉吟一下,低聲回應:
“主要是書房,還有藥房。”
他之前已有腹稿,路上也和司徒琴商量過,最好是找到於春生賄賂彭嶽的證據,以及那次為何要與藥師商談。
司徒琴輕輕點頭,辨認了一下方向,也不是十分確定道:
“他家藥房似乎在這個方向,先去那邊吧。”
謝淵跟著司徒琴潛行,一路上聽聲辨位,貼著牆邊,提前避開家丁護院,倒是無驚無險。
莫要說有天隱術,便是沒有,憑這群護院也不能發覺他們。
兩人心裡都有些輕松,看來按察使府邸有些府防不利。
也是,大離朝除了幾個邊境重鎮偶有摩擦,承平日久,四海升平,就算有些大盜小賊,也沒幾個敢往這種府邸裡鑽,六扇門可不是吃素的。
謝淵和司徒琴步伐略微加快,正要穿過前面一個月洞,司徒琴臉色倏忽一變,猛地一拉謝淵,將他按到地上,自己也直接伏進花叢。
謝淵還沒反應過來,突然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突兀響起,仿佛憑空出現!
他心裡一緊,這腳步聲隔遠了根本聽不見,看來是個高手。
月光一暗,月洞裡轉出一個背著手的中年男子,目光若電,環目四顧。
他身上氣血勃發,讓隔著一點距離的謝淵和司徒琴都清晰的感受到,是氣血蛻變境的高手!
兩人伏在花叢裡,感覺那道有若實質的目光從身上掃過,都是頭皮一麻,強壓住心跳,沒有鬧出動靜。
好在那名男子並無發現,一步一步的走的遠了。
直到確認男子離開,兩人才悄然起身,從花叢裡露出兩個腦袋。
他們對視一眼,皆感受到對方的手心微微見汗。
剛剛太險了,差點就撞個正著。
謝淵心下一定,聲音降到最低:
“他們只有兩個氣血蛻變境,一個巡邏,一個當在休息。這個走了,我們過去安全許多。”
司徒琴點點頭,做著口型:
“還是小心為上。”
謝淵重重點頭,兩人繼續,穿過月洞,再轉一個彎,就到了藥房之外。
藥房還燃著燈,兩人對視一眼,悄悄走到側窗,將窗戶紙戳開一個小洞,暗暗觀察。
裡面有個藥童值守,但已經伏案大睡,響起鼾聲。
司徒琴自告奮勇,掀開側窗,無聲無息的翻了進去,給了藥童後頸一下,然後如風般在藥房幾間屋內轉了一圈,回到窗邊笑道:
“沒人了,這下夠小藥童睡到天亮。”
謝淵已經翻身入內,舒了口氣,沉聲道:
“分頭找,看能不能找到近幾日出的藥方帳簿之類。”
司徒琴點點頭,兩人迅速行動起來。
藥房供按察使宅邸自用,並不算大,司徒琴很快將小藥童身旁的書桌翻完,拿到一疊草紙:
“沒看到其他的,就這有幾張藥方草稿,或有線索。若是常用的藥,老藥師不該畫來畫去。”
謝淵接過一看,果然見幾張方子大同小異,只是幾味藥不同,似乎是先生在思量。
他點點頭,將草稿揣好,低聲道:
“去書房吧。”
“等等。”
謝淵正要離開,司徒琴卻拉著他的手,笑盈盈的指了指那些藥櫃:
“彭大人的藏藥,倒還蠻齊的喲。”
謝淵一聽,掃了一眼,發現那張養法方子上的幾味珍貴主藥,這裡竟然都有!
他眼睛一亮,低聲道:
“琴小姐,你這是陷我於不義啊!”
司徒琴嬌俏的白了他一眼:
“都翻人家裡來了,不拿白不拿。反正這按察使,你肯定是得罪死了,早晚的事。”
謝淵一邊拿了個布袋裝藥,一邊笑著看向司徒琴:
“但看琴小姐也不是很滿意他?”
“那彭威太煩,而彭嶽其人,把持雲州刑獄多年,任人唯親,辦案只看銀子,冤假錯案太多,早該倒霉了!”
司徒琴上前幫謝淵裝起藥來。
藥材不重,亦不算佔地方,裝起來倒也不影響行動。
這一下倒是意外收獲,珍貴藥材,裝了滿滿一布兜!
這下助力內功的藥有著落了。
謝淵將布兜在腰帶上系好,笑道:
“這下咱們就是共犯小賊了。”
“呸,真難聽。”
兩人悄然又出藥房,這下司徒琴有了基準,認清方位,迅速到了書房所在院落,一路安妥。
書房比藥房看守緊要許多,除了院門口站著兩名家丁,書房門口也有兩人值守。
但只要沒有氣血蛻變境的高手,靠著天隱術這門奇功,就是從他們身邊過,也不見得發現得了。
兩人翻牆入院,悄悄走到書房後窗,用內勁震壞窗鎖,打開窗子,翻了進去。
天隱術籠罩身周,窗子的吱呀聲根本沒引起書房門口守衛的注意。
就著外面的火光,司徒琴環看了一眼寬大的書房,和書桌上繁雜的文稿,湊到謝淵耳邊道:
“怎麽找?一個一個慢慢翻嗎?”
謝淵感覺著耳邊香風吹來,一個激靈,下意識一捏手,惹得司徒琴低呼:
“你幹嘛?”
“你別挨那麽近……”
“你牽著我我怎麽不挨近?”
“……別朝耳朵吹氣,癢。”
“誰、誰給你吹氣了?輕浮!”
“吹氣的是你好吧,誰輕浮?”
“你!”
兩人小小爭執了一下,好在心裡都清楚自己在哪,聲音極低,幾乎只是口型,就算沒有天隱術,也不可能被門外守衛發現。
謝淵撇了撇嘴,不再跟大小姐爭論,沉吟一下,低聲道:
“若是帳簿憑證之類,肯定不會攤在桌面。找找隱蔽處,夾層之類,反正天亮還……”
他還沒說完,一隻溫熱的小手突然堵住了他的嘴:
“噓!”
謝淵還以為司徒琴仍在跟他賭氣,卻見她側耳傾聽,眉頭微蹙。
“……見……”
“……見……老……”
“……見過老爺!”
問好的聲音逐漸清晰,逐漸接近,已經快到書房門口。
兩人瞪大眼睛,互相對視,心跳都驟然加速。
老爺?
提刑按察使彭嶽,怎麽這時候來書房了?
吱呀一聲。
書房門被推開,一個威嚴的中年人直接跨了進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