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提刑按察副使,終於發動了!
帳簿這麽好的機會給了你,可得好好抓住。
謝淵樂呵呵的接著看下去,結果越看眼睛睜得越大,漸漸將眉頭擰起。
看完之後,他怔了片刻,長歎一口氣:
“官場真是波雲詭譎,不到最後,不知鹿死誰手。”
原來前些日子那副使就已經將帳簿承了上去,聯合了不少人,想要直接將彭嶽扳倒。
最近一段時日,就一直是提刑按察使司裡各位大官兒神仙打架,各拉幫手,各搬靠山,然後波及到了整個雲州官場。
然而帳簿丟掉,彭嶽似乎早有準備,很快就使出反製手段,直接拉出那副使在家鄉侵佔良田數千畝的罪證,還有當地鄉民的血書。
彭嶽肯定不知帳簿到底去了哪,只能說最懷疑的就是副使,做了準備,只等他發動便立即反擊;
但他一定也懷疑了其他人,憑他的位置,暗地裡不知已經拿捏了多少人的把柄,並且將這消息透露出來,倒是一時讓其他政敵人人自危,反而不敢趁機下狠手,隻留副使和他打擂台。
侵佔良田,在大離朝是重罪,那是大離朝太祖定下的規矩。雖然時間久了,執行不力,但只要拉到明面,沒人敢和稀泥。
但彭嶽的帳簿也是實打實的,並且和他交易的人有些嘴巴不嚴實,早被副使按圖索驥、暗中撬動,一時也是自身難保。
於是彭嶽和副使兩人都豁出去了,將多年積累與手段全部拋出,結果最後還是兩敗俱傷。
副使直接被革職,押到京城裡去聽審;然而彭嶽雖也去京城接受問詢,和副使的待遇卻是天差地別,並且也只是暫停職務——明明他的罪責,比副使隻重不輕。
司徒琴說,根據傳言,彭嶽的老丈人——前任翰林院大學士,當朝左相的同窗,在京中聯絡故舊學生,把這事竟然壓下來了。按照慣例,這種只是問詢的,到最後也就是一個作風微瑕,停職半年,然後換個地方當官,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雖然對彭嶽來說,雲州經營多年,一朝成空,換個地方重新開始,耽擱了少說五年光陰,損失巨大;但比起副使的直接倒台,已經是勝利者。
謝淵搖頭,這大概就是拚爹沒拚過了,背後可能還涉及京中大員的利益交換、合縱連橫,然後副使大概就被放棄。可惜彭嶽有個好丈人,沒把這蛀蟲給按死。
但最後的勝利者,卻是意想不到——
雲州提刑按察使司上面空了,僉事直接連升兩級,暫代按察使一職。
說是暫代,運作一下,趁著這個突如其來的空當,很快就能轉正。
他看似什麽都沒做,實際上他一點錯也沒犯。在正副使的較量中,整個雲州官場都發生了地震,不知多少人受到牽連,但就在提刑按察使司的他卻毫發無傷,不得不說是一種本事。
甚至有人懷疑,這一切都是他策劃的:據說他當過副使的狗頭軍師,但關鍵時刻,自己卻沒有站出來,坐享漁翁之利。雖然以下克上、一石二鳥,一招就能扳倒兩座大山看起來十分不可思議,但在這種時候,往往最後的勝利者,就是藏得最深的那個。
一封信看得謝淵心潮起伏,仿佛目睹了許多場沒有刀槍的大戰,慘烈與危險分毫不比武者的爭鬥差。
但謝淵也只是看個熱鬧,也就罷了。畢竟他自覺穿越的是修行世界,不是什麽歷史文。還是練武為主罷,這些玩意兒不是他的目標。
只可惜彭嶽沒有徹底倒台,讓他對將那兩頁帳簿拿出來有些猶疑——雖然彭嶽去了京城,雲照現在是天高彭嶽遠,但這樣都沒倒台,暴露出背後巨大的實力,反而讓他更不敢將這罪證拿到明面上。官場地震剛告一段落,現在又從雲照發起余震,謝淵一個民間鏢頭未免自找麻煩。
不過也無妨,彭嶽調走了,再也管不了於春生。他現在是上無靠山,下無根基,也不需要這兩頁紙了,過段時間,鏢局就能想辦法把他弄下來。
不差這幾天了,將這消息告訴沈龍騰,老薑自有辦法。如果還拿捏不了孤獨無依的於春生,那他就不該開得了這麽大的鏢局。
謝淵思索片刻,暗暗點頭,然後將目光放到信件最後:
“過段時日我會再來雲照,到時候與君再晤。”
司徒琴要來麽……謝淵悄然用余光瞥了屋內一眼,然後額了一聲。
我慌啥?
嗯,因為慕姑娘有黑天書,雖然泰伯看著是個正直的人,但這東西見不得光……對,不想他們宗師見面,不是不想姑娘見面。
謝淵搖了搖頭,之前司徒琴說過,她幼時乳娘是雲照人,故而時常來探望,這次又來了麽……
他看著落款處那栩栩如生的古琴簡筆畫,微微一笑,將信紙小心疊好,揣入懷中。
謝淵轉身走入屋內,見慕朝雲望了他一眼,下意識道:
“一個朋友來的信,我隨便看看。”
慕朝雲眨了眨湖水般平靜的眼睛,目光深邃:
“我沒問。”
“額……”
謝淵頓時有些尷尬。
慕朝雲見他反應,將書合上,在桌上以手支頤,若有所思道:
“是個女孩子的來信麽……是那位小姐的?叫司徒琴,對吧?”
謝淵見她隻從一句話中就猜到了全部,敏感的簡直像個名探神捕,頓時有些汗流浹背。
他嘶了一聲,道:
“慕姑娘還知道她?” “我說過,她是你的貴人,可多多接觸,收封信怎麽了?”
慕朝雲歪頭看著他,眼神深處有些似笑非笑。
“沒怎麽,我就隨便一說……”
謝淵抹了抹不存在的汗,又問道:
“慕姑娘怎麽知道她的名字?”
“司徒琴麽……在大離朝,身份這麽特殊的小丫頭,並不多見,消息靈通點的都知道她是誰。”
慕朝雲眼波流轉,看著謝淵一臉好奇的表情,搖頭道:
“你跟她相處那麽久,連她的身世都不知道?”
謝淵頭搖成撥浪鼓,又感覺有些怪異。怎麽自己跟司徒琴的事情,她都知道一樣?雖說她會卜算,但這些也是能算到的嗎?
慕朝雲嗯了一聲,看著面前的茶杯,慵懶道:
“茶涼了。”
“馬上就泡。”
謝淵立即手腳麻利的泡上一壺熱茶,以潤宗師之口。
見杯裡重新茶香四溢,慕朝雲才滿意點頭。
她輕輕啜了一口,一句話就簡單的講出了司徒琴的身世,卻讓謝淵震動不已:
“司徒琴,平西王薛明河之女。”
“平西王薛明河?”
謝淵瞬間睜大眼睛。
不因為其他,只因為這個名字,即使他長在山村,也是如雷貫耳。
慕朝雲點點頭,微露鄭重之色:
“就是那位當朝皇帝流落在民間的異母弟,以一介白身、從軍中小卒一路升到征西將軍,然後與皇帝陣前相認,領兵出征,蕩平西域十六國,打得胡人俯首稱臣,而後被封為平西王的傳奇人物。”
謝淵心神震動,平西王的故事可謂家喻戶曉,便是小石村也有路過的說書人講起,而雲照縣大大小小的酒樓就更常聽到,算是必備曲目。
相傳薛明河是先皇微服私訪時寵幸民女偶然留下的龍種,而後長在民間,自幼勇武過人。但彼時連薛明河的母親也不知他身份,只等他長大成人,報名參軍,展現了驚人的天賦和氣運——
斬將過十,奪旗九次,先登五回,短短數年時光,從小卒積軍功升至將軍。
那時大離朝西線並不太平,西域諸國對中原虎視眈眈,雲州甚至都算前線。
當朝皇帝新皇登基,年輕氣盛,直接調集大軍,準備打一場不被看好的大戰,一舉將西域打服,甚至納入版圖之中。
雲州點將台上,親臨前線的皇帝自然要和一直在西陲的新星將軍薛明河見面,結果兩人一照面,發現彼此竟極為掛相,且薛明河也是國姓。事後一查,果然發現先皇曾從薛明河家鄉路過,盤桓過幾日;他再暗中動用手段,證明了兩人的血緣。
兄弟倆抵足而眠,徹夜長談,竟十分投緣,數十年缺失的兄弟情一夕補回。並且薛明河長在民間,相較皇帝的其他兄弟,淳樸且豪爽,並對他沒有威脅,竟讓皇帝感受到一絲真正的親情。
於是出征之日,皇帝臨陣拜將,將薛明河從偏將直接升到征西將軍,予以厚望。
而薛明河也不負眾望,再次證明自己的實力,隻用了五年時光,就將西域諸國聯軍徹底趕出西漠,還在偌大西域轉了一整圈,滅十六國,讓剩下的大大小小西域諸國,成為大離藩屬。
班師凱旋後,皇帝直接與薛明河相認,封薛明河為平西王,名震天下。
而封王之後,薛明河明智的放棄兵權,在京城當個安樂王爺。
再過數年,薛明河於東海論劍上,敗玄真宗掌教玉虛真人的師弟玉靜真人,登頂飛龍榜第一,年不過四十,距天龍榜大宗師、內外合一的至高境界,只有一步之遙。
每每聽到平西王薛明河的故事,謝淵都是連連感歎,這才是爽文大男主,龍傲天劇情,自己還差的太遠了——
至少在薛明河因為謀逆被斬之前。
這個故事的結尾,並不是圓滿的結局。
但至少薛明河的名字,至今仍在大離朝家家戶戶中流傳。
司徒琴,竟然是這位傳奇的女兒?那怎麽……
謝淵露出疑惑神色,不由問道:
“琴小姐她也不姓薛啊?而且謀逆造反,她怎麽還……”
慕朝雲喝了口茶,潤了潤喉:
“那又要從她母親說起了。
“你認為,薛明河真是因謀逆而死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