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一座仙山!”
羅家鎮鎮口,一個茶鋪的夥計百無聊賴,看著遠處高聳的青山,眼中帶著敬畏和讚歎。
和雲山鎮鄰著的羅家鎮,也能算在雲山腳下,是雲山周圍的人們往北走的必經之路。
夥計抬著一條腿,搭在板凳上,有些懶洋洋的說:
“你說這雲山上為嘛一直有雲呢?難道那就是傳說中的仙氣兒嗎?是不是仙家的地兒都這樣,叫什麽……仙家氣象!”
“你是不是傻,你以為雲山為什麽叫雲山?縣志記載,雲山就是因其雲霧而得名的。”
一旁的茶博士嫌棄道:
“不過後來雲山劍宗在這兒開宗立派,出了許許多多的修行者,說明那雲山之上,靈氣十足。這雲霧啊,說不定就是靈氣凝聚的。”
茶博士顯然也是一知半解,雲山上雖然靈氣充裕,但要是那雲霧全是靈氣,那都不叫靈地,得叫洞天福地了。
“靈氣……沒有仙氣兒聽著厲害。”
夥計撇嘴道。
他靠坐在桌上,眯著眼睛,看著前面官道上轉過來幾個人,精神一振:
“來客了!”
五名身著白衣的年輕人走到近前,夥計眼睛一瞪,頓時露出崇敬和討好的笑意來:
“原來是劍宗高人來此!坐,快請坐!”
茶鋪開在羅家鎮口,夥計迎來送往,自然眼力十足。這雲山劍宗弟子的白衣,他是萬萬不會認錯的。
謝淵一行五人下得雲山,走到羅家鎮口,看到這鋪子,本來無所謂歇不歇腳。
以他們最低也是三練的配置,行到這裡還不算累;不過看夥計熱情招待,便停下飲杯茶也無不可。
“請店家泡壺熱茶,再把我這水囊裝滿。”
領頭的年輕男子說道,語調稍微有些偏冷。
這青年一身白衣,袖口和衣襟繡著兩道雲紋,背後負著長劍,神色沉穩中透著隱隱的傲氣,但並不鋒芒畢露,卻是竹劍峰峰主盧佩的親傳弟子,謝淵的老熟人,黃子峰。
雲山劍宗自然不會讓菜鳥們自己下山,按例都會有一名內門師兄做領隊以及裁判,負責記錄試煉表現,以及關鍵時刻施以援手。
故而這次除了謝淵四人,還有一名內門弟子,巧也不算巧的,黃子峰便跟下來了。
“這家夥,怕不是主動請纓的。”
謝淵暗搓搓的猜測道。
黃子峰不像他上次見到時那樣鼻孔朝天,雖然還是有些傲氣,但已經十分收斂,待人接物不再任性由心,看來被他打擊之後成長了不少。
不過他本性便冷傲,這點也改不了,對謝淵等三人都是少言寡語,完美的表現了裁判領隊的旁觀者屬性,但唯獨對林真時……
“林師妹,雖然羅家鎮離雲山不遠,這茶鋪子我喝過幾次,但必備的功課是不能少的,就像這樣。”
黃子峰拿出一根銀針,往茶壺裡一探,然後取出來對著太陽看了一會兒,見其沒有變色,道:
“這樣便是無毒,可以喝。”
林真露出一絲靦腆的微笑:
“黃師兄,你真是耐心。”
“哪裡,你初次下山試煉,教導你……教導你們,本就是我作為領隊的職責。”
黃子峰說了一半,總算想起來還有幾名師弟,稍微改了改口。
“領隊哪有教導之責?這些江湖常識外門都是教過,領隊可是該什麽都不管、正來評估成果的,哪有不厭其煩、巨細無遺的教?乾脆手把手吧……”
謝淵暗自好笑道。
他轉眼一看,見林成和裴昱都是差不多的眼神,心知他們也在腹誹。
既然教導咱是你職責,你倒是跟我們也說說話啊?眼珠子都快長到林真臉上了。
林成雖是兄長,黃子峰卻既是地位還高過普通內院弟子的竹劍峰親傳、又只是熱情了些,便對這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暫不表態,不支持不反對;
而另一位外門的優秀弟子,裴昱,據說是山下的大戶人家,富家公子,富到雲山劍宗也不能忽視的那種;他修行天賦不俗,性子冷傲不比黃子峰差,並不管閑事。
謝淵則就看看熱鬧,這黃子峰對林真的傾慕,好像還是自己揍他那次出來的吧?衝突本就起自他不滿自己瞎帶人,結果卻成了這樣,現在他怕不是還得謝謝咱。緣,妙不可言。
林真客氣的謝過黃子峰,然後又道:
“黃師兄,我們這次應該去哪?”
黃子峰沉吟一下:
“最近周圍沒聽說哪裡鬧匪,雲山腳下向來太平。若要除惡,要麽去雲州北地轉悠,要麽,直接西出葫蘆口,西漠裡處處是惡人,咱們找幾個練手,很快便能完成試煉。”
“這樣啊……”
林真沉吟一下,見幾名男弟子都不說話,默默注視著她,俏臉微微一紅。
不過她也自知莫名成了拿主意的人,也不推辭,轉而問道謝淵:
“張師弟,你家住金山縣下。若是往西,是不是離你家挺近?不如你順道回家,咱們也探望一下陳師妹。反正沒有時間限制,稍微偏一點也不錯。”
黃子峰眉頭微蹙:
“林師妹,這個……”
“黃師兄,這樣是可以的吧?”
林真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定定望著黃子峰。
黃子峰心裡一顫,連忙改口,話都變得有些結巴:
“當、當然沒問題,的確沒有規定時日。”
謝淵冷眼旁觀,心道:
“這姑娘有點東西的呀。”
不過,怎麽你就想著慕朝雲不忘呢?
這次出來一句沒問,本來以為早該把你那陳師妹拋在腦後了,結果還在這念著。
但是去是肯定不能去的,真假張山照面,可不是鬧著玩兒。
謝淵搖搖頭:
“林師姐,我不用回家,咱們任務要緊。”
林真一聽,微微抿嘴,黃子峰見狀,立即道:
“張師弟,我同意你回家,順路不礙事的。”
這個黃子峰,又這麽會變通?之前怎麽沒聽你喊張師弟?
謝淵心裡暗罵,面上一本正經道: “不行,黃師兄,教習說了,優先以試煉為重。”
這個張師弟,怎麽這麽軸?
黃子峰心裡暗罵,又冷冷道:
“我宗向來重孝道,不孝父母何以孝師長?張師弟,回家的機會難得,你好好考慮考慮。”
“……”
謝淵聽他搬出這頂大帽子,心裡給舔狗比了個大拇指,隻得先用拖字訣道:
“現在心裡想著試煉,在家待也不安生。等試煉完成,如果順路,再考慮回家吧!”
聽他這樣說的有理有據,黃子峰和林真不再多說,點頭道:
“那便如此。”
黃子峰見眾人都不說話了,林真還是尊他意見,便沉吟一下,道:
“諸位,與其去其他地方尋匪抓盜,不如就去西漠,那裡來得快當。西漠惡人馬匪無數,個個都是手染鮮血之輩,正合給諸位試劍。我雲山劍宗弟子,當以匡扶正義、除暴安良為己任,行走江湖,懲惡揚善,不得推辭,你們須記住了。”
“是,黃師兄!”
四名外門弟子同時拱手應道。
五人在茶水鋪歇腳片刻,將水囊打滿,便付帳離去。
茶博士還想客氣一番,不收劍宗弟子的茶資,畢竟有雲山劍宗在此,雲山腳下的鎮縣向來安寧,劍宗弟子也常下山行善事,故而聲望極高,百姓居民都是敬仰。
不過黃子峰自然不會沾這個便宜,而茶博士也知劍宗操守,故而客套兩個回合,便收了茶錢,目送幾人順著官道離開。
雲山在雲州大地偏西南的位置,距離邊境西關不遠。一行五人走不多幾日,便遙遙看到兩山之間的葫蘆口。
見那雄關在前,兩邊皆是千仞懸崖,唯中間一條小道可過,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怪不得歷史上西域諸國想要入侵中原,都是走雁州而過,甚少攻打雲州,只因隔著北都山脈,就只有葫蘆口這天關能通。但以此地勢,就算耗費百倍的大軍,恐怕也攻不下千人駐扎的關口。
西域胡人打不進來,中原王朝卻可從此出去。故而兩族征戰之時,中原往往在雁州陳列重兵,再在西關駐扎一支輕騎,隨時出關騷擾,便可牽製西胡數萬大軍。
坐擁雁、雲兩州,中原面對西胡幾乎立於不敗之地,千年來被西胡打入關內的次數屈指可數。
“出去便是西漠了,我曾經去過一次,只能說那裡名不虛傳。你們自己小心,這之後便靠你們自個兒。”
黃子峰指著雄偉的西關,淡淡說了一句,總算記起了自己的身份。
不過說完這句,他立馬對林真說道:
“林師妹,你不用緊張,以你實力,試煉是手到擒來的,不日可入內門。”
“謝黃師兄。試煉一日未完,我不敢懈怠。”
林真微微一禮。
“自然,自然。”
黃子峰連連點頭。
幾人在西關驗了通關文牒,亮明雲山劍宗弟子身份後,出關變得順利,不多時便看到千裡黃沙,不見邊際。
大漠的景象頓時震撼了初次到來的幾名弟子,林成喃喃道: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原來便是這般。”
“娘的,好多沙子。”
一路沉默寡言的裴昱忍不住罵了句粗。
對向來住在內陸的人來說,初次見到大漠和初次見到大海,差不多有同樣的效果。
謝淵雖沒來過,但前世見過,比另外三人好些;但在普通人車馬不便的此代,幾人修行前恐怕都沒出過遠門,此次首離大離朝國土,感慨萬千也是正常。
黃子峰等幾人欣賞了會兒,才淡淡道:
“以後有你們看的。前面不遠,是西漠第一集,風沙集。”
林成點點頭:
“我們先去那裡落腳,打探消息。”
謝淵和裴昱、林真都是微微點頭,黃子峰也暗自頷首。
一路謝淵都沒發表太多意見,一來“張山”就是這樣的人,二來以他行走江湖的經驗,若是要表現那黃子峰也不用說話了,得給其他人鍛煉機會;
三來麽,他對去哪裡都無可無不可,這方面底氣,實比黃子峰還足。
雖然黃子峰那次和他鬥過不久後便入了氣血蛻變境,但論實力,輸給謝淵一次,就不必再比。雲龍九式,想必宗師弟子在一變境也學不會。
幾人一路入了風沙集,一個介於西關和最近綠洲城之間的要地,雖然不大,卻聚集了西胡中原行商、三教上下九流,勢力之複雜,雲州沒有一處類此。
早喬裝成客商的幾人一入集,便被各處房屋街道裡的眼睛默默注視著,讓經驗甚少的林家兄妹和裴昱背心發麻,黃子峰也變得謹慎起來。
謝淵暗暗在四周掃視一眼,見幾人都腳步慢慢頓住,微微搖頭,悶聲道:
“前面有個酒樓。”
前面一面黃撲撲的破旗,上寫“西漠第一家”的字樣。
幾人得了提醒,恍然大悟,加快腳步往前走去。
黃子峰微瞥他一眼,默不作聲的跟在一旁。
一進酒家,一名店小二露著諂媚的笑迎了上來:
“客人打哪兒來?打尖兒還是住店?”
“我們從……”
“上幾疊拿手小菜,拿壺清酒。”
“好嘞。”
黃子峰打斷了裴昱,讓後者恍然大悟,一時額頭見汗。
裴昱和林家兄妹往周圍一看,店內破敗陳舊,桌椅皆覆沙子,幾桌客人零散坐著,皆默默盯著他們。而一名臉塗得慘白的老板娘,正坐在櫃台後饒有興致的對他們上下打量。
三人心中一緊,忍不住彼此靠近。
虎視眈眈的客人,滿臉假笑的小二,如看獵物般的老板娘……
這分明是個黑店!
“經典啊。”
謝淵用手掃掃沙子,一屁股坐在板凳上,饒有興致的打量著周圍:
“西漠第一站,龍門客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