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爽氣蔓延到了入雲峰上,雖然雲山本也不怎麽炎熱,但秋天的氛圍卻漸漸顯現出來。
有些山坡已經有了紅葉,盡管還沒到漫山遍野皆是秋的震撼,赤紅的樹葉仍然無比的扎眼,提醒著人們秋天的到來。
謝淵在這初秋的氛圍中感覺怡人,秋天是安靜的季節,卻又不肅殺,讓人心神沉靜。
很適合修行。
謝淵在山上安穩度過了一個夏天,本想秋日和冬風也全在入雲峰上躲過,當一個隱居仙山的清修之人。
但紅塵似乎不願放過他。
這一朝,入雲峰上。
謝淵跟隨呂教習練完劍,大夥正在三三兩兩的散開自己討論。
他正邊回想了一下剛剛的練習,邊收拾東西準備走人,回到自家院子裡進行下一步的修行,就隱隱聽到幾個熟悉的名字正在被討論。
“聽說了嗎?金陵的小潛龍會,這次盛情邀請了咱們宗門!”
“知道,這事都傳開啦,聽說人選都定了。”
“往年可都是象征性的問我們參加不參加?自便即可。今年好像不一樣了……”
“那是當然!去年一場論劍,咱們宗主大發神威,徹底讓其他宗門服了!什麽一教二宗四派八家,有許多家的掌門都比不過咱們宗主呢!”
“還有秦師兄,一下衝到潛龍榜前十,多少大宗門的首席自愧不如。這下那些東南繁盛之地的武者,總算正眼看待咱們了吧!”
“的確,不過不知不覺,竟然都要一年了……”
謝淵聽得微微點頭。
那一場和藏劍閣的論劍,看似雲山劍宗沒佔什麽便宜,主場作戰甚至輸的場次還多。
但最關鍵的兩場爭鬥上,劍宗的表現都讓許多外人大吃一驚。
李星拓和韋冬平分秋色,秦真陽隻輸了何晉半招,這結果可謂讓人始料未及,外界完全沒想到雲山劍宗在核心力量上,竟然已經達到了和藏劍閣差相仿佛的水準。
而且再聯想藏劍閣的態度和春雨樓給出的排名,更是十分微妙,讓外人細細琢磨之後,不得不好好審視雲山劍宗的真正實力。
故而這一年來,雲山劍宗名聲大噪——雖然本來就是雄踞大離西部的大宗門,但這一年來的聲望日隆,已經逐漸稱得上天下大宗。
人的名樹的影,而武道修行,有時候就爭個名。
雲山劍宗的名頭響了,地位自然水漲船高,這一年來和外界的交流從方方面面都看得出來。無論是尊重的更尊重,還是小心的更小心,無不說明雲山劍宗如今的地位。
便是西域頂尖強者,大金剛寺明王,在西漠碰到李星拓,也多番忍讓,一場遺跡之爭完全沒佔到便宜,傳出來之後更是坐實了李星拓和其領銜的劍宗所具備的實力。
於是這場江南世家舉辦的年輕俊傑秀場,今年也盛情邀請起雲山劍宗來。
地位提升之後,不是你需要參加什麽場合證明你的身份;
而是這個場合能不能請到你,來證明他的含金量。
當然,小潛龍會已經辦了許多年,有幾大世家背書的年輕武者盛會幾乎有了“小東海論劍”之譽,含金量還是足的。
江南的世家們舉辦這小潛龍會,旨在為各家初出茅廬、還未登上舞台中央的年輕人們一個亮相切磋的機會,本是幾大世家宗門小范圍的交流會,後來越辦越大,逐漸囊括整個江南,乃至影響大離全境內。
氣血蛻變境以上,未入潛龍榜的三十歲以下武者,皆可參加,分為氣血一變境和二變境兩個層次。
三變境自然不包括在內,氣血三變境已經算得上一方大人物,在許多地方都足以成為開宗立派的武道大師。未到三十歲就入氣血三變境的,鐵定在潛龍榜上。
由世家與大宗聯合舉辦的盛會,奪得名次者的獎勵自然豐厚,頭名甚至有機會入秘境遺跡修煉一段時日;
不過獎勵還是其次,許多年輕武者第一次揚名都是在這個擂台之上,甚至從小潛龍會上直接登榜,獲得潛龍之名,亦是在所多有。
默默練武十年,一朝登台,天下聞名,無不是許多武者的夙願。
故而這小潛龍會萬人矚目,競爭激烈,高手如雲,年年排名前列者皆是一時人傑。
謝淵正好奇都有誰被選去了,就聽到他們討論:
“你們聽說了嗎?竹劍峰的黃子峰要被派去參加一變境的角逐,二變境則是寧紫寧師姐。”
“寧師姐?她要下山了啊。去年兩宗論劍她的名聲始傳到外界,看來今年要正式代表劍宗去參加此等盛會,為宗門、為自己揚名了!”
“哎,你們說寧師姐這麽好看,去一趟金陵會不會又多不少追求者?哎……”
“你哎什麽?有沒有也輪不到你啊!不過聽說江南那邊女子溫潤如水,嬌小婀娜,可能那邊都喜歡這款式。寧師姐這樣的……”
“寧師姐、寧師姐怎麽了?”
“你們知道的,寧師姐性格火爆,身段更是比性格還火爆……也許江南的男子受不得這種。”
“寧師姐身段火辣是真,性格我覺得還好吧,我就喜歡這樣的嘿嘿……”
“你適合去蜀州,不該在雲州呆著。寧師姐這般潑辣性子,誰娶到她這輩子就有了……”
“你們幾個,在說什麽?”
一道有些風風火火、仿佛還帶著盛夏味道的嗓音響起。
幾名內門弟子都是背心一緊,齊刷刷的轉過來,望著那個胸襟博大的美豔女子,緊張道:
“寧師姐!我、我們……”
“天天不好好練劍,就知道說些有的沒的!一邊兒去!”
寧紫橫了他們一眼,斥責道。
這樣說便是不怎麽計較,幾人如蒙大赦,紛紛脹紅著臉快步離開了。
寧紫啐了一口。
這些個男弟子聚在一起,能聊的無非就是那些玩意兒,聊劍法比聊女人的時候都少得多了!
不過也就是些口花花的小男生,嘴上麽都是老嫖客一般,經驗麽是一個小手都沒牽過。
她搖搖頭,看著一旁淡定的謝淵,眼睛一亮:
“還是張師弟穩重,不像這些浮躁的師弟。誒,你這樣子簡直都不像才入門的!從小就是這苦瓜臉嗎?”
謝淵看著寧紫快步走來,一蕩一晃,眼皮一跳,趕忙挪開。
剛誇自己,要是又被逮住就不合適了……真不是故意的,就是寧紫這總是聲勢驚人,引人側目。
其實以前在寢室裡,謝淵和那幾個室友聊天時的表現,也就和剛剛幾名男弟子差不多。
只是這入雲峰上,或者說這方世界,都再沒有以前那般能插科打諢的人罷了。
寧紫是邀月峰親傳,地位比入雲峰的內門弟子要高許多。謝淵低頭向寧紫行了一禮:
“見過寧師姐!不知寧師姐來入雲峰有何事?有什麽需要師弟幫忙的?”
寧紫擺擺手:
“有什麽事?就是來找你的,不然我跑你面前來幹嘛!你不會跟那幾個師弟一樣,把孩子名字都想好了吧,呵呵!”
啊?
謝淵愣了一下,沒跟上寧紫的節奏:
“找……我?師姐找我做什麽?”
“也不是我找你,是宗主他們找你,我自告奮勇就來了,免得他們慢吞吞。張師弟,現在就跟我上主峰去吧!”
寧紫說完,一手就抓住謝淵的胳膊,開始往石階上走。
謝淵被風風火火的寧紫差點拉個踉蹌,還是不解道:
“宗主……?寧師姐,敢問宗主找我是為何事?”
“笨!這幾天還能有什麽事?就是小潛龍會呀!上去給你交代幾句,趕快點就要下山了!別耽擱時間,錯過日子!”
小潛龍會?
謝淵下意識挑起眉頭。
這小潛龍會,跟他有什麽關系?
畢竟他都已經是真正的潛龍了……甭管是出於什麽原因,上榜就是上榜。
而且,就算李星拓想派他去為宗門揚名,也當知道他的情況不太合適。
現在“張山”的實力,屬於剛剛突破氣血一變境,氣息都還不穩固。
這段時日的修行,謝淵幾個同期紛紛突破。
林真早就摸著氣血蛻變境的門檻,在邀月峰苦修一段時日,由洛霜引導,順利成為氣血一變境的武者,已有一段時間了。
一年半從普通人到了這個境界,不得不說天賦、氣運都是頂尖的。前有上古遺跡,後有宗師收徒,中有謝淵暗中幫扶,也算是林家之後否極泰來。
林成則同樣如此,得益於浮屠塔前兩層的不少築基神藥,將他大齡修行的定型骨骼、閉合經脈紛紛再造,完全改善了他的天賦,再加上他超越常人的刻苦和毅力,配上那一大堆血龍丹,總算在入秋時節同樣突破,成為氣血一變境武者。
然後第二天裝外練都裝不耐煩的謝淵便跟著突破,與林成繼續當爛兄爛弟,十分的合情合理,讓李星拓聽聞之後隻想笑。
所以,謝淵現在就是個剛剛突破一變境的內門弟子,就算頂著天才的名頭,也不夠格代表宗門去參加小潛龍會。
再者說了,就算他的真實實力不止於此,又不可能在肯定有宗師旁觀的小潛龍會上去賣弄。
平時是一回事,打鬥時肯定少不得漏出自己的二變境血氣,宗師一看便知。至於直接展露真正實力……那如何說得通去,一朝悟道,卻是悟個二變境?
謝淵雖然和這位心思難測的宗主有些心照不宣,但既然還沒說打開天窗的話,那自然就做好張山。
所以寧紫說李星拓找他是為小潛龍會之事,他就十分不解,找他有什麽用?
上台是不成了,暗自下手去把競爭對手解決掉,下下瀉藥什麽的,倒有可能……
而且,就算要自己參加,不是提前好久就把日子人選定了嗎?這都要出發了,才叫自己,有些奇怪。
謝淵皺眉思索許久,沒想出所以然來,只是被寧紫拽著一步一步的飛快下了入雲峰,又上去主峰。
等他抬眼一看,主峰大殿已經在眼前了。
謝淵舒展開眉頭來,想那麽多,還是直接等公布答案吧。
李星拓的書房之內。
咚的一聲,厚重的木門被打開,寧紫拖著謝淵大步進來,嬌聲道:
“稟告宗主,弟子把張師弟帶來了!”
“來了啊,這麽快?”
李星拓微笑道。
“張師弟的態度還是很積極的。”
寧紫笑嘻嘻的,松開了手。
謝淵一臉面無表情,這寧紫看著美豔,實則力氣不小,二變境哪有沒力氣的嬌女子?一路上手都給他拽出紅印了。
他衝著李星拓行了一禮:
“見過宗主。”
同時眼神往周圍瞟去,一瞬之間就將書房的景象盡收眼底。
秦真陽和黃子峰不出意料的在,但是……林真怎麽也在這?
謝淵有些奇怪,看了幾眼黃子峰的表情,沉吟不語。
李星拓點點頭:
“既然都來了,知道是為什麽事情吧?”
他也沒等謝淵答話,自顧自道:
“金陵小潛龍會,將於中秋之日召開,藏劍閣、金陵姚家同時給我們來信,邀請我宗年輕弟子參加。我擬定真陽帶隊,寧紫參加二變境的比試,子峰、林真參加一變境的擂台。
“比試為次,也不用太多壓力。你們主要去長長見識,去看看江南風物,看看東南繁華地的武者是如何的,以武會友,有益修行。”
幾人都是抱拳應是,謝淵沉默了一下,問道:
“宗主,那弟子是去……幹什麽工作的?為諸位師兄師姐做後勤嗎?還是也要參加這個氣血一變境的擂台?”
李星拓聽他問話,泛起笑意道:
“怎麽,你想參加嗎?”
謝淵默然片刻,才道:
“弟子覺得,我的實力不適合去上台比試。”
“真是謙虛,不錯不錯。”
李星拓看似讚道。
“……”
謝淵有些無語。
這番對話在寧紫幾人耳中十分正常,完全沒想到實際上兩人的意思,都和他們所理解的相反……
“你之前表現不錯,在劍峰上也領悟頗多,故而讓你去山下行走一番。如我剛剛所言,見識他處風光、他地武者,對自身修行有好處,能助你融合劍峰所得。金陵別院最近缺人手,你便去那裡駐扎一段時日,順帶觀禮小潛龍會。”
李星拓平靜的說道。
謝淵一聽,神情一動,行禮道:
“弟子謝過宗主!謹遵宗主之令。”
李星拓擺擺手,再對幾人各自交代一番,特別讓林真不要有壓力,畢竟才剛剛突破,以增長見識為主。
一番話讓甚少跟李星拓交流的林真十分激動,心中直道宗主關愛弟子、體貼入微,實是天下最好最完美的宗主;自己何德何能能拜入雲山劍宗,遇到如此師長,真全部都是謝鏢頭的功勞……
這方面來說,李星拓擔得起此名,但洛霜顯然還沒跟弟子講過自家宗主差點成為同脈師叔的事情。
李星拓交代完畢,揮了揮手:
“你們先去準備吧,明日就下山出行。張山稍等一下。”
其他幾人除了秦真陽都行禮告退,各自看了謝淵一眼,隻道宗主還有別院事務要交代。就林真的眼神多停留了一分,不過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等其他人走後,關好書房的門,房內只剩下李星拓師徒二人與謝淵。
謝淵抱拳道:
“宗主派我去,是另有任務?”
李星拓讚歎道:
“你倒是機靈,此行的確是有其他任務交給你。既然如此敏銳,不如再猜一下,找你是為什麽?”
謝淵聽出李星拓有些許考校之意,沉吟一下,回憶他剛剛的交代,猜測道:
“弟子拿不準……是和金陵別院的事務有關?別院最近有麻煩、正需要弟子去?”
大宗大派,往往在其他州地都有類似辦事處、招生辦一類的地方,一為協調自家在當地的生意產業,二來自然是為了籠絡弟子人才。
雲山劍宗在江南中心金陵府就設有別院,只不過劍宗在江南自然爭不過世家大族與當地大派,別院規模不大,名聲不顯,但總是佔著個地頭。
李星拓讚賞的點點頭:
“看來任務交給你是沒錯的,你的確有幾分洞察力,配上你這……呵呵,探案應該不錯。”
謝淵看李星拓都快給他把窗戶紙捅爛了,隻得露出不失禮貌的微笑。
李星拓說完,收斂了神色,變得有些嚴肅,語氣也趁了下去:
“我昨天收到的匯報,宗門金陵別院的管事,王之義,被人刺殺了。”
“什麽?”
謝淵驚訝道。
宗門別院的管事被人刺殺?
他驟然皺起眉頭,這可不是小事。
金陵別院雖然不大,但金陵畢竟是江南的中心,劍宗也是在那花了些功夫的。
管事王之義便是精挑細選的能人,長袖善舞,為人機敏。修為雖然沒到氣血三變境,但也是氣血二變境頂尖的,不輸潛龍榜上的英傑,只是年齡超了,不在榜上。
這樣的人竟然被人殺死了?那出手的必不是庸手。
謝淵緊緊皺著眉頭,一宗別院的管事被殺,若是其他勢力所為,基本形同挑釁,甚至是開戰的信號。
李星拓沉重的點點頭:
“是的。並且沒有凶手的線索,尚不知是為何,也不知道是哪家。”
謝淵慢慢頷首:
“所以宗主是派我去查清真相?”
倒還挺看得起自己,應該是之前烏河案給李星拓留下的印象比較深刻。
李星拓嗯了一聲:
“不錯。這事尚沒有眉目,若是派長老前去,金陵又是勢力紛雜的敏感之地,可能有所影響。你之前表現的機警和敏銳,都是適合此次任務的人選,此乃其一。”
謝淵挑了挑眉,還有其他原因?
李星拓的面色飄忽,有些琢磨不透:
“前段時日,王之義給我匯報過一次,說是江南那幾大家族似乎有些異樣,但他也沒說具體,隻說尚在追查。”
別院的負責人,自然也有些收集情報、觀察大事動向的職責。
謝淵一時恍然,眉頭微蹙,難道說是查到了點不該查的?
可就算是看到些秘辛,看在雲山劍宗的份上,一般的勢力也不會將他怎麽樣。除非這個秘密生死攸關,就算冒著和雲山劍宗撕破臉皮的風險也不能暴露。畢竟以雲山劍宗的實力,天下沒有任何一家可以忽視。
那麽會是什麽秘辛呢?
謝淵一下想到在烏河查到的人口走失案,心中一動。
會不會就是一件事情?
宗主可能也這樣懷疑。
李星拓證實了他的猜想:
“你之前在烏河摸到了邕陽錢氏、金陵姚氏的尾巴,我懷疑王之義同樣察覺到了金陵姚的一些異樣,說不得就和烏河的事情有關。一事不煩二主,故而昨天接到消息後,我思慮一番,決定派你前去探查。”
謝淵這下便明白叫他來的始末。
果然跟小潛龍會其實沒什麽關系,卻是還有這樣的隱秘。要去江南查案麽……
想到烏河數日所見慘事,想起那接連的大火和震天的哭聲,謝淵面色嚴肅,抱拳立正:
“弟子遵命!”
謝淵答應的毫不猶豫。 世家的雷霆手段,他在烏河已經親身經歷,又有司徒琴反覆提醒,他心中已經有數。
任何一個能綿延千年的世家,暗中都潛藏著恐怖的力量,有讓人窒息的手段和十分縝密的謀劃,幾乎無懈可擊。
哪怕在雲州去破壞他們的計劃,謝淵和司徒琴聯手都遇到了生死之危,更不用說深入世家盤踞千年的江南調查,其危險程度大大增加。
但謝淵還是沒有猶豫。
烏河這個水路節點被破了,雲州的勢力被司徒琴拔除了,但若是不弄清楚,烏河的慘劇可能在其他地方再度上演。
現在連雲山劍宗的管事都被害了,但他們又再露出了尾巴。如果自己不趁機抓住,查清事實,錯過機會,恐怕難以再有下次機會能夠阻止他們。
不過這種事情,肯定無比危險,必須無比小心,十二分的小心。
那就不是在劍宗過家家一般的扮演身份了,是一點破綻都不能露……
謝淵正在沉思,李星拓忽然丟了個東西過來。
他下意識雙手接住,卻發現手上是一柄小劍,不足手掌長,並未開刃,如同孩童的玩具或是裝飾。
“此行十分危險,自然不能讓你毫無準備的前去。這柄小劍有我一絲浮光掠影劍的劍意,你若遇到生死危機,可以使用。切記切記,這東西用過就沒,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動用。若是耗盡,你就盡早撤退。”
李星拓認真的囑咐道。
他說了一堆,見謝淵毫無反應,不由挑眉,嘀咕道:
“怎麽回事?又在琢磨跑路的事了?帶著我的劍意?”
謝淵回過神來,沒聽到李星拓嘀嘀咕咕,只是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動道:
“謝過宗主!弟子必定不辱使命!”
眼前的一行字體還若隱若現,讓謝淵好不容易才回過精神,卻始終難以凝聚注意力。
【浮光掠影劍:(???/???)】
這……是什麽東西?!
“也不用如此感動吧?都不能自已了。”
李星拓咧了咧嘴,然後沉聲道:
“此行也的確是磨礪你了,首要任務是保全自身,第二任務便是查清真相,不讓宗門英靈死不瞑目!
“當然,宗門有功必獎,不會讓你白白流汗流血。若是真查有所得,按這秘辛等級,你可以再入劍峰感悟。嗯,待個九九八十一天也可以。”
謝淵一聽,眼神微亮。
劍峰?
黑天書!
黑天書的每次進階,都給他帶來了堪稱巨大的實力提升。
只不過現下黑天書進階要一千點,雖然日積月累的也提了上來,但他練功也耗費大量時間,不可能全部拿去賭。
但是如果能入劍峰,想必這進度可以一日千裡,下一次突破應當不成問題。
“是!”
謝淵大聲應道。
李星拓點點頭,似乎還想說什麽,猶豫一下,只是道:
“那你還有什麽問題麽?沒有就回去準備吧,事不宜遲,明日便下山。”
謝淵搖頭,和李星拓行禮告辭。
等謝淵走後,李星拓用食指輕輕扣擊書桌,發出有規律的鐸鐸之聲。
一直沒說話的秦真陽見師父這副樣子,就知道他正在思考。等了一會兒,便見李星拓停了下來,對他說道:
“真陽,你輔助他查案,但你不用牽扯太深,讓這小子發揮長處去吧!你的首要目標,還是見真湖遺跡。”
秦真陽點了點頭,躊躇一下,問道:
“見真湖遺跡,張師弟是不是也能一試?”
李星拓搖搖頭:
“我剛剛就是在想,卻沒給他想出個辦法。他若要得名額,不展露全部實力去小潛龍會上一展身手,恐怕不行。但他估計也不想暴露,特別是招惹了那兩家之後,就更不能暴露。”
秦真陽也點點頭,想了想,道:
“以張師弟的氣運,說不定自有辦法。”
“但,那不見得是好事。”
李星拓緩緩道。
……
謝淵回到小院中,趕忙將門鎖起,拿出那把小劍。
小劍造型古樸,一股若有如無的縹緲劍意在裡面回蕩,極難感應到。
不是劍意多麽微弱,相反,在能感受到時,謝淵覺得手中的小劍威力便是無窮。
只是……這股劍意莫名的感覺既在此又在彼,半真半假、若隱若現,讓謝淵完全摸不著頭腦。
但謝淵還是堅持感悟許久,然後眼神盯著面前的面板,仔細觀察。
可惜半晌過去,那面板仍然沒有任何變化。
【浮光掠影劍:(???/???)】
他歎了口氣,看來這東西不是想感悟就感悟得到的。
功法後標注著“?”,這還是第二次見,第一次便是初次激活的黑天書。
而黑天書自出現在面板上,到後來真正激活,還經歷了很久很久,並且是有特殊的契機才行。
“看來如這等絕世劍法,不是靠一絲劍意就能感悟得到的,恐怕也需要一個契機。”
謝淵默默點頭,激動的心情稍稍收斂。
剛剛還以為靠著李星拓贈予的一縷劍意,自己也能一夕領悟浮光掠影劍這威力無窮的絕世劍法,不過事實證明沒這麽簡單。
恐怕就算以他現在的實力,真正悟出來了,也根本沒法使用。
但是,這毫無疑問是一個好的預兆!
出現在自己面板上的東西,就沒有最終不會的!
甭管這“?”什麽時候能消掉,但肯定是遲早的事,遲早自己能學會這門絕世劍法!
想到這裡,謝淵十分雀躍,拿著李星拓給的小劍溫柔的撫摸,眼神中盡是渴望。
幸虧李星拓沒有偷窺他,不然若是看到這一幕,恐怕連夜都要將謝淵逐出雲山。
謝淵期待一會兒,然後就想到此次下山的任務,微微凝重。
要與世家作對,從來都不是簡單的事情。
不過,事情從來不該因為難便不去做。
謝淵看著眼前的面板,再度仔仔細細的評估自己的能力,細細思索,在腦海裡做著各種情況的預案。
然後他一一收拾行李,打點行囊,將每一樣有用的東西分門別類的裝好。
小還丹,大力金剛丸,各種丹藥傷藥;
百變玄兵佩劍,翠綠玉佛吊墜——之前的已經損壞,然後司徒琴從庫房裡拿出了個一模一樣的……
謝淵隻得歎服,這等寶貝,能抵三變境數次攻擊的頂級法寶,居然都能是成對。
不過司徒琴那裡,這樣的玉佛也只有兩個,都給了謝淵。
兵器和法寶也收好,最後便是李星拓給的小劍。
謝淵摸了摸,心裡多出幾分底氣,將其鄭重的貼身收藏。
第二日一早。
“張師弟,下~山~啦!”
寧紫砰砰砰的敲響著謝淵的院門,結果無人應當,讓她抱臂不爽。
這個動作,又激起了千層浪。
“這麽不準時嗎?都等他一個!”
“寧師姐,你早了足足一個時辰……”
黃子峰低聲道。
秦真陽和林真都忍不住點了點頭,他們都是被寧紫叫起,最後同來到謝淵的院外,準備叫他出門。
“都睡那麽久幹嘛?下山不興奮嗎!”
寧紫嘰嘰喳喳道,正要再度敲門,便聽見旁邊傳來聲音:
“各位師兄師姐,早。”
幾人一同望向旁邊,發現謝淵手上提劍,從東邊的一塊大石上露出身形。
他額頭見汗,面色微紅,輕輕氣喘,顯然剛剛晨練完畢。
“這麽早……”
寧紫詫異道,她說了一半,突然頓住。
天邊剛剛有了霞光,大石之上是少年佇立,他背後紅彤彤的日頭才露出半邊,將其剛剛巧的罩住,像是站在太陽裡。
他看起來,就像……會與朝日一同升起。
幾人看著這一幕都有些愣住,憨厚樸實的少年面容平靜而堅毅,並未露出異樣,只是躍下巨岩,走到院門口對他們拱手一禮:
“東西都收拾好了,師兄師姐稍等,我進去擦洗一下,馬上就出發。”
寧紫等著謝淵進門,裡面響起水聲,好一會兒才道:
“這小子,怎麽感覺怪厲害的?
“嗯,有個這家夥陪著下山,還挺有意思。”
秦真陽看看院門,又看了看那塊巨岩,眼神閃爍,並不言語。
黃子峰默默算了算時辰,輕歎道:
“向來聞張師弟刻苦之名,今日才發現比想象更甚。”
林真則不言語,只是目光望著院門裡面,不知在想什麽。
……
冀州,彭山,般若寺。
一處佛殿之內,有一名氣質澄澈、皮膚白淨的年輕僧人盤坐在蒲團之上,雙手合十,面對著巨大的佛像,閉著雙目,嘴唇不斷翕動,似在誦念。
佛殿門外走進一名老和尚,身穿七寶袈裟,手拿九環錫杖。
他一臉慈和,白眉白須,垂到胸前,卻自然而然的看起來寶相莊嚴,動身間身周甚至隱隱有金光閃爍,佛音梵唱,如同是佛祖的凡間化身。
他看著面前盤坐的年輕和尚,輕聲道:
“阿彌陀佛!慧覺,時辰到了。”
慧覺恍若未聞,仍然閉目合十,口唇無聲誦念,如同沒有聽到師父的呼喚。
這名行動間便有寶光相隨、梵音繞耳的大師,便是般若寺的住持,慧覺的師父,天龍榜第三,武道大宗師,智靈大師。
然而他雖然看起來莊嚴神聖,如同行走人間的佛陀,慧覺卻並沒有理睬他,而智靈也不急不躁,靜靜的等待著慧覺做完功課,慢慢抬頭。
慧覺睜開眼睛,仰頭看著眼前高達十丈的大佛,眼睛裡竟然沒有瞳仁,而是一片金光,和這金身佛像一般的金光!
片刻之後,他眼中的光芒漸漸散去,重新現出眼瞳,雙目純淨,如同赤子。
慧覺站起身來,朝著智靈大師微微躬身:
“師父,我下山去了。”
智靈大師歎息道:
“阿彌陀佛!去吧,望你此行諸佛保佑,心願順遂。”
慧覺一臉純真道:
“遂願又如何?不遂又如何?弟子的緣法在那,始終是要去的。”
說罷,慧覺雙掌合十,微微躬身,然後邁開小步,不疾不徐的朝寺外走去。
智靈大師一手持杖,一手豎掌,口宣佛號,看著慧覺的背影,臉現悲憫。
……
越州,羅浮山頂,一座清淨的小道觀裡。
“砰砰砰——”
一座靜室的門被用力敲響,一個劍眉星目的小道士在外面不耐煩的不斷扣著門扉,嚷嚷道:
“老道,快點!我要下山了!”
房間裡面傳來蒼老悠長而十分無奈的歎息:
“你要下山就自己去,吵我幹什麽?我真不知前世做了什麽孽,收了你這逆徒!”
“那還不是你非要收,我又沒求著你——我本來是要學劍練刀當大俠的,被你連坑帶騙弄到這鳥不拉屎的山上來,你以為我想?”
小道士說到這就來氣,又用力一拍門:
“老道,快點!你答應我的,我今天可以下山了!”
“沒不讓你下啊!”
“那你倒是給些裝備啊!你堂堂天龍榜第二,關門弟子下山不給點神兵利器嗎?我看你那拂塵不錯……”
“想都別想!”
裡面傳來老道士壓抑的咆哮:
“那是祖師法器,豈是你這區區弟子能用的?”
“那你那天師道袍……”
裡面傳來幽幽的聲音:
“我還沒死呢。”
“哦,要你死了我才能穿嗎?”
小道士摳摳腦袋:
“那你……”
“張均一,我勸你謹言慎行。”
裡面似乎隱隱起了雷霆霹靂之聲。
小道士張均一豎起耳朵聽見動靜,趕忙收口,笑眯眯道:
“師父啊,弟子自從被你騙……自從跟你上到山上來,頭一回下山,總得給點寶物吧!不然傳出去,不符合咱們的身份呀!”
裡面沉默一陣,房門忽然無風自開,飄出來三張符紙和一枚銅錢。
“這三張是上皇金符、三清正符和神霄雷符,足夠你應對天下任何困局。”
老道士淡淡道。
張均一見面前飄著的三張分別冒著金光、清光和紫光、上書神秘奧妙符文的符紙,笑眯眯的將符紙一把抓下,揣入懷中,又看著那懸浮的銅錢,好奇道:
“謝謝師父!師父,這銅錢又是什麽?”
“銅錢就是銅錢,沒事可以算命,遇事可以買命——反正你的命也就值這一枚銅錢了。讓你學個斬妖斥魔倒是還算湊合,學天機卜算簡直比登天還難,蠢笨如牛……”
老道士恨鐵不成鋼的罵道。
張均一呵呵一笑,不以為意,一把又將銅錢抓住,在手上高高拋起後接住一按,翻開手後見其是正面朝上,大喜道:
“我看這趟大吉大利,肯定是一路順風!”
“……快給我滾。”
老道士不忍再看,將門重重關上。
門關上後,張均一收拾妥當,看著木門,收起嬉皮笑臉,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
“師父,弟子下山去了!”
說罷,他直起身子,昂首挺胸,眼睛炯炯有神,乾脆利落的轉身踏步,出了道觀,往山下如風也似的衝去。
等張均一走後,道觀的門無風自開,露出正堂裡面盤坐於地、身穿天師道袍、手持拂塵的老道士。
老道士鶴發童顏,面色紅潤,看起來也是個精神矍鑠的活潑老頭。
他看著張均一下山的方向,手指掐動,隨後白眉微蹙,長歎一聲。
老道起身出門,走出道觀,來到懸崖邊上,慢慢仰頭。
他仰望蒼穹,靜靜凝視天上青冥、無窮高處,寂然不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