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淵看著眼前奇詭的景象,頓時一驚,周圍又變回了自家的臥室。 他霍然站起,神色變幻不定。
見真湖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幽暗的大湖變得如此明亮?
而那麽大的湖域自己又能盡收眼底?
那些一起進來的各家天才,怎麽個個都要死不活的模樣……不,甚至已經死人了。
算上死在自己手裡的錢陽晟,已經死了三個。
他們看起來,全部都陷入了不可自拔的幻覺之中,無法保持清醒。
難道姚家又動了什麽手腳?
可是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對這來自不同大勢力的各家天才同時動手吧……對萬宗宣戰書?
姚家又不是傻子。
謝淵皺著眉頭,一時摸不清發生了什麽。
但想到張均一那半死不活的模樣,他感覺自己不能再在此耽擱,得趕緊出去撈道士一把。
謝淵凝眉,運氣。
然後沉默。
所以……
該怎麽出去?
在最開始的時候,他看到了自家的面板,便早已察覺這裡不過是幻夢一場。
隨著現世手段的越用越多,功法的不斷修煉,謝淵感覺夢境越來越趨於透明,越來越沒有了真實感,似乎很快就會破碎。
他感覺得到,再修行個十天半個月的功夫,自己應該就會直接回到見真湖底,徹底醒來。
但是,看見真湖的情況,別說十天半個月,恐怕三五天之內道士都堅持不了了,其他人也多半死完。
也就大師兄秦真陽能堅持久點,但看起來也不會超過十天……
自己現在就是想出去,一時卻不知道怎麽醒來!
謝淵眉頭微皺,忽而在想。
為什麽自己的狀態這麽好?這麽清醒?
相比別人,自己……特殊在哪裡?
……
紫金山。
見真湖。
湖邊人影交疊,看起來站了不少人,姚家禁地少有如此熱鬧。
甚至湖中上空,都有數道氣息強大的身影在不斷逡巡,視線來回掃視,正是宗師高手。
岸邊的姚慶來看著湖上的諸位宗師,面色難看中有些焦急與沉重。
旁邊的人們顯然不是都來自姚家,甚至大部分都不是姚家之人。
他們圍著姚慶來,紛紛質問:
“姚長老,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何這次進去的如此之久,還沒有消息?”
“姚長老,你說和湖中聯系不暢是什麽意思?這是你姚家的見真湖,管了上千年,還能察覺不到裡面的情況?”
“姚慶來,我兒子呢?你趕緊給我個交代!不然老夫和你姚家沒完!”
姚慶來疲於應付,壓力山大,隻得一遍遍的說著:
“各位稍安勿躁,等家主和各位宗師探查完再說。”
湖上。
姚家家主面色沉凝,靜立不動,旁邊好幾位宗師圍著他。
“姚家主,你們姚家到底是什麽意思?”
一位宗師隱含嚴厲的質問道。
姚家主眉頭緊皺,緩緩道:
“見真湖遺跡似乎發生了異變,我們現在對裡面的情況所知有限……”
“是有限、還是完全失去了掌控?那十三個進去的人呢?你們既然早就察覺出了問題,為何現在才說?”
那宗師直接打斷了他。
姚家主眼神中惱色微現,身為世家之主,被人如此質問可謂平生頭一遭。
然而這次事情影響甚廣,面前人的身份地位也讓他沒辦法呵斥,隻得皺眉道:
“俊林長老,發生這種事情實屬意外,誰也不想,更不可能是我姚家有意。”
眾宗師也覺姚家不至於有這麽大的膽子,而且也沒這個必要,有什麽動機?
見真湖開放這麽多年了,一直都平平穩穩,這次也沒進去什麽特別不尋常的人物。
哦,張均一可能算一個,但是姚家更不可能對張均一動手才對……
然而無論如何,畢竟是在姚家出的意外,眾人肯定要找他們要個說法,至少要知道自家徒弟子侄還能不能出來。
琅琊王家的宗師長老王俊林一臉嚴肅:
“啟文是王家這一代最有希望成為大宗師的子弟,而且是家主的子嗣。姚家主,我們必須帶他出來。”
姚家家主姚余知聞言眉頭更是緊皺:
“我知道,但……”
說實話,姚余知恐怕是最不想發生這種事的人。
畢竟這麽多家的天才一齊在姚家的地盤出了意外,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天大的麻煩
但裡面為何會產生這樣的變故,即使是他也完全不得而知。
最開始,姚家察覺錢陽晟突然身死,湖中之湖似乎有了異變,剛剛準備來查看;然而還沒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麽,姚家感知遺跡的法器就突然爆發一陣亮光,徹底損毀。
這期間他們想進入探查,卻發現過去的進入方法直接失效了。
直到嘗試了許久都沒有結果之後,他們討論了半天原因、討論了半天處理方法,然而都是全無頭緒。
跟持定水珠去截殺疑似謝淵的張山有關麽?但幾個小輩的戰鬥也不大可能造成這樣的結果……
最後的最後,姚家只能硬著頭皮通知了這次進入其中修行的年輕人各自所屬的勢力與長輩,便成了如今這幅局面。
王俊林見他這樣,凝眉道:
“難道你們也沒有辦法嗎?直接讓我去!我進遺跡去探查一番。”
姚余知斟酌道:
“俊林長老,遺跡的承載力有限,再進不去宗師了。而且……現在遺跡產生異變,似乎完全關閉,我們沒找到進入的辦法。”
聽到姚余知完全承認對遺跡徹底失去了掌控,周圍的宗師都是面面相覷,一臉難看。
王俊林沉默半晌,冷冷道:
“既然如此,我得通報家主。”
姚余知面色變幻一陣,歎了口氣,輕輕點頭。
若是琅琊王氏的家主、天龍榜排名第四的大宗師親來,那事情恐怕就更加複雜了,姚家必定承受無比沉重的壓力。
但王啟文是王家家主、大宗師的親兒子,也是最有天賦的子嗣,既然失陷在裡面……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他們別無他法。
……
“謝淵,我馬上到了,趕緊下來!”
聽筒那頭,王一兵的公鴨嗓嗷嗷的叫,謝淵將手機拿遠點,無奈道:
“知道了,馬上來了。”
“搞快嗷!你們這停久了攝像頭要拍的。”
“嗯。”
謝淵正準備放下手機,頓了頓,對著聽筒認真的說了句:
“兵哥,謝了哈。”
“哈?沒事,給您開車是我的榮幸。”
王一兵有些摸不著頭腦,說完之後,又罵道:
“神經,搞快點!”
謝淵掛了電話,最後再看了一眼這住了一個多月的破舊臥室。
是時候離開了。
他長長歎了口氣,撫摸了一下微微發燙的左臂。
那裡一直掛著一個小型的24小時動態血壓監測儀,跟個手表差不多,不影響什麽,是醫院的要求。
但現在謝淵看起來,這通體幽黑、線條流暢的橢圓形儀器,剛好蓋著的是那兩瓣八卦蓮的位置。
真是巧妙合理讓人難以察覺的設計……這個夢境並不簡單。
面板是自己能清醒的關鍵,但不是讓自己一直保持如此清明、完好狀態的關鍵。
另一項讓自己與其他人不同的,便是慕朝雲給自己留下的這兩瓣八卦蓮了。
感受著手臂上那微微發燙的感覺,謝淵已經徹底明白了這裡的本質是什麽。
推門出去,今天正好是周末,父母都在沙發上看電視。
謝淵靜靜的看著他們,欲言又止。
這段時間的直播,收益超乎想象。
不止將借的親朋好友的錢全部還完,還給了利息,讓謝國梁、王亞芳兩口子心裡卸下了一塊大石。
現在謝家是無債一身輕,即使租房子感覺也沒什麽壓力,但謝淵不止於此。
他將原來的老房子直接贖買回來,這兩天正在辦手續,再過兩天就可以入住了,重新回到一家三口度過許多記憶的地方。
再多幾天就好了,稍微有點可惜……但已經足夠好。
沒有了沉重的外在壓力,家庭的經濟情況蒸蒸日上,謝國梁也沒有在學校將所有事情全部包攬,在家的時候也多了。
謝淵教父母兩人一起練習簡化的養身功,不到十天的時間,兩人的精神頭和身體狀況都有了明顯的改善,王亞芳的白頭髮都少了許多,哮喘也再沒發過,而謝國梁的慢性咽炎也大大緩解,本來嚴肅沉悶的老師都變得開朗愛笑起來。
該解決的問題都已解決掉,差不多是時候了。
兩口子看到謝淵出來站在那裡不動,奇怪道:
“兒子,幹嘛呢?”
“哦,沒事……王一兵已經到了,我現在就走了。”
“哦哦好的。你別太辛苦了,該休息就休息。多喝水多起來走走,不要一直對著電腦屏幕。”
王亞芳殷切的叮囑道。
謝國梁也推推眼鏡,點頭說道:
“錢是掙不完的,咱們也不盼什麽大富大貴,一家人在一起健健康康的就是最好的……抽空還是把學上了,拿個畢業證。”
“我知道了爸。”
謝淵笑了笑,最後深深的看了一眼慈和的父母,推開了家門:
“爸,媽,我……出門了。”
他走出家門,將門關上,閉上雙眼,深深的、深深的吸了口氣。
再睜開眼時,面前是那塊巨大的水晶。
謝淵摸了摸左邊的手臂,感受著那裡微微發熱的八卦蓮,看著插在湖底淤泥之中的巨大晶柱。
光芒瑩潤,似真似幻,內裡似還有玄奧符文不斷浮現又不斷消失,讓人沉醉。
【黑天書:幻夢天晶】
“幻夢天晶……黑天書……”
謝淵莫名辨認出了這塊水晶的名字,低聲自語,長長吐了口氣。
果然是黑天書。
難怪具有如此威能,讓整片湖中之湖都被時刻出現的幻覺籠罩。
卻讓他很是回味,哪怕早已經察覺,也不願意醒來。
這就是真正厲害的幻象吧。
就如同那美人計一樣。
虛假的美人計——
絕色尤物輕紗半掩,體態銷魂嗓音蝕骨:
“答應這個條件,我就是你的人了……”
真實的美人計——
一個清秀女孩跳到你的面前,眉宇間依稀有著當年的青春,笑意盈盈:
“喂,你怎麽還跟上學的時候一樣憨憨的?”
以及能乾碎三體人的美人計——
“羅老師你好,我叫莊顏。”
謝淵搖了搖頭,既然已經結束,就讓它留在心底吧。
雖然只是一場幻夢,但謝淵莫名覺得仿佛彌補了什麽遺憾似的,心境前所未有的平靜。
“幻夢天晶……整片湖水的異變,都是由這引起的吧。”
謝淵環目四顧,湖中之湖全部染上了夢幻的熒光,原本幽暗的湖水仿佛全部成了一場夢境,每一個進入其中的人臉色都流露出或多或少的滿足,仿佛心底最渴望的夢境在這一刻變成了現實。
這東西在這這麽多年了,姚家從來沒有發覺吧……如果知道,黑天書沒有理由不收入囊中,更不可能開放給外界。
既然這麽久都沒有出現異變,為什麽今天就出了狀況?
總不能又跟自己有關系……走到哪哪出事,難道自己才是那個影響大環境的人?
謝淵一片沉默,感覺真相可能真是這樣。
手上的兩瓣八卦蓮微微發燙,原本看不到形跡的兩瓣花瓣自動現形,線條上幽光流轉,如同呼吸,正和幻夢天晶的閃爍柔光相呼應。
黑天書的共鳴麽……
應該是黑天書的靠近,造成了此等異變。
那在劍峰上……是了。
謝淵突然回憶起來,自己和慕朝雲剛上雲山時,同時感受到了劍峰黑天書的存在。
而在劍峰閉關的李星拓陡然就有了突破,劍破層雲,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始讓藏劍閣的韋冬都上門挑戰。
這樣說起來,恐怕李星拓能突破,也是當時劍峰劍意奔騰、就如現在的湖中之湖?而且那是完整的八卦蓮,怪不得能讓李星拓這等水平的宗師再進一步。
黑天書彼此之間,多半有些奇妙的反應。
謝淵緩緩點頭。
看來宗主還欠自己一個人情……不行,以後得找個機會讓他知道,免得讓他以為自己偷摸上來只知道吃入雲峰的白飯。
至於現在。
謝淵感覺憑借那兩瓣八卦蓮,自己在幻夢天晶下是特殊的那一個,甚至還與這塊巨大而神秘的水晶莫名親近,能部分借助它的威能。
至少自己能將整片湖中之湖盡收眼底,看到其他人的狀態,就是靠的這水晶之功。
其實現在看來,這湖中之湖算不上多大,至少遠不及外界的真正見真湖大。
但在之前探索的時候,仿佛無邊無際一般。
不過既然自己和這幻夢天晶有些親和,那麽……
謝淵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能不能將這一頁黑天書收走?
只要徹底控制了幻夢天晶,道士、秦師兄還有其他人的幻境危機自解。
而黑天書的玄妙,裡面能領悟的功法,對自己進度的促進,不用多說。
而且這次自己修為進步巨大,謝淵感覺,這幻夢天晶應當能憑借自己的特性,大大輔助自己的修行!
謝淵眼神微閃,看著面前巨大的水晶,往前邁了一步。
刹那間他的眼神變得有些虛幻,周圍的空間似乎有所變化,好像下一刻又會直接進入幻夢之中。
不過旋即謝淵就甩了甩頭,既然八卦蓮在身,醒過來之後,他就不會再不由自主的進入幻覺。
有些歪歪扭扭的走到晶柱旁邊,謝淵仰頭看了看,更清晰的看到柱體裡不斷生滅的各式符文、圖案、甚至景象。而其中最多的,是佛家的卍字符,金光燦燦,蘊含著濃重的佛意。
下一刻,謝淵就微微閉眼,不敢再凝神去看。
他嘗試著伸手去接觸幻夢天晶。
手觸碰到水晶表面時,和想象中的堅硬或者溫潤不同,這水晶竟如同果凍、又或者說是軟泥,輕輕用力,手就陷了進去。
但當謝淵想要抓住這水晶之時,剛剛用力,手就直接撈了個空。
他收回手來,低頭看了看,眉頭微微挑起。
“手伸進去的過程中,八卦蓮最為興奮,仿佛想要和其合而為一。但是總感覺‘力道’差了一些,這水晶看得見摸得著,但是還不足以撼動……”
謝淵再次嘗試了下,幻夢天晶可以接觸,然而它就像處於虛幻與現實的夾縫中一樣,真實但不完全真實。
帶不走。
謝淵心中生出明悟,若不是這兩瓣八卦蓮,他連摸都摸不到這水晶,眼前只會是一片虛影和無盡水流。
要麽在這時時感悟、熬費苦功,漸漸和幻夢天晶生出鏈接,那就有煉化的機會;或者,若是完整的八卦蓮在此,謝淵感覺應該也能憑借兩頁黑天書的相吸,將其撬動。生出幻象的幻夢天晶和幽暗天機的八卦蓮,感覺像是天書中相鄰的兩頁?
至於現在,沒有辦法帶走。
謝淵吐了口氣,微微搖頭,也不覺太過遺憾。
黑天書這種神物,除了慕家徹底掌控千百年的八卦蓮,謝淵見過本體;劍峰的都只是聞著點兒味兒、吹過點風。
再其他的,就是眼前第一次見到、第一次聽聞的幻夢天晶了。
黑天書從來都是傳說之物,見都難得一見,想要輕易帶走,沒那麽容易。
但反正它沒長腿,只要別人不知道,回頭找到慕朝雲,兩人一起來把水晶搬走……
只是好久沒見慕姑娘了,也不知她現在在哪裡,過得如何?家裡的大仇是否有了眉目?
謝淵在這裡想著姑娘,微微失神,背後張均一緩緩飄過,雙眼翻白,咕嘟一聲吐了兩口氣泡,已經快要被幻境和湖水嗆死了。
謝淵回過神來,回頭看了一眼,當即把手伸到水晶裡。
雖然帶不走,但是可以遏止這幻夢天晶的全面異動,將湖水變得暫時無害。
他剛剛伸手,正要讓幻夢天晶平息,突然頓了頓。
反正道士還能堅持兩天,看他樣子都笑嘻了,先等等……
謝淵眼神閃爍。
他突然在想,這裡面的情況,姚家和錢家,是知道還是不知? 他們派錢陽晟來截殺自己,按錢陽晟的說法,其實並不是十成十的確定自己的身份。
只是兩家太看得起自己,寧願殺錯也不願放過,要在這外界難以察覺的湖中之湖裡將危險扼殺。
那錢陽晟死了,外面知不知道?
自己的身份得到確認,姚錢兩家是否知情?
不,他們多半不知這裡的情況,現在湖中之湖肯定是和外界隔絕的狀態。
這裡面的人都快死光了,姚家但凡知情或者能有辦法,肯定早就來救;既然沒來,說明他們要麽察覺不了、要麽沒有能力。
考慮到姚家畢竟掌控這裡上千年,還搜到了見真湖的定水珠,並且自己和秦師兄莫名失散、而錢陽晟當即就找了過來,謝淵感覺姚家應當是對這裡有所控制能力的。
特別是要讓其他各大家的天才進來,他們如何保證別人的安全?
多半是那玉佩,應當能和外界產生聯系。
那錢陽晟死了,他們應當知道……
而他們現在還沒有動作、沒有進來援救,想必是幻夢天晶的功勞——看這裡的異變情況,估計是和外界已經隔絕。
謝淵點了點頭,將目前的情況大致推斷清楚,和真實狀況**不離十。
若是此時自己將其平息,他們說不定立即就會派人進來,那自己可就徹底暴露在姚家的眼皮底下了。
先等等,謝淵得三思而後行。
幻夢天晶就是湖中之湖遺跡的最大奇異來源,同時也是遺跡的出口。
自己是可以離開遺跡的,但現在的問題是,自己如何安然離開見真湖?
見真湖上,不出意外的話應當已經圍滿了姚家乃至其他家的人。
當然也有極小的可能姚家根本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麽——但不必把一個千年世家想得太弱,哪怕他們現在到了歷史上有數的羸弱之時。
謝淵感覺自己好像陷入了包圍之中。
來這見真湖遺跡,並沒料到兩家如此果斷、如此敏銳,察覺了自己的身份。
應當是錢先生吧……世家之手段,不容小覷。
這下倒成了自投羅網。
該怎麽脫身呢……
謝淵眉頭微皺,張均一又從面前飄了過去,被他一巴掌打開。
張均一嘴角翹起、滿臉發白的飄走了,突然又被一隻手勾住腳踝,拉了回來。
謝淵看著張均一,摸著下巴,沉吟道:
“這裡也不只有咱們倆啊……”
……
見真湖上。
幾名來自各家的強大宗師面色陰沉,他們已經在這裡搜尋幾天,然而即使是他們,也沒有發現任何進入這遺跡的辦法。
這遺跡就像直接從這裡消失了一般,哪怕他們用盡了手段,也找不到開口,仿佛曾經的湖中之湖只是南柯一夢,夢醒之後便消散無痕,連帶著裡面的十三名各家天才。
姚余知和王俊林站在岸邊,看著那幾名不死心的宗師來回搜索,皆是面色深沉。
進入遺跡的都是各家的天才,各大勢力培養的重中之重,甚至不只有大勢力,也有中小宗門、家族憑借和姚家千絲萬縷的關系,花費大價錢買得此次名額,送自家最有希望成就宗師的後輩來此加速修行、磨礪武志,以期見宗師之真。
湖上的寒山老人便是這樣。
他是江南散修中的名宿,自己不是出身大勢力,但靠天賦和機緣成就了宗師,威震江南數十年。
臨到老了,收了個天賦異稟的弟子承其衣缽,號稱青出於藍,成就宗師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故而這次花費了不少積蓄和人情,送入了見真湖遺跡。
結果就出了事。
寒山老人面罩寒霜,在湖上轉來轉去,眼神不時往湖邊的姚余知身上瞟,含著煞氣。
世家之名,世人皆懼。
然而寒山老人本身亦正亦邪,無牽無掛,就這一個成器的關門弟子,對其寄予厚望,視為他一身所學的衣缽傳人,要是失陷在此……那沒有拖累的寒山老人,恐怕就管不了什麽世家不世家了。
姚余知敏銳的察覺到了寒山老人的眼神,眉頭緊緊皺起。
這種事情,最是麻煩。
他面色沉凝,問旁邊的王俊林:
“俊林長老,王家主可在來的路上了麽?”
王俊林聽了,面色微微有異,隨後沉聲道:
“家主有事,走不開。”
“走不開?”
姚余知有些詫異:
“難道王家主在閉關?莫不是修為又有進益。”
已經是天龍榜第四的大宗師了,王允之竟然還能進境如此迅速麽?
姚余知心思略微有些複雜,下意識的便如此想。
不然王啟文這王家最富盛名的天才、自己的親兒子失陷,王允之怎麽也該來看看,除非是將要突破的死關。
大宗師出手,許多尋常人視作不可能的事情不過是舉手可破,這失陷遺跡裡的人多半能救得出來。
說起來當年兩人也是一輩人,但從大家年少揚名時起,就從來不是一個層次的……
但這麽多年過去,他也執掌姚家歷經變故,閱盡世事,當年的思緒也只是心湖上的一縷輕煙,很快便消散不見。
王俊林搖搖頭,語氣有些古怪道:
“家主並沒有修行,隻說沒有什麽大礙,很快就能出來。”
姚余知一怔,王允之早就注意到這裡了麽?
還是說大宗師能感應天機,有所預料?
姚家現在正值虛弱,不過就算八門之亂前的幾十年裡,姚家也沒出大宗師。
沒有大宗師坐鎮,終究算不得有能影響天下格局的實力……可惜當時家族最有希望的一名宗師,被妖女殘忍格殺。
姚余知心裡正在分析王允之的意思,順便想此次之後如何消弭影響、繼續壯大姚家,忽然感覺湖上起了微風。
微風迅速化作了大風,湖中央波濤陣陣,湖水漸漸下沉,形成了一個旋渦,卻是倒轉,看起來十分奇異。
見真湖周圍的高手們全都凝眉細看,提起精神,靜靜觀察著這場異變,不少人甚至翹首以待,露出期盼和忐忑的神情。
漩渦裡陡然轉上來幾道身影,眾人定睛一看,卻是一些船夫。
船夫們早已死去多日,屍身腐爛,面目猙獰,多是淹死;但其中一人胸膛凹陷,顯然是中了攻擊。
在場之人都是高手,不乏宗師,看一眼便明白發生了何事,不動聲色的掃過姚家人的面容,皆是暗想:
“又不是第一次運送天才入湖,何須將船夫滅口?”
這一次果然有陰謀。
雖然對世家來說,殺幾個平民不算什麽,但似乎有針對其他人的圖謀,幾家勢力都對姚家有了提防。
姚家眾人面目都有些僵硬,事情做是一碼事,被當眾呈上來又是一碼事,特別是眾人本來就對他們有誤會,這下更是跳進大江也洗不清。
王俊林不發一言,旁邊的姚余知卻是欲言又止,歎了口氣:
“俊林長老,還望你與王家主悉知,我姚家絕無針對啟文賢侄之意。”
“我知道。”
王俊林不置可否道,諒姚家也不敢無故招惹王家。
只是不管他們什麽圖謀,終歸是影響了到了其他人,造成危機,這筆帳自然要歸在他們頭上。
姚余知搖了搖頭,也知此理。
雖然他不認為異變是錢陽晟截殺謝淵造成,但解釋也無用,畢竟他都不知道到底是為何。
船夫之後,旋渦中心朦朧光芒微閃,又陸續吐出了十余道身影。
見真湖上的宗師們眼神登時一亮,紛紛大喜:
“徒兒!”
“老三出來了!”
“啟文!”
宗師們直接化作幻影,衝到旋渦旁邊將自家徒弟後輩帶出。
但不是每一家都派了宗師前來,比如離得遠的宗門像雲山劍宗、濟寧書院,他們的弟子就在旋渦裡晃啊晃,轉著圈搖了出來,飄在湖面上。
嘩啦一聲,秦真陽破水而出,身上勁氣蒸騰,將自己身上的水瞬間蒸乾。
然後他一把提起旁邊的謝淵,運起身法,如在水面飄行一般往岸上行去。
突然,秦真陽面前一暗,一道威嚴的身影到了面前。
秦真陽背著謝淵,頓住腳步,看著面前的姚余知,沉聲道:
“姚家主,我師弟昏迷不醒,我要帶他回去救治。此間之事,我自會稟報師尊。”
姚余知頓了一頓,深邃的目光掃過秦真陽背上沉睡的謝淵,似乎凝視了片刻,然後突然讓開了路。
“秦賢侄受苦了,我就是特地來看你受傷沒有。此次實是意外,我自會修書與李宗主交代的。”
秦真陽看了貌似客氣的姚余知一眼,他臉上表情淡淡,看不出分毫喜怒心思。
他點頭道:
“謝姚家主關心,在下這便回去了。”
說罷,秦真陽背著謝淵,毫無阻礙的直接上岸。
姚余知靜靜的注視著秦真陽,或者說注視著秦真陽背後的謝淵,忽然聽到後面傳來一聲悲慟中蘊含著憤怒的大吼:
“鵬兒!”
眾人都轉過頭去,看到寒山老人捧著一個年輕男子的屍體,在湖上仰天長嘯。
他的嘯聲中蘊含著磅礴的勁氣,湖面的漩渦剛剛消失,正自平息,忽然又炸開了道道水柱,狂風大作,波濤湧起,直拍向岸邊。
寒山老人長嘯過後,陡然低頭,眼中一片通紅,看著姚余知。
他身形一閃,直接衝到姚余知面前,幾乎是和他臉對著臉,咬牙切齒道:
“姚余知,我要你給我一個解釋!”
兩人呼吸可聞,寒山老人唾沫橫飛,都直接噴到了姚余知的臉上。
姚余知面無表情,不移不動,靜靜的看著寒山老人,直到他眼中血色稍消,自己退了一步,才緩緩道:
“寒山兄,還有諸位,這次的事情純屬意外,我一定會查清楚到底為何。等有了結果,我自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他的聲音傳遍見真湖,讓其他人都默默注視著這邊,包括另外一名死了弟子的宗師。
寒山老人聲音冰寒:
“一個交代能換回我徒兒的命麽?”
姚余知看著他,淡淡道:
“換不回,但也要查明。”
他不再多說,只是和寒山老人靜靜對峙,湖上一片沉凝。
寒山老人看著姚余知,眼中幽光一閃,嘴角下撇。
他哼了一聲,抱著徒弟的屍體,倏忽間化作流光,徑自遠去。
秦真陽見眾人都不再多說,回過頭來,朝紫金山外走去。
而在離開的過程中,他微微側頭,看到錢陽晟被撈了上來,沒有血色的屍體就放在岸邊,而錢家的幾人默默圍著,一言不發。
他看了一會兒,不再逗留,迅速回到了金陵城中,劍宗別院。
距離秦真陽和謝淵進入見真湖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師弟師妹們在這玩也玩膩了,見識也見識夠了,和本地武者的切磋都打了好幾場,各有收獲。
結果兩人還沒出來,隱隱通過渠道聽說見真湖出了事,正自焦急不堪,想著要稟報師長,秦真陽就背著謝淵回來了。
“秦師兄,你總算回來了……張師弟怎麽了?”
寧紫聞訊出來,看到秦真陽眼睛一亮,直接跳了過來。
不過她旋即看到後面沒什麽動靜的謝淵,頓時有些焦急,十分快速的問道。
秦真陽搖了搖頭:
“沒事,他的狀態很穩定,只是暫時醒不過來。”
“可是……他看著就像沒氣兒了。”
寧紫猶豫著說。
“別瞎說。”
秦真陽擺擺手。
他將謝淵往房間裡背,期間黃子峰和林真也衝了過來,看到謝淵這個樣子,都有些著急。
“秦師兄,張師弟怎麽樣了?”
“秦師兄,張師弟他……”
秦真陽將謝淵在房間裡放下,站在門口:
“都別擔心,張師弟狀態很好,只是需要休息。你們都先回去吧,不要打擾他,我在這看著就行。”
林真欲言又止,而寧紫直接道:
“秦師兄,怎麽不把他送回自己的房間?放這兒幹嘛。”
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客房,謝淵之前不住這兒,這條件也沒他們自己的房間好。
秦真陽沉吟一下,道:
“我還得給他療傷,就這兒吧。”
說罷,他直接將門關上,留下另外三人面面相覷,心下有些擔憂。
金陵城中,錢家大院。
一片哭聲震天動地,白幡紙錢漫天飄蕩。
靈堂之中,一口紫檀木大棺放在正中,裡面躺著面無血色的錢陽晟。
錢先生、以及在金陵的其他錢家人都圍在旁邊,看著錢陽晟的屍體,面色沉凝。
錢先生怎麽也沒想到,實力不俗還帶著定水珠的錢陽晟,是怎麽會死在見真湖的。
那張山是謝淵無疑了……可是就算是他,又怎麽敵得過錢陽晟呢?
就算他不拿定水珠,兩人巨大的修為差距和實力差距擺在那裡,謝淵也根本沒有勝算;
更何況他手上還有那麽一件寶貝!
謝淵的戰績,從來都是和他人一起。沒了司徒琴,沒了慧覺和張均一,便是錢先生自己也能收拾了他。
而這一次,姚家專門將湖水攪渾,沒留其他人在“張山”身邊,只有錢陽晟靠著定水珠快速趕到。
這樣的謝淵,有什麽難對付?
拿著定水珠的錢陽晟,在見真湖裡幾乎是無敵的,便是宗師也能過上兩招。
本來以為是手到擒來,結果……在家族裡備受期望的錢陽晟直接死了。
“六伯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旁邊有人低聲道。
錢先生默默點頭,等錢家宗師到來,這事肯定沒這麽簡單就結束。
他最後看了一眼錢陽晟的屍身,默默離開了。
半夜裡,除了守夜的下人,靈堂裡便再無他人。
那兩名下人盯著面前的長明燈,交替監督,不讓對方打瞌睡、也不敢讓燈燭熄滅。
要是守夜的讓長明燈滅了,那他們大概就可以下去陪七少了。
一陣夜風吹過,燭火閃爍一下,兩人連忙護住,然後又添燈油,又是上香。
一人剛剛鞠完躬,抬起頭來,突然愣住,一臉呆滯。
隨後他一臉驚恐,大叫了一聲,把旁邊的人嚇了一跳,呵斥道:
“喊什麽?把爺們吵醒了,你要命不要?”
“可……可……可爺已經行了!”
“什麽?哪個爺……”
另外一人緊張道,已經準備跪地道歉。
“七、七少爺!”
那人一呆,驀地一個激靈,給了同伴一巴掌:
“他媽的大半夜你嚇什麽人!”
“真、真的!我剛剛看到他、他坐起來了臥槽!”
另外一人見他說得逼真,感覺背後頓時一陣寒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一下一下的回頭。
棺材板半開,棺材靜悄悄的,什麽事情都沒有。
那人慢慢上前,想看又不敢看的樣子,半眯著眼睛,悄悄瞥了一眼。
裡面的錢陽晟好端端的躺著。
他頓時松了口氣,又給了同伴一拳:
“蠢貨!開這種玩笑,被人聽到不想要命了?”
“我沒開玩笑……這,我剛剛真看見他出來了了……”
頭一人也看見裡面好端端的,頓時摸不著頭腦。
兩人嘰裡呱啦的爭執一陣,最後還是放低聲音,守在靈堂旁邊,不敢吵醒別人。
就在他們身後,謝淵穿著錢陽晟的衣服,靜靜的站著。
“天隱術加天幻術,倒還挺好用。”
【天幻術·精通:(3/3000)】
【天真地幻,煉假作真。】
不過他這次的收獲不止於此。
掃了一眼面前的字跡,謝淵在心裡默默念叨:
“金鍾罩,黑天書,還有……佛韻?”
【佛韻:(3/9)】
他微微皺眉,搖了搖頭,沒有在這裡深究,迅速離開了錢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