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笔趣阁】xbiquge365,更新快,无弹窗!
在半炷香之前,荷回没想过自己骑的这匹马会出现状况。
荷回在家骑过骡子和驴,原本远远瞧着,觉得马跟它们没什么不同,可到了跟前,却没想到它这样高大。
李元净将马牵来时,荷回有些打退堂鼓,问:“小爷,不知马厩里可有稍矮一点的?”
李元净轻睨她一眼,一副她有眼不识泰山的模样。
“这匹马可是小爷的宝贝,从小跟着我,是父皇专门着人从辽东马市上淘来的精品,性情温顺,通人性,又好养活,小爷我初学骑射,就是用的这匹马,小爷怕方才那匹你训不住,专门挑了它来,你还不领情?”
一朝王爷专门为她一个平民挑选马匹,这自然是天大的恩德,荷回不敢说什么,只能行礼致谢,感激涕零,“多谢小爷。”
本以为李元净不过是哄她,随便说说,等荷回坐到马背上之后,才知道他所言不虚。
这马确实很温顺听话,跪下将她驼起来之后,便一动不动,李元净发号施令了,才抬脚慢慢往前走,摸它脑袋,它还会冲人甩尾巴。
意外发生,也不过是一转眼的事儿。
马先是不听指令,在原地来回打转,险些将荷回从马背上甩下来,被李元净勒住缰绳抽了一鞭子后,忽然扬蹄咴咴嘶鸣,彻底不受控制。
四周景物逐渐变得模糊,好似风一般,不间断地唰唰‘从后退。
荷回整个人不敢有丝毫松懈,紧紧抱住马脖子,感觉下一刻就要被甩下去,成为马下亡魂。
正不知所措间,忽听得有人远远朝自己道:“勒紧缰绳,来回变换缰绳位置!”
风太大,听不清声音,荷回以为是哪个锦衣卫追了上来,心中渐渐有底,听话照做。
然而不知是她操作不得当,还是马儿对她有敌意,左右拉缰绳之后,马变得愈发暴躁,来回甩脑袋,荷回的半边身子已经快要掉下去。
马跑得越发快。
那人追上来,在她左后方沉声道:“双脚夹紧马腹,不要抱马,起身后仰。”
宁王?
多半是太后让他来救自己的,也是,这马是他的,自然是他最是知道该如何制住它。
荷回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照着他的话做,双脚紧紧踩在马镫上,半上身抬起,微微往后仰。
马儿果然比方才慢了些许,她正要高兴,然而下一刻,马却忽然再次加快速度,幸亏荷回反应快,才没被立即甩出去。
马跑进一处林子里,细小树枝不住刮在身上,只是一阵又一阵强烈的刺痛。
眼瞧着就要撞上一根又长又粗的大树枝,荷回手脚冰凉,只觉得自己这回怕是要当真变成肉泥了,对身后人恳求喊道:
“小爷,若我死了,万请将妾的尸身送回家乡,埋在奶奶和娘亲边上,若您答应,妾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
话音刚落,人已经要撞上那根粗树枝,电光火石之间,荷回却觉腰间忽然伸来一条有力的臂膀,随即身子一轻,人已经被揽到另一条马上。
缩在男人怀里,惊魂未定,荷回等马渐渐停下,方才缓缓吐出一句:“………………多谢小爷。”
然而刚抬起头,瞧见对方那张脸,整个人直接怔愣住。
皇帝垂眼望着她,冷笑一声,“怎么,瞧见朕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小爷,失望了?”
荷回张了张口,整个人正在被一种巨大的震惊和意外包围。
怎么会是皇帝?
马上救人这样危险的事,一向由锦衣卫负责,皇帝万金之躯,应该稳坐庙堂,怎么可能冒着损害龙体的风险救她这样一个无足轻重之人?!
定是她瞧花了眼。
甩了甩脑袋,再次睁眼瞧去,视线中,却还是那张眉眼深邃,卓尔不群的脸。
荷回即刻就要挣扎着下去,被皇帝紧紧揽住腰,沉声道:“别动。”
“若是你想摔散架,就继续。”
皇帝的声音凉飕飕的,一听就知道他心情不好。
荷回即刻老实,不敢动了。
今日出门大约是没瞧黄历,也不知是惹上了哪路神仙,她明明是应宁王之约过来瞧马球的,却总跟皇帝搅和到一起去。
先是被人推进皇帝屋里,不得已为他更衣,还险些被宁王发现,之后便是骑马受惊,被皇帝所救,窝在他怀里动弹不得。
荷回心中暗暗期盼着此刻千万别有人追上来,否则瞧见他们这幅样子,自己要如何说得清。
皇帝敛眉瞧她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单手拽住缰绳,就这么抱着她坐在马上往前走。
荷回骑的那匹叫踏云的马,此刻因为撞树,已然摔倒在地,至今还没起来。
“坐稳。”皇帝留下这一句话,便翻身下马,来到踏云跟前,摸了摸它的脑袋。
踏云挣扎着起身,脑袋拱了拱皇帝的手。
见到这一幕,荷回方才想起宁王的话。
这马,是皇帝送给他的。
难怪同他这样亲。
正当荷回感慨时,忽然见皇帝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匕首,不由分说,扎进踏云的头颅之中。
荷回身子一凛,瞬间怔住。
血顺着马儿头颅一点点往下滴,落在皇帝的鞋面儿上。
皇帝转过身来,神色一脸淡然,朝荷回道:“帕子。”
荷回回过神来,连忙从袖中掏出一条绣着荷花的汗巾来,下马恭敬递给皇帝。
“发过疯的马,不能活。”皇帝缓步走到她身侧,拿汗巾慢慢擦匕首上的马血。
血腥味儿钻进荷回鼻端,令她一阵又一阵胆寒。
“走吧,回去。”
皇帝翻身上马。
荷回站在那里不动。
皇帝静静看着她。
荷回张了张口,恭敬道:“可否请皇爷先走,民女,”她顿了顿,“民女待会儿再出去。”
皇帝自然知道她是不想叫别人看见两人在一块儿,眸色沉静,“随你的便。”勒着缰绳,转身骑马走了。
荷回猛松口气,回头瞧了眼那匹被爆头的马,扶着树干喘气。
不多时,锦衣卫果然寻了过来,瞧见眼前场景,并没说什么,为首的锦衣卫统领下马恭敬对她行礼:“姑娘受惊了,外头有轿子,请姑娘上轿。”
荷回点了点头,被宫人扶着走出了林子。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打搅重阳节的气氛,荷回因受了惊,提前回去,皇帝则又回到马球场上,瞧了几场比赛,同安王他们交谈,直到夜间方散。
安王问:“小姑娘没事吧。”
皇帝目光静静瞧着马球场上英姿飒爽的健儿,不在意道:“不知道,这要问镇抚司的人。”
安王奇怪:“皇兄不是去救那姑娘的么?”
皇帝说他想多了:“朕是为了那匹马。”
安王笑:“是臣弟记性不好,竟忘记皇兄一向爱马如命,只是没成想这么多年都没变。”
皇帝也跟着弯起唇角,拍了拍他肩膀。
夜间,皇帝正伏在案上批奏章,听见动静,抬头瞧了眼进来的王植,问:“查出来了?”
王植道是,“踏云右边后腿的马蹄铁上,被人动了手脚。”
皇帝听罢,手顿了下,道:“你觉得,这动手脚的人是谁?”
王植摇头:“奴婢不知。
皇帝换了种问法:“你觉得他们针对的是谁?”
那马是在沈姑娘骑的时候受的惊,针对的人自然是她,然而王植同皇帝一样,都不这么看。
教沈姑娘骑马,是太后的一时兴起,宁王最开始,是有些不乐意的,那么短的时间,他也不可能指使底下人为马临时换一只马蹄铁,还不被司礼监查出来。
皇帝抬了眼,半晌,忽然道:“定难余孽可有消息了?”
二十年前,他的堂兄登上帝位后,急于削藩,率先拿几个实力最弱的叔伯兄弟开刀,抄家的抄家,砍头的砍头,藩王们人人自危,不知小皇帝的屠刀何时就要落到自己头上。
先帝当时拥兵最重,声望最高,想着是否要将兵权交出,以保一家老小的性命,可他最小一个弟弟齐王的死,彻底改变了他的态度,让他不得不拿起刀枪,为自己和他们一家老小拼出一条活路。
齐王声势最弱,平日里只喜欢吟诗作画,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小皇帝也不放过他,最终得他在家中同妻儿**。
齐王这样对皇位无半点威胁的人,小皇帝都不能容他,更何况先帝?
于是他们一家直接造了反。
自然,造反要有个名头,那便是清君侧,先帝将此举定为‘定难‘。
取安定灾祸之意。
他的那位皇帝堂兄虽然死了,可却残存不少效忠他的势力,这些人在民间大肆宣扬他们的主子还活着,暗地里招兵买马,四处作乱。
先帝在时,便一直派人围剿他们,杀得七七八八,近些年才安生些。
然而就在半年前,他收到消息,说又有人打着小皇帝的旗号,在民间暗地开始活动起来。
只是这些人,显然比他们的前辈聪明许多,及时藏匿了起来,以至于朝廷至今没抓到人。
“回主子,还没有。”王植一直在暗地里督办此事,只是他不知道这件事同踏云受惊一事有何关联。
皇帝淡淡道:“若你是他们,会藏在什么地方?”
王植思虑片刻,“自然是朝廷找不到的地方。”
可什么地方是朝廷寻不到的?
王植倒吸一口气,“主子,您是怀疑……………”
皇帝:“今日他们这一出,是冲着净儿来的。”
只是被沈氏那个倒霉丫头顶了锅。
王植即刻就要派人去查,被皇帝叫住。“先按兵不动,不要打草惊蛇。
皇帝站在窗下,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半晌,掏出袖中那方带血的汗巾,神情冷肃。
想要引蛇出洞,就要有一个足够吸引人,叫他们为之疯狂的理由。
沈荷回。
他垂了眼。
这个小姑娘,或许会帮他一个大忙。
自那日重阳节从马球场上受惊回去,荷回便一直窝在屋子里养伤。
虽然那些树枝并不粗壮,但脸上和脖颈之中大大小小的擦伤还是不可避免。
荷回原本安安分分照着宫中的规矩,请医婆过来为她诊脉看病,然而那医婆不过来了两日,便不见了踪影。
荷回望着眼前这位白胡子的御医,不禁下意识站起身。
宫中女眷看病,只能用同为女人的医婆,实在病的重了,也只能让小宦官跑到太医院去传信,通过小宦官之口,让太医诊病抓药,只有那病入膏肓的,又深受皇帝宠爱之人,才可能破天荒地请御医亲自替她诊一回脉。
见着荷回一脸的惊讶,御医倒是淡定许多,恭敬将脉枕搁在矮桌上,对荷回道:“劳烦姑娘伸出手来。”
“劳烦太医,敢问是谁叫您来的?”
荷回紧张地望着他,终于从他口中听到了那两个字:“皇上。”
御医不过待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走了,留下荷回一颗心止不住地发紧。
皇帝忽然这样大张旗鼓地派御医来为她瞧病,究竟是什么意思?
从前明明说好了,彼此将往日种种忘记,从此以后各不相干,那日重阳节,他也不像是对她还有意思的样子,可眼前这情况可如何说?
她身上稍稍好些后,忐忑不安地去给太后请安,太后道:“听闻皇帝给你派了御医瞧病?”
荷回吓得当即站起来,险些打翻手边的茶碗。
太后却对左右笑着道:“瞧这丫头吓的。
又对她道:“不必忧心,你是咱们家未来的儿媳,皇帝关心你,是应当的。”
指着一边的宁王道:“都是你的不是,若不是当日你没管好自己的马,沈丫头怎么会受伤?”
宁王无从辩驳,知道皇帝派御医这事并不合规矩,但他只以为是他在给自己擦屁股,免得太后她老人家生气。
“孙儿知错了。“
周围人并没察觉到任何不妥,叫荷回也渐渐觉得,大抵当真是自己多心了。
然而这一日,宫正瞧她在私下练字,忽然说要教她读书。
从前宫正教给她的东西里,并不包括这项。
虽然有些疑心,宫正怎么忽然提及此事,但有人教自己读书,自然是值得高兴的。
自从荷回认出皇帝的身份,断了同他的关系后,她便再没人教,只能自己琢磨着,进度极慢,甚至从前学好的字,现下都开始有些生疏起来,写得再不如从前那般好。
她跟着宫正学了几日,不知怎么的,她忽然对她道:“我教不了姑娘,小爷学富五车,要不您去跟他学?”
也不知是谁同太后提及了此事,太后便嘱咐李元净闲暇时教她。
“你好好教,可不许再欺负人家。”
李元净本来就对那日没看好马,叫荷回受惊的事有些愧疚,因此倒没推辞,很干脆利落地应下了此事。
他们在琼华岛上的藏书阁里读书写字,那儿远离人烟,比较清净,寻常不会有人来打扰。
荷回跟着李元净学了几天,竟发现他其实懂得挺多,字也写的好看,只是相比皇帝,他的字迹要更加飘逸活泼,不像皇帝的那样刚劲。
也不知是不是荷回的错觉,她总觉得李元净近日对自己的态度比往日要好上许多,她有一回暗暗问:“小爷,你不是还盘算着要怎么将妾赶出宫去吧。”
少年被她这一问,突如其来地涨红了脸,有些生气。
“怎么,在你看来,小爷就是那般阴险狡诈的小人?”
荷回想摇头,可是想到从前李元净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这个头又实在摇不下去。
“你??”
李元净理亏,只能自己怄气。
半晌,转过头,瞧她写的字,冷哼一声,“谁教你的,鸡爪子爬似的。
荷回的手一顿,自然不敢告诉他实情,只能扯谎道:“妾自己琢磨的。”
李元净信了,“什么都不知道就别瞎琢磨,练坏了,求神拜祖都改不回来。”
荷回点头称是。
这日,李元净照旧来教她写字,教到一半,他的近侍忽然在门外道:“小爷,姚女史有事,还请您过去一趟。”
李元净顿住,难得的有些犹豫。
荷回连忙催促他快过去,“别是姚女史有什么急事,小爷快走吧。”
李元净这才撂下笔离开,走到门后,忽然又回头对荷回道:“你将那些字仔细练好,若是没什么大事,小爷去去就回,你可别想着偷懒,我回头要检查。”
荷回点头。
李元净这才头一仰,抬脚走了。
荷回收回视线,开始收拾有些纷乱的桌面,半晌,听见动静,以为是李元净又回来了,于是便道:“小爷可是忘记了什么东西?”
久久不见回应,荷回疑惑,下意识转头,却见皇帝正着一身杏黄色贴里,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她。
荷回下意识心头一震,赶忙就要行礼。
“起吧。”皇帝走过来,瞧见桌上的东西,淡淡道:“这些就是你近日学的东西?”
荷回低着头,缓了缓神,说是。
皇帝坐到太师椅上,拿起一张字看了起来。
四周极静,藏书阁里都是书架,屋里本来就窄,如今皇帝这么一个高大的人坐在那里,显得空间越发逼仄起来。
眼瞧着皇帝瞧得越发认真,荷回终于鼓起勇气道:“皇爷,天色不早了,民女告退。”
说着不等他反应,转身就要离开。
“你怕朕?”
荷回听见皇帝的声音在身后慢悠悠响起。
她只得住了脚,转过身来,叫自己神色如常,恭敬道:“皇爷屡次救民女的性命,民女怎么会怕您?”
“既不怕,那你躲什么?”皇帝嘴角带着笑意,问。
荷回掐了掐手心,说:“民女没躲。”
“嗯,没躲。”皇帝淡淡道:“朕信你。’
正当荷回松口气时,忽然又听他道:“过来。”
荷回一愣,抬头。
皇帝静静望着她。
荷回只好慢慢走过去。
原本想走到书桌对面,离他远远的,然而人刚到书桌边沿便被他一把拽了过去。
等荷回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皇帝的大腿上。
如遭雷击。
荷回挣扎着就要站起来,被他紧紧箍住腰,捏住下巴。
“三个月。”
荷回惊恐道:“什么?”
皇帝在她耳边慢慢开口,像是蛊惑人心的魔物:“同朕好三个月,三个月后,若你不愿,朕便撂开手。”
“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