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向一山回到北京。
刚一下车,瞿光明就煞有介事地叮嘱向一山:“我去结账,你别一声不吭又走了。”
向一山手里攥着相机,注意力全在车站外的商铺身上,也没听清楚自家舅舅到底说了啥,随意点了下头。
瞿光明以为他听进去了,走到一边找司机去了。
在他付钱的间隙,向一山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背起行李抬脚就走。
瞿光明一转身,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左看右看,哪里还有人了。
就在这时,向国骏也板着一张脸从车站外走到他面前。
“你不是说让我接,人呢,等了半天都没看见有人出来。”
瞿光明在心里暗骂了两句,才解释:“让他别自己一个人走,转个身的功夫就走了,我先打电话。”
向国骏神色微变,瞿光明掏出电话,弹出来的那条短信瞬间让他紧皱的眉头松开。
他把电话随手甩给向国骏,拖着行李往外走。
“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向国骏接过电话一看,那条短信上写着“我去墓地看看我妈。”
半个小时后,向国骏也到了墓地。
不远处,向一山跪在他妈妈的墓前,手里拿着一堆照片,嘴上在说着什么。
向国骏看见这一幕愣了一瞬,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儿子来墓地不是带着满身阴沉和低落的。
他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偷偷观察动静。
“妈,你看我还学会骑马了,就是这个小女孩教我的,她可厉害了。”
向一山手上拿着刚刚打印出来的一部分照片。
拿出一张他就会说发生了什么,见到了什么。
“妈,我还遇见了个和你很像的人呢,她和你一样温暖。”
“还有这个你看,我带着你的照片去新疆旅游了,这片湖很美啊,你看到了对不对?我以后还会带你去更多地方的,带你看风景。”
没一会儿,墓前已经叠了好几张照片。向一山注意到后拿出打火机,将照片都烧掉,没一会儿成了一堆灰。
接着过了好几分钟,他默默地低下头,双手紧握,眼中流露出深深的自责和愧疚,像个认错的小孩。
踌躇好久,他终于说了出来:“妈,我这次确实不听话了,我逃学去新疆了,但我是想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你不会生气的对不对?”
“我知道你最疼我了,我不想去那个学校和专业,是我爸非说那个专业好的,而且之前嘲笑过我的人也在那个学校,你别怪我……”
他诚恳地道歉,躲在一旁的向国骏第一次在他身上看见了几丝委屈。
远处的向一山还是跪在地上没有动,向国骏眼神晦暗,他心中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他紧皱着眉,一声轻轻的叹息从他口中传出,仿佛承认了自己的失职。
这么多年,他一直想让向一山按照自己安排的路走,只是为了让他以后能过得好一点。
可是他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从来都没有问过他是不是开心。
向国骏没有上前打扰,深深地看了两眼之后就默默离开了。
知道自己大孙子回家的奶奶格外开心,离过年还有半个月,她天天给向一山安排除夕的伙食。
这个年,向一山和奶奶过得还算愉快。
只是和自己父亲的关系还是没有变化,对他的态度也依旧冷漠。
一直到了初二吃晚饭的那天,餐桌上,吃到一半的向国骏放下了筷子,看向对面的向一山。
“一山,我们谈谈你上学的事情。”
闻言,向一山也顾不上餐桌上还有自己的奶奶,情绪有些激动,拍案而起。
“你非要把我逼死才满意是吧!”
向国骏见他反应这么大,反而陷入了沉思。
旁边的奶奶不明所以,看见两人一副要吵架的样子,正准备开口呢,向国骏先说话了。
“你别误会,我知道你还想去新疆,所以过完年抽时间去学校把休学办了,省得你学校天天给我打电话。”
“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你就回来上学,我以后都不会逼你的。”
话音落下,周围的空气陷入沉寂。
向一山更是像见了鬼一样,不可置信盯着眼前人。
以往他那个顶两句就会发火的爹,居然如此心平气和地说出了这些话。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向国骏抿着唇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了向一山的桌前。
“这是你新疆朋友寄来的。”
向一山盯着他看了两秒,接着拆开了信。
是伊丽达娜的手笔,她问了好,说他们过得也很好,送给他的马也养得很好,提到穆提今年就要上学了,他们一家人都很想他。
这封信,让向一山觉得他们也来到了自己的身边,他心中升起了微妙的感觉。
他开始有些期待回到那边了。
看完之后,他再抬头,面前沉默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餐桌,向一山只看见了他有些消瘦的背影。
看似一切都没变化,可或许在无形之中,隔在父子俩之中的冰山已经开始消融了。
旁边的奶奶看得一头雾水:“哎呦,你们这一个两个瞒着我去干嘛了?”
向一山把信收好,他也知道瞒不住了,打算全盘托出。
“奶奶,你别急,我慢慢和你说……”
向一山把自己的事和想法都说出来后,老太太没有反对,反而很支持,她也想让自己的孙子能开心一点。
只不过只瞒着她一人这个行为让老太太生了好几天的气,在向一山保证了好久之后,她才勉强原谅。
过完年后没多久,向一山准备出发了,只不过这一次,他是和舅舅一起开着车,在家人的注视下离开的。
2003年二月底,向一山和舅舅瞿光明于凌晨抵达新疆布尔津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