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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禽兽满园
卡纳是米尔扎布尔下面的一个小村子,这里土地肥沃,堪称鱼米之乡。
到处是绿油油的稻田,金黄的麦浪,清清的池塘。
池塘里长满了莲藕和睡莲,水牛踩着塘边的泞泥,嚼食着莲叶。
村外有条小河,是恒河的支流。每周都有船顺流而下,从外面的世界带来各种日用品。
村子里还有条小街,一条乌黑的排水沟将其分为两半。
一个小集市就建在排水沟两侧的淤泥之上,里面有两三家小店,门面看上去都差不多。
卖的东西也一样,以次充好的陈米丶食用油丶煤油丶香菸丶棕榈糖。
集市的尽头还有一座圆锥形的高塔,外墙用石灰水粉刷。
村里什麽都缺,就是不缺石灰。
就连高塔的四周的石板都用石灰粉了一遍,稍高一点地方绘着纠缠在一起的黑蛇。
这是村里的寺庙,里面供奉一个藏红色的半人半猴生物,猴神哈努曼。
他是罗摩最忠实的仆人,也是小村人人信仰的至高无上神。
猴神哈努曼为村民树立一个榜样,以绝对的忠诚丶热爱和奉献侍奉自己的主人。
没错,这个村子里的人生来就是仆人,他们世世代代背负着低到尘埃里的低种姓。
绿油油的麦田是地主家的,金黄的麦浪更和他们没关系,就连去清清的池塘洗澡都不被允许。
「穆纳!你个小混蛋又在偷懒!」茶铺老板用大勺子猛敲眼前少年的脑袋。
穆纳一个激灵,他从池塘那儿收回发呆的目光,然后绕着桌子边逃边求饶。
不跑不行,勺子所到之处,上面滚烫的糖浆便会给他身上留下不少记号。
他的耳朵丶胳膊上面早就被烫出了许多小白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得了白癜风或者其他什麽皮肤病呢。
「先生,你看有新电影!」穆纳急中生智,一指外面晃晃悠悠骑过来的自行车。
单车后座上绑着个硬纸板,上面是桃色电影的大福海报,崭新的。
哎呦,有新货!
茶铺老板来到门口,周围蜷曲在人力车后座上的车夫们,也个个瞪大眼睛。
那个骑自行车的人,起劲的摇着铃铛,围着茶铺一直转了三圈。
茶铺是这个村子的活动中心,从镇上开来的巴士,每天中午都会停在茶铺前。
警察来村子里找人麻烦的时候,也会把吉普车停在这儿。
北方邦的每一个农村,都有一间类似的茶铺。
在北方,穷人喝茶,富人喝咖啡。在南方,穷人喝咖啡,富人喝茶。
当然,桃色电影也是北方农村必不可少的东西。
一个村子要是没有一座放桃色电影的剧院,那还算什麽印度传统村子?
河对面就有个小影院,每天晚上都放这种电影。
都是些长达两个半小时,花里胡哨的故事片。
什麽《他是个真正的男人》啦,《谁动了她的日记》啦,《叔叔做的好事》啦,名字格外好记!
村民都不识字,复杂的名字也记不住。
就比如现在自行车上的这副海报吧。
咦,难近母?
所有人,从茶铺老板到人力车夫,再到半大小子穆纳,脑袋里都蹦出了这个词。
这不是说他们认识那几个字,更不是难近母显灵,在他们心里默念了自己的尊号。
而是那个海报上的女人,她的扮相和神庙的里的难近母很像。
穆纳一眼就认出来了,镇子上就有一座难近母庙,小时候他母亲带他去过。
只不过这个难近母很特殊,她身上的纱丽被淋湿了。
穆拉听到了粗重的喘息声,他转头。茶铺老板直勾勾盯着海报,就像偷吃了勺子里的糖浆,口渴的要命。
外面的人力车夫们也好不到哪去,一个个不停的抓耳挠裆。
「难近母呐.」有人近乎呻吟的念叨。
轰!所有人的心里仿佛被点了一把火,脸色全都映的通红。
他们拉住骑自行车的人,七嘴八舌的问电影什麽时候放,以及一张票多少钱。
这种新电影的票价,通常比那些放了无数遍的老电影要贵。
果然,骑自行车的人比划了个手势,立即引来一阵七嘴八舌的声讨。
「8卢比!我今天赚的都没这麽多!」
「太贵了!」
「昨晚我买的票才5卢比。」
穆纳也叹了口气,这个价格让他望而却步。
他一天的薪水只有6卢比,还全都交给了阿嬷,身上一个派士的零花钱都没有。
趁茶铺老板打听电影消息的时候,穆纳也盯着海报猛瞧。
买不起票,只能看看那曼妙的身姿解解隐。
湿漉漉纱丽下的曲线,让包括茶客在内的人都目不转睛。
「滴滴!」,有汽车开过来。
围在自行车海报前的车夫们一哄而散,然后自动在凉棚下排成一队。
那是辆大使牌汽车,车身布满灰尘。后视镜的玻璃已经不翼而飞,前保险杠也「嗒嗒」的响个不停。
那响声让车夫们忐忑不安,面带忧惧。
坐在车里的是蜜獾,他矮矮胖胖,不动声色,腰间别着一把手枪。
蜜獾是卡纳村的地主之一,生性贪婪,为人狡诈。
他盘剥着所有人力车夫,控制着马路。只要你靠道路生活,那就得给他交份子钱。
茶铺里的这些车夫,为巴士上下来的客人拉车,所有收入都要分他三分之一。
车里还坐着蜜獾的兄弟,乌鸦。
他的地盘是附近的某个小山头,那里满地碎石,没法耕种。但土坡上的草,羊群很喜欢吃。
牧羊人在那边放牧,也要给他交买路钱。如果谁不给,乌鸦就用带尖的木棍在他背上敲个洞,这就是他绰号的由来。
这两个禽兽都住在卡纳村子外的高墙大院内,他们有自己的庄园。除了收钱,基本不会出来。
车夫们排着队交钱,没人抱怨,也没人不满,所有人脸上都挂着讨好的笑容。
蜜獾不假辞色,那些收入微薄,上交分子钱也微薄的人,还会遭到他的喝骂。
穆纳转身回到茶铺,拿起角落里的大煤块,用砖头使劲砸,一下的一下的砸,直到煤块碎的七零八落。
他的父亲曾经也是人力车夫,后来实在受不了蜜獾他们的盘剥,离开了村子。
村子里的很多男人也都走了,没办法,地主不走,只能他们走。
那两只禽兽会榨乾村里的每一滴油水,直至吸个精光。
走投无路的村民只能去外地讨生活,他们每年都会聚在茶铺外等巴士。
车一来,他们就一拥而上,挤着坐在车厢里,紧紧的抓着扶手站着,爬到车顶上去,一路驶到瓦拉纳西。
到了那里,他们又蜂拥着冲进火车站,挤上火车,爬车顶上去,前往勒克瑙丶新德里找份糊口的工作。
雨季前一个月,他们又纷纷从新德里丶勒克瑙回来。
人变得更瘦丶更黑了,本来气鼓鼓的肚子又装了一肚子气回来,不过口袋里多了几个钱。
女人们在家里等着他们,她们躲在门后,等男人走进家门,就一下子跳出来,大叫一声。
就像野猫看见了一大坨肉,女人激动的捶打男人,嚎啕大哭,大声尖叫。
那也是穆纳最开心的时光,他会跑到父亲身边,爬上他的背,摩挲着他的身体,从额头到脖子。
渐渐的穆纳的父亲累的弯腰弓背,外面不是总能找到活。
他只能继续蹬车,到勒克瑙蹬车,到新德里蹬车。
他瘦股如柴,身体前倾着离开坐垫,拼命的蹬车。
这时车后座上,可能载着一座中产阶级肉山和他的肉山老婆,以及满满一大堆购物袋。
他的父亲就像两条腿的骡子,瘦的像芦柴棒一样的骡子。
然后有一天骡子吐血了,没钱治病。穆纳去求两只禽兽,没用。
禽兽们不做亏本生意,他们知道骡子会死,借出去的高利贷根本收不回来。
骡子只能继续吐血,一口一口的吐,直到死前都没停下来。
穆纳怨恨禽兽,但他懂得隐藏自己,还会竖起耳朵偷听他们谈话。
「勒克瑙那里怎麽说?」是蜜獾的声音。
「那帮混蛋把我们卖了!一整座山,还有矿!」乌鸦的声音听起来很羞恼。
「再送点钱,那帮家伙的胃口,现在越来越大了。」
「没用,瓦拉纳西人要在这里盖水泥厂,他们拿了银行回扣。」
「多少?」蜜獾问。
「很多,比我们…」
穆纳没听清,因为乌鸦放轻了声音。
「总之我不会把地盘拱手相让,那是我的财产!」
乌鸦很生气,穆纳却在心里暗乐。
附近的几座小山包都是乌鸦的地盘,有的用来放牧,有的用来采矿。
村里神庙上的石灰水,就是从那里弄的。
村民建房子的时候,也喜欢在土墙上摸一层白石灰,远远看起来就像城里的砖墙。
但乌鸦不允许,他只要发现哪家的墙上抹了石灰水,他就会去收份子钱,哪怕那些石灰并不是从他的地盘挖来。
穆纳很少看见乌鸦吃瘪,这让他敲煤块的力气都大了不少。
「穆纳,晚上去看电影!」拉贾来到了茶铺外。
「你哪来的票?」穆纳惊喜的站起身。
「阿嬷最信难近母啦,我跟她说要去祈求难近母保佑莉娜嫁个好人家,她就给了我钱,还让我别忘了做普迦。」
拉贾是穆纳的哥哥,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不过在那之前,得先让堂姐莉娜出嫁。
按照印度传统的家庭规矩,没成婚前,拉贾赚的收入都要上交。
不过今天是例外,讲述难近母故事的电影,对农村人来说是一件很神圣的事。
拉贾成功从阿嬷那里骗来了两张电影票的钱,地里的活刚忙完,他就迫不及待的来找穆纳。
「快走,天快黑了,我们得抢个好位置。」拉贾招呼弟弟。
茶铺今天关门的早,老板也爱看这种电影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