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贵客引到幽兰小院的门口。
俏丽丫鬟完成任务,低头悄悄退下。
离开没多远,她拐过一座小假山水池,穿过影壁,走进了幽兰小院隔壁的一间漆黑院子。
这座隔壁的小院未亮灯火。
俏丽丫鬟默默走入其中,
只见漆黑大堂上,有一位披紫金帔帛的黑裙贵妇人,孤身一人,婀娜端坐,脸颊戴纱,昂头闭目。
一道悦耳悠扬的琵琶曲正从隔壁灯火通明的梅林小院中漏出,传入这座漆黑大堂。
黑裙贵妇人似是沉浸琵琶之音,没有在意外面来人。
“裴夫人。”
俏丽丫鬟小心翼翼喊了声,乖巧跪下,开口禀报:
“长史大人引进秦小娘子院子了。”
裴姓贵妇人好像没有听见话语,纹丝未动,微微翘起下巴,侧头朝向梅林小院方向,闭目倾听着什么。
俏丽丫鬟深深低头,不敢吱声。
传来的琵琶声在未点灯的大堂悠扬回荡了会儿。
侧耳倾听的裴十三娘忽然开口:
“为何还有琵琶声?”
她的嗓音慵懒磁性,带一点点糯绵吴语的口音。
此刻一张闭目的小圆脸上,满是疑惑表情。
俏丽丫鬟微愣:“啊?”
裴十三娘眉头轻皱,突然换了个问题:
“刚刚你领这位长史郎君过来的路上,他可有说过什么话?”
俏丽丫鬟想了想,如实答道:“大人问了下奴婢的名字,然后就没说过话了。”
黑暗中,裴十三娘睁开眼睛,打量了
“你叫什么名字?”
“禀夫人,奴婢小名红绡。”
裴十三娘站起身,围绕红绡转了一圈,走到身后,她忽然停步,玉手高扬:
“啪——!”
清脆一声,巴掌结结实实落在了丫鬟红绡的屁股上。
“啊!”红绡惊呼。
裴十三娘自顾自点头:“臀儿挺翘,蛮会穿衣,裙腰裁剪的紧绷,特意衬此长处,呵。”
轻笑点评了番。
红绡一脸愕然。
两臂披着一条曳地紫金帔帛的裴十三娘忽然伸出一根食指,指向仍有琵琶声隐隐传来的隔壁幽兰小院,一脸平静的说:
“褪裙,脱了肚兜亵裤,端一盘糕点,光身进去,跪下请求长史郎君享用美味。”
红绡的脸刷一下红透到耳根子,跪地颤声:“奴婢残枝败叶,岂高攀得了年轻有为的长史大人,不……不敢自取其辱。”
裴十三娘居高临下,声冷:“汝多大。”
“奴婢今年二……二十有八。”
裴十三娘轻笑:“呵,男子不管多少岁,永远都会喜欢十八与二十八的女郎。”
顿了顿,“除非是有什么特殊癖好。那个秦思虞倒是年纪太小了点,十八的不行,那就二十八的试试吧。”
她捏起俏丽丫鬟的下巴,语气淡淡:
“行了,脱衣端盘,走进去吧,趁着隔壁琵琶声还没断。”
红绡满脸通红,拼命磕头:
“裴夫人,求求您了,放过奴婢吧,奴婢十八来此,至今已有十年,战战兢兢,从未做错事,东家怜惜奴婢,默许奴婢不卖身……
“待过完这个年底冬至,奴婢就要赎身回乡,裴夫人放过奴婢吧。楼内愿意卖身的小娘们,妾身都认识,可以帮夫人立马喊来,一定能让您满意,让长史大人满意。”
砰砰砰——!
大堂内响起了俏丽丫鬟一连串的响闷磕头声。
裴十三娘一脸奇怪的看着她:
“给我磕头干嘛,妾身又不会找浔阳楼东家强迫你,从来不干这种下流之事,妾身是买卖人,伱情我愿,这是我们扬州商帮做生意的头条规矩。
“老祖宗说,行走天下,要和气生财哩,岂可强买强卖。”
裴十三娘摇摇头。
“真的?!”
红绡一怔,立马膝跪上前,抱住她黑色裙摆下的小腿,抹拭眼角,怯怯的说:
“夫人放过奴婢……奴婢以后嫁了良家,一定给夫人烧香拜佛,日日祈福,”
“好。”裴十三娘点头,摸了摸脚边这个臀儿挺翘的俏丽丫鬟脑袋,微笑说:
“没想到你一个丫鬟,也是‘卖艺不卖身’,和隔壁的秦小娘子一模一样哩,江州这边,果然与咱们扬州不太一样,妾身记得,是谁说的来着,这叫匡庐山水神秀,养清高重节之风。”
红绡强笑讨好,附和了几声。
裴十三娘推开她脑袋,背身朝门外走去。
红绡小心吐气,擦了下汗。
下一刹那,一道属于贵妇人的磁性慵懒嗓音伴随着隔壁隐隐的琵琶声一起传来,落入红绡的耳中:
“三十两。”
红绡愣住。
裴十三娘继续淡淡报价:“一百两。”
红绡嘴巴张大。
没有怎么停顿,贵妇人的声音悠悠传来:
“五百两。”
稍微停顿:
“五百两不行,那就一千两,一千两还不行,那就两千两,你现在立马光裸身子,端盘进去,今夜过后,就能带两千两回乡。”
大堂内一片死寂。
发现身后没有动静传来,裴十三娘撇嘴:
“三千两。”
漆黑大堂中央,有俏丽丫鬟呆若木鸡的跪地,看不清表情。
“三千两也不去?”
裴十三娘没有回头,轻笑颔首:
“那好吧,只能妾身自己去送下了。不过,这三千两一次的价格,在一个时辰内都有效,你若回心转意,可以来隔壁找妾身。”
裴十三娘微笑,端着一盘糕点,慢悠悠走出黑灯瞎火的大堂。
似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毫无恼怒神色。
她面色如常的走向院门。
还没走两步,突然身后的漆黑大堂内,跑出一道身影,急切拦住裴十三娘。
“裴夫人!奴婢去,奴婢愿意脱衣去!”
红绡的脸蛋布满不正常的潮红,两手颤抖着急的伸出,要去接过面前紫金帔帛贵妇人手里那一只价值堪比等重金子的糕点盘子。
她抓了个空。
原来是裴十三娘轻盈矫捷的后撤了一步,躲避开来,她单手端盘,歪头笑吟吟:
“不是卖艺不卖身吗?不是要赎身嫁良家吗?你确定愿意去?妾身可是从来不强迫人哦,这一点,隔壁的秦思虞可以给妾身作证。”
“是是是!是奴婢自愿的”
红绡用力点头,似是为了证明,直接在露天院子里宽衣解带起来,也不怕冬日凛冽的寒风吹着凉。
她手指颤抖的解开腰带,一件件的褪衣,明明寒风凉嗖嗖的往背上钻,但此刻的红绡只觉浑身滚烫。
她咽着口水,小声问:
“夫人,这三千两什么时候给……”
裴十三娘摇头打断,竖起一根手指:
“现在不是三千两了,耽误这么长时间,好不爽利,妾身只出一千两。”
红绡一张潮红的脸一呆。
“奴婢……奴婢……”她支支吾吾,满脸懊悔,欲解释。
裴十三娘将手中糕点托盘往前递出,示意她接,语气淡淡问:
“干不干,不敢赶紧说,怎么又在婆婆妈妈?”
“干!一千两,奴婢干!”
红绡连忙去接糕点托盘,可两手又抓了一个空。
只见裴十三娘突然变脸躲开,她冷淡绕开了十分猴急的红绡,朝院外走去,讥讽一句:
“也不照照镜子,你觉得你配一千两吗?下贱玩意儿,妾身顶多出一百两,你不干,有的是人干,浔阳楼里卖身的小娘多得很,扬州瘦马,妾身也养了一堆哩,一百两都买两根好苗子。
“就一百两,若想干,跪下,爬过来,接盘子,不干,就立马滚蛋。”
一番大起大落,宛若晴天霹雳,俏丽丫鬟摔倒在原地。
裴十三娘看也不看她一眼,端盘离开院子,步伐悠悠,脸色不急,刚走到院门口,果不其然,她感到小腿再次被两只手臂死死抱住。
“裴夫人,奴婢干,一百两也行,求求夫人给贱婢一个机会吧……”
红绡深埋脑袋,声音沙哑。
裴十三娘弯腰,摸了摸下方这一颗乖巧顺从的脑袋,终于微笑递出了糕点托盘。
“这才乖嘛,比秦思虞乖多了,也节约时间多了。”她手掌拍了拍红绡的低垂脑袋:
“走吧,别让长史郎君久等,你这种有点良家气质的才有意思呢,浔阳楼的美婢制服别换,男子都喜欢这种正经的。”
少倾,看着前方那一道白花花的影子端着托盘,颤颤巍巍走进幽兰小院。
裴十三娘理了理臂弯处喜爱的这条紫金帔帛,脸上蓦然露出一个灿烂笑容。
她很会花钱,也很会赚钱。
今夜依然如此。
……
幽兰院子内,大堂灯火通明。
欧阳戎步入其中。
四周是一支颇为熟悉的琵琶曲,正被厌世脸小娘演奏,不过却与元怀民天天上值时给他绘声绘色憧憬描述的秦小娘子的演奏方式,有一点点不同。
欧阳戎默默抬手,扶住腰刀。
再三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他瞧了瞧坦“白”相见、丝毫不把他当外人的秦小娘子。
嗯,之前猜的没错,这位厌世脸清倌人不仅从外面看很削瘦,从里面看也很瘦,不仅从上面往下看很瘦,从
欧阳戎挪开目光。
反正配合上她这一张忧郁蹙眉的厌世小脸蛋,搁在前世,这叫做高级骨感美人。
另外,他现在可以十分肯定,今夜之事与元怀民无关了,而且这件事……他回头还是别和喜欢“追星”的好友说道为好……
大堂内到灯盏蜡烛不要钱的摆放,数目极多,亮堂无比,四面八方的灯光落在了秦思虞的身上,耀若白羊,纤毫毕现。
她深深低头,紧抱一把琵琶,只能勉强遮住一只白兔,漏出另一只。
琵琶美人欲起身迎接。
“继续奏,先别停。”
欧阳戎摆手阻拦,没再看她,手扶腰刀绕着大堂,转悠一圈。
确认没有任何“观众”躲藏。
欧阳戎折身返回。
他直接走到秦小娘子身前,捏住琵琶清倌人的下巴,仔细瞧了瞧她这张忧郁蹙眉的厌世脸。
没有什么被操控的迷态痴样,并且只见她羞耻避开的眼眸,眼白之中有些血丝,似是哭过,即使淡妆也难遮掩红眼圈。
欧阳戎脱下外袍,随手丢在她与琵琶上面。
他身子侧转,目不斜视。
前世那种厌世脸超模一样的骨瘦如柴飞机场,有什么好看的?
欧阳戎摇摇头,这叫年少不知“小师妹”好,错把骨瘦当个宝。
秦小娘子两手抱住充满男子气息的青白文袍,咬唇怔怔:“大人……”
“嘘,先闭嘴,也别靠近我。
“等会儿可能会有一个对我很重要的傻姑娘赶过来,若是误会了,我或许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亮,但是你肯定比我先倒霉,连月亮都瞧不见……”
手掌一直没有离开腰间裙刀的某大师兄撇了下嘴,继续啰嗦:
“现在你听我讲,今夜我只是受你邀请来此,恰好看到你疑似燥热乘凉,或有怪癖,衣不遮体的弹奏琵琶,我未强迫你,还好心给你衣服遮丑。”
他看了眼桌上茶具,先倒了一杯茶水,轻轻递出。
“说完了,轮到你了。若是你真有怪癖,你就喝茶,我立马走人,当无事发生,若是有人胁迫,你就点头,权且当做火速报案,本官来解决,正好年底了,给本官冲冲业绩。”
秦小娘子赶忙摇头,也未喝茶。
欧阳戎盯着她纠结蹙眉的脸蛋看了会儿,忽而点头:
“行吧,本官懂了,去把你主子叫来,有话直讲,勿拐弯抹角。”
淡淡吩咐一声,欧阳戎走去旁边落坐,自顾自饮茶。
秦小娘子怅然若失:“大人不满意奴家清白十数年的身子?”
女人关注点一向挺奇怪的。
欧阳戎无语。
这时,外面忽然走进来一道白生生的人影。
他转头看去,是那位叫红绡的俏丽丫鬟。
只见她两手端着一盘糕点,赤果果的走进来,在他面前曲腿跪下,耳根子血红,低头呈上糕点。
“你们都喜欢乘凉是吧。”欧阳戎无奈耸肩:“我没多余衣服了。”
红绡与秦小娘子瞬间羞愧欲绝。
后者怀中的琵琶声,也适时停下。
欧阳戎转头,平静说道:“阁下再不出来,本官就走了,以后也别出来了。”
“长史大人不愧是名扬天下的正人君子,品行端正,令人敬仰。”
一道笑语先至。
紫金帔帛贵妇人从外面莲步款款的走进,曲腿行礼:“长史大人唤裴娘即可。”
“所以你就拿这个考验我?”欧阳戎面无表情问,在桌下没人看见的地方,默默取下腰间裙刀,压在了腹前。
毕竟是正常男子。
“你们是真不防君子啊。”他感叹。
裴十三娘掩嘴笑了下,忽然变脸,转头厉声:
“谁让你停下琵琶的?不知长史大人喜欢听曲吗?”
她走上前去,扬起手掌,甩了秦思虞一巴掌:“贱婢,连琵琶都弹不好!”
秦思虞摔倒,凄凉捂脸。
裴十三娘反手又要一巴掌,却忽然发现无法作力,她转头一看,原来手腕正被一只宛若铁钳的大手稳稳抓住。
欧阳戎点头说:“小娘如花似玉,这位大娘,凶不得啊。”
“大娘?”裴十三娘身子微僵,侧目看了看笑容有些深不可测的弱冠长史,下一刹那,她温顺低头,媚眼如丝,娇滴滴嗔嘴:
“原来小郎君喜欢这个调调,爱玩长辈身份的角色扮演吗?”
“……?”欧阳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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