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炼一路都是懵的……
什麽叫我叫李青,永青侯李青的李青?
难道跟永青侯同名同姓是件很了不起的事?
好像这个名字并不稀有啊……
「想啥呢?」
沈炼一怔,拱手道,「陆大人,下官有一事不明……」
「不明慢慢想,不要着急。」陆炳笑意随和,「不过本官还是要恭喜你。」
沈炼呆呆道:「恭喜下官什麽?」
「自然是仕途啊。」陆炳笑呵呵道,「好好干,你前途一片光明。」
「???」
陆炳也不解释,转而道:「别想了,先随本官去宫中复旨。」
「哦,啊,那什麽……」沈炼乾笑道,「下官之前口无遮拦,要不还是……算了吧?」
「什麽算了?一起办差,自要一起复旨!」陆炳不爽道,「咋还不知好歹呢,看不出来本官这是在栽培你吗?」
「……下官明白,只是……」沈炼苦笑道,「下官只是不想给皇上添堵。」
陆炳骂道:「在你心中皇上就这般小气?」
「下官从未作此想……好吧,一切听陆大人吩咐。」沈炼认命般地点点头。
…
乾清宫。
朱厚熜手捧永乐大典,正在研读,听小黄门禀报二人前来复旨,这才放下,「宣。」
少顷,二人一前一后走进来,行君臣之礼。
「李青怎麽说?」
陆炳瞧向沈炼,「皇上问你话呢?」
我?
沈炼都惊呆了——不都是你们在说吗,我,我就是陪衬啊,他跟我说啥了啊?
「愣着干嘛,还不回皇上话!?」陆炳低叱道。
沈炼咽了咽唾沫,搜肠刮肚半晌,也只有那一句话,因为李青就对他说了那一句。
「回皇上,李青说……」沈炼硬着头皮道,「李青说他叫李青,永青侯李青的李青。」
「哦?」朱厚熜眸光大亮,「当真!?」
「是…。」
「哈哈哈……甚好,嗯,甚好。」朱厚熜大喜,真的开心。
只要李青松口,就好办了……
朱厚熜朝陆炳使了个眼色,而后挥了挥手。
「臣告退。」
二人再行礼,退出大殿……
「你立功了。」
「下官……立功了?」沈炼满脑门问号。
自诩还算聪明的他,可自打遇着李青之后,他就深感脑子不够用。
就拿今日来说,明明每个人说的每句话,他都能听懂,但组成在一起,表现出的怪异……实令他费解难当。
我立啥功了?
我屁都没放一个,还冲撞了皇上……咋就立功了?
沈炼抓住陆炳的手,一脸渴望,「陆大人,您能为下官解惑一番吗,下官……真的不明白啊。」
「答案都告诉你了,是你太笨了。」陆炳幸灾乐祸道,「想不明白就好好想,今日想不明白,明日接着想,总归会明白的。」
沈炼:「……」
「行啦,别苦着一张苦瓜脸了。」陆炳清了清嗓子,「回去准备一下,明日升你做千户。」
「千,千户……」沈炼没有惊喜,只有惊吓。
他根本不知道立了什麽功,为何会升职……
只知道今日能稀里糊涂的升职,明日就可能稀里糊涂的贬官,甚至……大祸临头。
庙堂凶险,进京之前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他没想到竟凶险至斯。
来京师不过数月,就从百户升为了千户,此等晋升速度……让他心慌。
明明只是照本宣科,按部就班,也没办什麽大案……
「陆大人,下官实在惶恐!」沈炼一脸严肃,「下官愚钝,恳请陆大人指点一二。」
「服了你了……」陆炳对沈炼观感极好,也不想吓着他了,只得道,「从你穿上这身飞鱼服时,就注定了不凡。」
「为何陆大人如此栽培下官?」
陆炳怪异道:「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是本官栽培?」
「难道不是……」沈炼一怔,沉默下来。
陆炳拍了拍他肩膀,笑道:
「话说回来,本官也挺欣赏你的,我知道,文官出身的你,心理上对锦衣卫有些排斥,这我能理解。不过啊,等你在京师待久了,你就会逐渐明白,厂卫没你想的那般坏,京中大员也没你想的那般好。」
言罢,陆炳径直往镇抚司衙门走,背对着驻足原地的沈炼,道:
「不必去衙门了,回去跟家人庆贺庆贺吧。」
沈炼无声点了点头,目送陆炳走远,又驻足良久,才挪动步子。
走的不是回家的路,而是去连家屯的路……
大门虚掩着,门锁是坏的,倒不用再跳院墙了。
『铛铛铛……』
「本官沈炼……」
话未说完,一道无奈的嗓音响起:「进来吧。」
沈炼深吸一口气,推开门缓步走小院儿。
却见李青丶黄掌印正在吃喝,不由又是一呆。
「黄公公,你怎麽还……」
「这又不是你家,咱家走不走,关你屁事。」黄锦翻了翻小眼睛,「你怎麽又来了?」
沈炼拱手道,「下官有事请教李青。」
黄锦看向李青。
李青微微颔首:「过来坐吧。」
沈炼不再客套,上前坐下,开门见山:「敢问,永青侯的李青,何意?」
「你猜?」
黄锦恶趣味道,「往离谱了猜。」
沈炼:「……」
「难道……阁下是永青侯的后人?」
这够离谱了,哪有子孙和祖宗同名的道理?
黄锦啜了口酒,啧啧道:「有那味儿了,不过,还不够离谱。」
沈炼苦笑摇头:「真猜不出来了。」
「你为何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李青不解。
沈炼叹息:「稀里糊涂的被锦衣卫抓走,稀里糊涂的被无罪释放,稀里糊涂的进京做了锦衣卫,稀里糊涂的升了官……我不想一直稀里糊涂下去了,我想知道……为什麽?」
「真想知道?」
「嗯。」
「真要告诉他吗?」黄锦提醒,「三思再行啊。」
「瞒不了太久了。」李青摇头示意无妨,朝沈炼道,「永青侯的李青,意思是……李青等于永青侯。」
「你是说……你是永青侯?」
「嗯。」
沈炼皱眉道:「据我所知,永青侯还健在呢,难道爵位还能提前传承?退一步说,即便可以,按照规矩,接任永青侯爵位的当是永青侯长子,而你……你当是孙子辈儿吧?」
「……」
「反了,永青侯是孙子。」黄锦说。
沈炼讷讷道:「是啊,下官就是这个意思。」
黄锦扶额,头一次犯了厌蠢症,「哎呀,笨,真笨,咱家说的是,当今永青侯是他孙子。」
「啊?」沈炼大惊,「这怎麽可能!?」
「情况就是这麽个情况,你问了,也告诉你了,信是不信取决于你。」李青抿了口酒,「若没别的事,我和黄锦就继续喝酒了。」
「叨……叨扰了。」
沈炼怔怔起身,怔怔往外走,怔怔出神……
没得到答案之前,只觉荒诞,得到答案之后……更荒诞了。
这个世界太癫了……
~
「真不会出问题吗?」黄锦关心的问。
李青轻笑道:「其实也没什麽,许久之前,我就预料到了今日,也做过评估,总体来说利大于弊。」
顿了顿,「莫要小瞧了你家主子,他知道分寸。」
「好吧。」黄锦抓了抓头,「那什麽,好不容易来一趟,这次就多逗留一阵儿呗,也好把把关,以防皇上用力过猛,成不?」
李青微微点头:「会留一段时间。」
「多久?」
「十天半月吧。」
「啊?就这点时间啊?」黄锦倍感失落,接着,将大脸凑近李青,「李青,你看我老了没?」
「油光满面,哪里有老的样子?」李青翻了个白眼,「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的大胖脸,几乎没有皱纹好不好?」
「我……」黄锦气道,「我这是胖,只是把皱纹撑起来了,并不代表没有。」
李青一笑置之,「喝酒还那麽多废话。」
…
次日早朝。
朱厚熜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惊愕,亦或说,摸不着头脑的论题——
论永青侯!
还是洪武朝的永青侯。
群臣费解,实不明白皇帝为何如此。
要知道,金陵李家可是来自景泰皇帝封的永青侯啊。
论这个永青侯,还能让李家感恩朝廷,论洪武朝的永青侯……有啥用啊?
再说了,永青侯无论在实录中,还是身后名都是妥妥的正面人物。
被冤枉了才翻案,又没冤枉他,干嘛如此?
不过,皇帝很快给了答案。
——永青侯之名,不足以彰显永青侯之功。
群臣:「……」
洪武朝的永青侯早都死了,且也没个后人继承爵位,甚至连死在了哪儿都不知道,你这不吃饱撑的吗?
可皇帝都发话了,这事儿也不花钱,议就议吧……
于是乎,
群臣纷纷翻阅实录,太祖实录丶太宗实录丶仁宗实录丶宣宗实录……以及大量的起居录。
实录还好,起居录可是翻出了大新闻……
我滴个乖乖,知道永青侯勇,不想……竟这麽勇。
尤其是太祖起居录中:上,提剑砍杀李青,李青闻之,四处逃窜,边逃便曰:「小棒受大棒走。」
此类桥段发生之频繁,简直……隔三差五。
太宗起居录中,也涵盖大量的「李青这厮,真乃混帐」等几近骂脏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