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没捷径可走了,倒也没必要再贩卖昔日情怀。
张居正又是一揖,告辞离开。
「你等一下。」
张居正一怔,回过身,目光询问。
李青沉吟片刻,道:「你还年轻,未来有大把时间,可大展拳脚,我不想行拔苗助长之举。」
张居正轻轻点头。
正欲离去,却听李青又说:
「提拔你是皇帝的事儿,不过,我可以提供一个机会。」
张居正呆了呆,心头狂喜。
「明日辰时末左右你再来一趟。」李青说道,「到时候,你在皇帝跟前展示吧。」
顿了顿,「我在京师待不了多久,未来,也不会长住京师,打铁还需自身硬,走我的门路长久不了。」
「谢侯爷抬爱。」张居正深深一揖,「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个道理学生明白。」
李青失笑道:「我不是你的老师,你不是我的学生。」
张居正脸上一热,悻悻称是。
「对了,明日见了皇帝,不要上来就行君臣大礼,」李青说道,「不要暴露皇帝的身份。」
张居正:「???」
「去吧!」李青挥挥手。
「是,下官告退。」张居正不好深问,拱手告辞……
张白圭?张居正……
时间节点好似对得上,重名的可能性不会太大,只是这一条鞭法,明明是桂萼的主张啊……
李青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去想了。
对历史上的张居正,李青就知道一个一条鞭法,至于别的……
就只知道张居正是一个极其优秀的政治家,铲除积弊,为大明续了一口气,其他就一概不知了。
「嗯…,历史上的一条鞭法,应该也是桂萼提出来的,大概率是没得到重视,亦或推行受阻,没有贯彻推行,故才在张居正的手中发扬光大……」李青不禁苦笑,「先是戚继光,后是张居正,我又影响了一个大明的风云人物。」
李青倒也不是遗憾,就是觉得怪怪的……
历史上的张居正李青不了解,可时下的张居正,李青对其品性倒是有了一定认识。
腹黑!
一点也不洁身自好!
清流却不清流……
当然了,李青并不觉得这样有什麽不好,具备这些品质,才能脱颖而出……
「想什麽呢?」李雪儿走来。
「没什麽……」李青收回思绪,瞅了厢房一眼,道:「你打他了?」
李雪儿咕哝道:「也就一下下吧。」
李青笑了笑,起身道:「去叫上他,咱们出去逛逛,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师,不好好游玩一番岂不白瞎了?」
李雪儿点点头。
不过,没等她去叫,朱厚照便颠颠儿跑了来。
「还是李青知道疼人儿……」
二人:「……」
~
次日。
三剑客早早就来了,还带了可口早膳。
朱厚熜对朱厚照不胜其烦,用过膳没一会儿,便以消食为由,邀李青出去单独谈话……
初夏的清晨,露水很重,微风拂面,清清爽爽,让人心情愉悦。
「这次漠北之战过后,先生又要离开对吧?」
「嗯,我还有紧要事要做。」李青颔首道,「我从未怀疑过你的能力,只要你端正态度,我没什麽可忧心的地方。」
朱厚熜问:「我这态度可算端正?」
李青微微点头:「挺好的。」
「那先生满意否?」
「满意。」
朱厚熜不再说,似乎在等李青说。
又走了一阵儿,
李青说道:「关于长生,能教的我都教了,放平心态,好好做皇帝,好好生活,不要有太强的得失心。」
朱厚熜默然。
说不失望是假的。
「真就没有别的了?」
李青笑问:「你可见我如何修行?」
朱厚熜无言。
「长生不是修出来的,没有可复制性,患得患失,庸人自扰。」李青轻轻道,「为国为民,名垂青史,万民敬仰,未尝不是另类的长生。」
朱厚熜长长一叹,低落道:「敢问先生,朕天命还有多久?」
「许久。」
李青好笑道,「人常说,自家人知自家事,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不知?」
「可我想……」
「不要问,问了我也不会说。」李青叹道,「十年丶二十年丶三十年……哪怕百年,你得知之后,依旧会惶惶不可终日。再者,我没你想的那麽神,可以一眼看人生死。」
顿了顿,「未知的生活,才多姿多彩,一眼望到生命尽头,你眼里就只剩生命尽头了,在这方面,不要求知。」
落后一个身位的黄锦,附和道:「人生难得糊涂。」
瞅瞅人黄胖子的觉悟?李青笑吟吟道:「心宽才能长寿,修身之法,我悉数传授给你了,这修心之法……你可以向黄锦学学。」
朱厚熜哭笑不得,苦闷道:「黄锦可以没心没肺,我怎麽能像他那般?我真那般,怕是你又要不爽了。」
李青说道:「我是让你学他的不焦虑,不无谓的消耗自己。」
「心宽能体胖,亦能长寿,该做的事做,没意义的事,不要胡思乱想。」李青幽幽道,「我不是你的敌人,大明有我,你心不安?」
朱厚熜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长长叹息一声。
良久,
朱厚熜改换话题,问:
「战后,你还回来吗?」
「回来!」
李青说道,「我有些谋划,需要朝廷配合。」
「什麽?」
「放轻松些,是好事。」李青笑呵呵道,「发财的谋划。」
闻言,朱厚熜不再紧张,喜形于色,「先生不妨先说说看。」
「收割大富的财富!」
「啊?」
朱厚熜震惊,「如此,真的好吗?」
非是他仁慈,而是这样做……一个不慎,不但会有损朝廷体面,且还会打击到工商业。
时至今日,朱厚熜对资本已不再排斥。
无他,消灭资本,会严重打击到朝廷财政收入。
当然,对收割大富的财富,朱厚熜还是十分热忱的,怕的是因小失大。
「请先生仔细说说。」
「不急,三言两语也说不完,打完仗再说这个。」李青轻笑道,「把心放在肚子里,我不打无把握之仗。」
朱厚熜缓缓点头,望向远方,轻轻道:
「在先生眼中,朕这个皇帝合格吗?」
「合格!」
李青笑着说,「其实一直都挺合格的,只是心胸不够宽广而已,我对你有情绪,却还如此宽容,何也?就是因为大事上你不犯浑!」
顿了顿,「不过,我现在对你没什麽情绪了,不要再脆弱敏感,我可没什麽嫡长子情结,大明的皇帝过半都不是嫡长子继承的皇位,我不一样辅佐?」
十帝之中,真正意义上嫡长子继承的……只有三个人。
小胖是一个,朱瞻基是一个,朱厚照是一个。
朱允炆丶朱棣丶朱祁镇丶朱祁钰丶朱见深丶朱佑樘丶朱厚熜,严格意义上来说,都不是以嫡长子的身份继承的皇位。
「都做皇帝了,还在意这个做甚?」李青好笑道,「御极三十载,还在为兴王世子这个出身自卑?」
朱厚熜愕然,少顷,重重点头。
「是我着相了。」
李青『嗯』了声,轻轻说道:「好好做皇帝,做一个上对得起祖宗丶下对得起子民的皇帝,做一个合格的君父。」
「嗯。」
……
又走了一阵儿,李青道:「我们回去吧,人也该来了。」
「谁?」
「国子监司业张居正!」
李青说道,「这人像是个干大事的人,你好好考问一番,看是否可堪大用,当然,你也不用因为我,就对他另眼相待。」
「张居正……」朱厚熜对一个国子监司业并不了解。
陆炳上前道:「张居正,字叔大,五岁识字,七岁能通六经大义,十二岁考中秀才,十三岁时就参加了乡试,十六岁中举人……」
朱厚熜缓缓道:「这麽说来,还是个神童了。」
说到神童,他神色有了些许变化,显然想到了杨廷和父子。
不过,朱厚熜讨厌的只是杨廷和丶杨慎,并非是讨厌神童。
哪个帝王不惜才?
朱厚熜轻笑道:「能入先生法眼的人不多,朕可要好生考教一番。」
…
小院儿。
四人走进来时,张居正都恭候多时了。
见皇帝真来了,张居正心情激动的不行,忙上前行礼,却又思及昨日李青的嘱托,不由僵在原地。
李青道:「稍等一下。」
「朱寿丶小雪儿,咱们出去逛逛,给人腾个地儿。」
朱厚照不是皇帝了,可却是实打实的先帝,且还是朱厚熜的长兄。
怎可给朱厚熜下跪行大礼?
可一旦点出『皇帝』,朱厚照再不忿也得跪拜小老弟!
少顷,姑侄二人走出来。
朱厚照自明白李青的良苦用心,这次乖巧的很,都没调侃小老弟,便先一步走了出去,李雪儿与他一起。
李青笑了笑,「你们尽情畅聊,我们中午不回来。」
「先生慢走。」
「永青侯慢走。」
随着院门关上,张居正忙又续上君臣大礼,「微臣张居正……」
「免了。」
朱厚熜摆摆手,径直走到石桌前坐了。
张居正跟上前,恭敬肃立。
朱厚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点头道:「确是一表人才,李青为朕引荐了你,不过,你也得接得住才行。」
张居正恭声称是,心情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