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演武场。
刚过中午,俞大猷便下令停止演武,给所有人放了半天假。
戚继光很是不解,问:「俞大人,皇上虽未下达命令,可战事在即是不争的事实,这可不是懈怠的时候啊,正所谓,临阵磨枪,不利也光……」
「明儿个皇上来观演武,可不得养精蓄锐一下啊?」俞大猷哼哼道,「打仗是一方面,做官也不能落下了。」
「这样啊……」戚继光恍然,接着奉承道,「大人英明。」
俞大猷嘿嘿道:「瞧你做人做事倒也可圈可点,咋一点人事都不干呢?」
戚继光:「……」
这个不干人事并非是在骂人,而是人情世故方面的人事,通俗来说,就是请上官吃吃喝喝,培养一下关系。
戚继光不是不懂这些,更不排斥,怎奈……实在是囊中羞涩,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戚继光红着脸道:「待打了胜仗,属下定……」
「这是你的词儿吗?你个兔崽子还给我画上饼了……」俞大猷笑骂道,「行了行了,走走走,我请。」
家有悍妻,何其不幸!
夫人误我啊……
戚继光满心委屈,无处诉说。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时下体现的淋漓尽致。
兜儿比脸还乾净的戚继光,只能装孙子,满脸讪然。
「呃呵呵……让大人破费了,回头属下定回请大人。」
相处也有段时间了,俞大猷对戚继光多有了解,知道他不是真抠门,只是没钱。
「我说,你就那麽怕你媳妇儿吗?」俞大猷恨铁不成钢道,「堂堂丈夫,财权却被娘们儿把持,这倒也罢了,爷们儿嘛,花钱大手大脚,留不住财,我勉强能理解,可你总得有点私房钱吧?你瞅你混的……」
戚继光弱弱道:「本来是有的,只是……」
「只是什麽?」
「丢了。」
俞大猷气到破防,「你可真熊,未来,可别整个将熊熊一窝。」
「这不是一码事,带兵是带兵,跟怕媳妇儿不是一码事。」戚继光抗议。
~
次日清晨,天微微亮。
黄锦便到了。
朱厚照知道李青是去干嘛,急得直搓手,迫切想一起去演武场。
李青哪可能让他去?
都实岁五十九,虚岁六十,晃六十一,毛六十二的人了,还演个屁的武!
万一这厮忘情之下,来上一句「我乃威武大将军」,那乐子可就大了。
「老实待着,再跟我腻歪,一巴掌呼死你!」
朱厚照:「……」
见李青铁石心肠,只好求助黄锦,「大胖子,我跟你家大人可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啊,你们去哪儿?带上我呗……」
黄锦哼哼道:「少给自己脸上贴金,还我家大人的兄弟,你若知我家大人的身份……腿肚子都得打颤。」
「……给个面子嘛。」朱厚照拉着黄锦不撒手,跟二皮脸似的。
「起开!」黄锦袍袖一甩,哼道,「永青侯儿子的孙女的夫君的爷爷,可没这麽大的面子。」
朱厚照无奈,撒泼似的往地上一坐,「带我一个能咋滴!?」
「小寿子又淘气……」李雪儿趁机占便宜,哼哼道,「李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你……」
「我们走!」李青懒得搭理,率先往外走。
黄锦对昨日被灌酒耿耿于怀,狠狠瞪了瞪小眼睛,这才跟上李青。
「唉,真让人羡慕……」朱厚照望着空荡荡的院子,长吁短叹。
李雪儿揶揄道:「不想吃皇帝的苦,还想享皇帝的福,你咋不上天?」
「李青不就是?」
「你跟他比?你可真不要脸!」李雪儿无情嘲讽。
朱厚照破防道:「咱俩要是一辈儿的,我非跟你一较高下!」
「一较高下?好啊!」李雪儿拍拍手,道,「来来来,别把我当长辈,咱们试吧试吧……」
……
李青与黄锦来到演武场时,太阳已高高升起,数千人列阵齐整,甲胄鲜明,正在接受皇帝检阅……
这种时候,谁也不能抢皇帝的风头。
李青与黄锦远远看着,不急着上前。
「哪个是戚继光?」
「距离有点远,你让我好好瞅瞅……」黄锦瞪着小眼睛瞅了好一会儿,伸出粗短指头,指了个方向,「搁那儿呢,右二。」
李青抬眼望去。二十上下,英姿勃发,面孔潮红,激动莫名……
太年轻了,还未有大将风采,只有浓浓的热血男儿姿态。
这可是将战损比压缩到极致的男人。
浩瀚华夏史,论军事才能,戚继光并不拔尖;论练兵带兵,戚继光绝对是第一梯队;论战功,戚继光不算出彩;可若论战损比……
戚继光绝对是一颗最闪耀的璀璨明星!
虽说时下的戚继光还不具备这些,但这并不妨碍,李青对其的好感度。
「这就是戚继光啊……」
李青欣然点头,瞧个不停……
不多时,随着皇帝一声令下,演武正式开始……
数千人动员起来,人头攒动之下,哪怕李青,也很难始终锁定在一个人身上,索性也不再只盯着戚继光,开始观看演武。
大炮轰,大炮轰,大炮轰完骑兵冲;骑兵冲,骑兵冲,骑兵冲完步兵冲……
当年忽兰忽失温一战,朱棣奠定的明军战法,时隔百馀年,仍是经久不衰。
李青却不认为这有什麽不好。
这战法是简单,可却十分好用,尤其适用于大军团作战。
其实,这种战法也可以称之为——三位一体!
只不过,不是海陆空三位一体,而是,神机营丶三千营丶五军营,三位一体。
其功能性是一样的,都是将不同的兵种发挥出最大潜力。
在军工科技没有革命性的突破之前,这种战法便是再过百年,哪怕数百年,都依旧是最强的。
简单,却难解。
优势之下,更是所向披靡……
不然,当初于谦将三大营改为十团营之后,李青也不会迫切改回来。
三大营,才是最合理的!
李青望着偌大的演武场,望着演武的众将士,满是欣然之色。
朱厚熜今日也穿了轻便铠甲,驱马赶至近前,翻身下马,爽朗一笑,道:「先生,我嘉靖朝的军队如何?」
「……挺好的!」
李青点点头。
如此场面之下,自不能泼皇帝冷水……
演武是高强度的体力活,加之今日皇帝亲临,将士格外卖力,才大半时辰,便已初显疲态。
李青建议道:「这只是演武,训练的是协同作战,强度不宜太高。」
朱厚熜颔首,让黄锦去叫停,朝李青道:「去行宫聊吧。」
李青微微点头,又瞅了眼一众将士,道:「一会儿让俞大猷丶戚继光也来。」
「没问题。」朱厚熜满口答应……
行宫内。
二人相对而坐,朱厚熜挥退随行奴婢,便开始问询有关长生方面的事。
李青一一解答。
并言明,长生不是永生,长生只能增加寿禄云云……
朱厚熜遗憾丶失望,却也能接受。
这些年来的修道,以及自身变化,让他明白,自己不可能无穷无尽的活下去。
末了,朱厚熜长长一叹,道:「先生也不能永生吗?」
「不能!」
李青道,「世间万物,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永生,我一样会死,只不过……我与这时代的人天生不同。」
「这时代?」
「你可以理解成……我与常人不同!」李青说。
朱厚熜没听明白,却也没精力纠结这些,道:「不能永生我可以接受,可我……我能不能如先生你一般,保住当下状态,不再被岁月侵蚀丶衰老?」
「这个……」李青苦涩道,「你可知道,这连我师父都做不到?」
「可先生你做到了。」朱厚熜目光灼灼的说。
李青:「我能做到,不是我有能耐,只是我运气好。」
「运气好?」
「嗯。」李青点头道,「就只是运气,纯粹的运气,当然了,我不觉得这是幸运。」
朱厚熜苦笑:「这还不够幸运?」
他不能理解。
李青知道以嘉靖的性格,注定理解不了,摇了摇头,转而道:
「你之心态变化,黄锦都与我说了,挺好的。」
朱厚熜愕然,随即释然,轻轻叹息:「对长生,我是没那麽执着了,对皇帝……我以前态度确实不够端正,我也在改变……可我还是想长生,很想,很想……」
「这江山是朱家的,时下是我的,我自当担起重任,我以前也没想过消极对待,以后我会更积极。」朱厚熜认真道,「其实,你也乐意我长生,对吧?」
李青颔首。
「你想我长生,是因为你不想这麽累了,你想清闲些,可换之其他皇帝长生,也是一样的,比如……宪宗皇帝。」
朱厚熜自顾自说道,「所以啊,你根本没能力让人长生……」
李青默然。
执迷不悟的朱厚熜终于悟了,可李青却开心不起来。
「你很失望?」
「嗯,很失望……」朱厚熜低着头,情绪低落。
良久,
他抬头直视李青,一字一顿,「长生不全是假的,对吧?」
李青微微点头:「丹药丶吐纳丶太极……都有助于延长寿禄!」
朱厚熜默然。
李青突然问:「你若真长生了,你想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