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接了圣旨,戚继光就总有种不真实感。
一路上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自己这麽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官儿,是怎麽入的皇上法眼。
本想着来了京师,一切就真相大白了,不料,事情更加扑朔迷离……
见了皇帝,也引来了锦衣卫,还是两眼一抹黑,时下又莫名多了个上官,且一看就不咋好相处,加之媳妇儿也赖着不走了,戚继光一个头两个大。
一百两真心不少了,可问题是……啥时候是个头啊?
「俞大人丶沈千户,可否稍微透露一下情况?」戚继光可怜兮兮道,「我总该知道我为何来京,来京为何吧?」
粗犷汉子挠挠头,看向沈炼,「眼下能说不?」
沈炼沉吟了下,微微点点头,「简单说说还是可以的,具体情况……倒也不是不能说,而是还没定下来呢。」
「沈千户这话说的,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啊……」粗犷汉子翻了个白眼,继而瞅向戚继光,道,「你是什麽官儿?」
「下官登州卫指挥佥事!」
粗犷汉子一脸无语,「你可知本将军是什麽官?」
这我哪儿知道去,你又不说……戚继光更无语,「请俞大人示下。」
「笨蛋,都自称本将军了,自然是武官啊。」粗犷汉子笑骂。
戚继光不由恼火,这算什麽答案?
不料,对方却是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你是武官,我也是武官,武官聚在一起能干嘛?」
「这个……」戚继光醍醐灌顶。
还能干嘛?
自然是打仗!
念及于此,戚继光精神振奋,激动得脸都红了。
啊~哈哈,夫人啊夫人,你还是要回家了……戚继光被巨大的幸福包围,心中再无丁点火气,喜形于色。
粗犷汉子只道是小年轻建功立业心切,才如此激动,不由赞道:「哈哈!好样儿的,这才是大丈夫,别总想裤裆里的那点事儿。」
戚继光:-_-||
沈炼:「咳咳……」
粗犷汉子忽的想起人家媳妇儿还在门外呢,讪然道:「那什麽,在军营久了,说话一时改不过来……给你两日时间,该乾的抓紧时间,赶快养足精神,咱们操练起来。」
「……是。」
「沈千户,咱们去下一个地方!」
沈炼颔首,起身道:「告辞。」
「两位慢走。」戚继光相送……
~
「夫人,刚才之事,你当也听到了,接下来为夫要为打仗做准备了。」戚继光一脸凝重,「战事无小事,只能委屈夫人独自回去了。」
对妻子独行,戚继光并不担忧,自家媳妇儿什麽水平,他可是亲身领教过,绝不是什麽娇滴滴的弱女子。
「你这不还没打仗的吗?」王氏白眼道,「等你要上战场时,我再走不迟。」
「夫人你……」
「嗯?」
「留下当然也可以哈。」戚继光摸了摸鼻子,深情道,「可为夫不想你也受锦衣卫监视。」
王氏指了指门口,「问题是人家锦衣卫已经开始了啊。」
「为夫还没有开始操练,你现在走还来得及。」戚继光一脸『为你好』的表情,乾笑道,「京师这人生地不熟的,且留下也被限制自由,真不如在家里舒心。」
「妾去催催饭菜。」
「砰——!」戚继光拍案而起,「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王氏动作一滞,旋即双眉倒竖,「你说什麽!?」
「我……」戚继光缩了缩脖子,悻悻道,「为夫也是为你好。」
王氏冷着脸一步一步逼近……
「夫人,冷静,冷静,你听我……」
「锵——」
王氏一把拿过挂在床头的宝剑,三尺青峰飒然出鞘,戚继光只觉脖子一凉,霎时间,冷汗都出来了。
根本不敢动!
「解释解释什麽叫夫为妻纲?」
戚继光喉头滑动了下,艰涩道,「这个……你不都知道嘛。」
「解释解释,什麽叫夫为妻纲!」王氏抖了抖剑锋。
「呃…是,夫为妻纲的意思是……丈夫要为妻子做好表率,正所谓:夫不正,妻可改嫁。」
戚继光选择性的解释,至于另一层含义,却是怎麽也不敢说出来。
「锵!」王氏收剑入鞘,淡淡问,「夫君你饿不饿?」
「我……应该是饿了吧?」戚继光有些不确定的说。
「那妾去催饭?」
「不用,我去……」
「嗯?」
「辛苦夫人了,夫人慢走……」
苍天唉……戚继光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两眼无神,生无可恋。
~
御书房。
严嵩应召而来。
朱厚熜开门见山,「时下,未归顺大明的草原诸多部落,没一个安分的,朕欲打一仗,回头你造一下势。」
严嵩心中一动,沉吟道:「敢问皇上,战事的发动可有大致日期?」
「看情势吧,快则三四月,慢则六七月。」朱厚熜说道,「钱粮筹措无需你操心,你掌控好舆论便是。」
「臣遵旨。」严嵩恭声问,「主将方面……?」
「朕已有安排。」
朱厚熜道,「此事,朕只与你一人说了,可不能走漏了风声,至少,在大势未成之前,不能让旁人知晓,切记。」
「……臣明白。」
严嵩暗暗一叹,刚活络起来的心思,再次沉寂。
儿子的计策虽好,可也具有相当大的风险,无论李青,还是皇帝,都是极端聪明之人,连眼睫毛都是空的,万不能莽撞了……
严嵩暗暗警醒自己,不能因小失大,问道,「皇上希望快一点,还是稍微慢一点?」
朱厚熜思忖少顷,道:「快一点吧,迟则生变!
这一次,朕不打算在秋末初冬时发动战争了,在水草丰美之际打败他们,才能起到更好的震慑效果!」
「皇上圣明,如此看似吃亏,实则有奇效。」严嵩日常溜须拍马,「若皇上没有别的吩咐,臣这就回去准备。」
「等一下。」
朱厚熜道,「严世蕃还未考中功名是吧?」
「呃……是,犬子无能,让皇上见笑了。」
「哎?话不能这麽说,有无才华,跟八股文没有绝对关系。」朱厚熜笑道,「嗯…,先从工部主事做起吧,待做出一番政绩再做升迁。」
严嵩一惊,「皇上……」
「去吧。」朱厚熜抬手摆了摆,「这件事务必办好,国之大计,万不可懈怠。」
「臣遵旨,谢皇上隆恩。」
严嵩满心欢喜的退出大殿……
过了会儿,
站殿小太监缓步走进来,「皇上,徐尚书到了。」
「宣。」
少顷,徐阶走进来,撩袍行礼,「微臣参见吾皇万岁。」
「免礼。」
朱厚熜放下朱笔,同样的话术又复述了一遍。
徐阶当即表态:「关外蛮夷一向不习教化,讲道理不管用,施恩虽有效果,却也会滋生傲慢之心,臣以为皇上所言极是,给其好处,不如捅其一刀。」
「哈哈……说得好!」朱厚熜爽朗一笑,说道,「如今内阁只有严嵩丶李本,这票拟质量也多有下滑,时下内阁正缺人手,徐卿以为谁补充进去最好?」
徐阶恭声道:「皇上,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出兵日期虽还未定,却可以先行准备,臣愿为皇上试探户部丶兵部的态度,在不暴露皇上主张的情况下,争取他们的支持。
至于内阁人选……皇上慧眼如炬丶明察秋毫,想来已有心仪人选!」
顿了下,徐阶眼睑低垂道,「再者,臣非即将致仕的阁员,没有资格举荐谁,也不敢举荐。」
朱厚熜轻轻笑了,「朕看徐卿你就挺合适的。」
「啊?」
「这这这……」徐阶满脸呆滞,好一会儿,「皇上,论资历丶论才干,臣都非出类拔萃,还有很大进步空间呢。」
「那……朕再想想?」
徐阶:「……」
「皇上治国素来三思而行,这是国之大幸,亦是民之大幸。」徐阶正色道,「请皇上放心,臣一定不负皇上栽培。」
「嗯。」
「臣告退。」
…
「啪啪啪……」徐阶自甩耳光,「让你矫情,让你矫情……」
~
徐府。
「徐师,您这是……?」
「啊,没什麽……冷风吹的。」
张居正清了清嗓子,压下笑意,岔开话题道:「徐师,今内阁有缺,不知多少人盯着丶盼着丶抢着,咱们可要努力了啊。」
「抢?」徐阶笑了,「皇上不给谁能抢?当今皇上可不是孝宗,一切早有定数。」
张居正神色一动,喜道:「这麽说……非徐师莫属了。」
「咳咳……不说这个,八字还没一撇呢。」徐阶抬手下压,捋须道,「前两日跟昔日同僚闲聊,国子监缺个司业,叔大你在翰林院日久,可有人选推荐?」
张居正愣了下,忙起身一揖,道:「学生不才,愿为徐师拓展人脉。」
闻言,徐阶既欣慰,又郁闷。
瞅瞅人家这脸皮……
「可有信心做好?」
「长者赐,不可辞!」张居正也不说大空话,直接来了个定性,同时,又在无形中拉近了两人关系。
这抓机会的能力,连徐阶都自愧不如。
唉,要是在宫里我也来一句『君赐不可辞』,也没这麽多事儿了……徐阶气苦的想着。
徐阶本欲装一波,却被张居正秀了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