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府。
严世蕃一进家,就看到老爹立在檐下,满脸惆怅。
「爹,你这是咋啦?」
严嵩幽幽一叹,「李青回来了。」
严世蕃一呆,惊道:「回来做国师?」
「说是为皇帝而来,很快就走。」严嵩苦闷道,「有这麽一个人在,谁也别想安生。」
严世蕃眼珠转了转,道:「爹,我有一计。」
「就你?呵呵,收起你的计,连皇帝都对付不了的存在,你能对付?」严嵩呼了口气,转身进屋。
严世蕃忙追上,一边道:「有没有用,爹你听了再做评断成不,真若没用就当我没说,又不损失什麽。」
追到客堂,严世蕃在老爹边上坐了,道:「对付李青,我不止一计。」
严嵩嗤笑,都不稀得听。
严世蕃也不气恼,笑呵呵道:「其实李青也没你想的那麽可怕,他一样有弱点。」
「你是不是想说金陵李家?」
「当然不是。」严世蕃摇头道,「有没有李青,李家都动不得,这点常识儿子还是明白的,我是说……针对李青本人。」
「那你可得先备好棺材……」严嵩活动了下筋骨,哼哼道,「不过也没多大关系,老子我应该还能生。」
严世蕃:「……」
「行了,让我静一会儿。」严嵩不耐道,「到现在都还没个功名,你还献上计了?」
「真有办法……」严世蕃见老爹欲发飙,忙道,「一刻钟……不,给我半刻钟时间,若没有用,你抽死我都成。」
严嵩愣了愣,好笑点头:「那你就说说,李青的弱点是什麽?」
「为国为民!」严世蕃道,「他不是一向自诩为国为民嘛,可他主张的国策,却并非百利无害,完全可以利用起来。」
严嵩皱了皱眉,刚欲说些什麽,严世蕃打断他,说:
「爹,你就甘心这麽一个人,始终压在你头上?再者,你猜皇上想不想他安分点儿?」
严嵩默了下,道:「李青可不是傻子。」
「这我自然知道,儿子的意思是……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严世蕃阴恻恻的说。
闻言,严嵩来了兴致,「仔细说来。」
「我们可以从收回草原方面做文章!」严世蕃说,「现在剩下的草原部落,可都是刺头,可谓是乾柴烈火,只要一颗火星,便能促成天雷沟通地火,从而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出现,届时……」
「慢来。」严嵩打断他,道,「李青不论,我且问你,皇上会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严世蕃笑了笑,道:「皇上愿意看到群臣个个言听计从丶马首是瞻,皇上愿意看到官员一心为公丶两袖清风……上述情况可会发生?」
严嵩一时竟无言以对。
「爹,你比我更清楚权力场是怎麽个情况,张孚敬靠着议礼做上了内阁首辅,夏言标榜清高,可纵观其为官数十载,谄媚丶狂妄程度较之张孚敬更有过之……记得大高玄殿初建成,皇上第一次斋醮,夏言是第一个敬献青词之人,之后因文采不如咱们父子,才又调头攻讦……」
严世蕃道,「历史一次又一次的证明,谁先拉低下限,谁吃的满嘴流油。」
「你说的这些倒不为错……」严嵩微微点头,轻叹道,「可无论张孚敬,还是夏言,亦或你爹我,都是走的媚上的路子……不过还是有区别的。平心而论,我三人中,属张孚敬最值得称道,你爹我就稍次了,至于夏言,既不会做官,也不会处事,最令人不耻。」
「可不咋地,刚做首辅那会儿,就向皇帝索要上柱国他是头一个,活着的上柱国……呵呵,比开国六公爵都威风。」严世蕃冷笑道,「爹,你就该听我的,不动夏言,他自己都能把自己玩死。」
「扯远了……」严嵩吁了口气,引回正题,「你爹我能坐上这内阁首辅,其根本,与张孚敬丶夏言一般无二,都是媚上,可你之计策……却是不然啊。」
严世蕃却道:「重点不在媚上,重点在拉低下限。」
闻言,严嵩眉头皱起。
虽说只有父子二人,可儿子这话,着实难听了点儿。
「具体说说你的计策。」
「刚儿子已经说了,让那些刺头部落乱起来。」严世蕃道,「收回草原是李青的主张,李青又标榜自己为国为民……」
「李青跟夏言不同!」严嵩摇头道,「夏言是既做婊子,又立牌坊,李青却是言行一致。」
顿了顿,「再者,就算一切如你所设想,也一样影响不了李青,这个人……无敌啊。」
严嵩一脸怜悯的看着儿子,「你根本不知道李青的能量有多大。」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严嵩断然道,「群臣舆论影响不到他,皇帝权势压不住他,这样的人,没有弱点!」
「有!」
「什麽?」
「良心!」
严世蕃道,「就因为他是好人,有良心,这一招才管用。」
严嵩头一次对儿子的话,露出疑惑之色。
「说来听听。」
「爹你说的那些我都清楚,我也没想过用群臣舆论,亦或帝王权势去对付他。」严世蕃阴恻恻道,「我的意思是……用他的良心去攻击他。」
「诛心?」严嵩眼睛一亮。
「不错!」
严世蕃颔首,「爹你也说过,朝廷收归草原,没可能一帆风顺,肯定会打起来,这都不用我们干预,我们要做的是,扩大战争规模,用事实证明李青错了。」
严嵩意动,可也有些惶恐。
「这要是让李青得悉,你我父子……可就难说了。」
「乾柴烈火是事实,咱们只需做一个火星……不,准确说,咱们只需促成火星形成即可。」严世蕃道,「我相信,对爹你来说,这根本不是难题。」
严嵩沉吟半晌,缓缓点头,严肃道:
「此事,你知我知。」
「这个道理儿子岂能不明白?」
严嵩长长舒了口气,轻轻道,「不过这一来,军费开支……」
「军费开支庞大,也跟李青脱不开关系,谁让他主张推行募兵制的?」严世蕃嘿嘿笑道,「事情闹得越大,李青越是良心难安……甚至会否定自己百馀年来的所作所为,继而彻底心灰意冷,从此不再插手政务。」
对儿子的说法,严嵩持肯定态度,可对这麽做的后果……惶恐大过欣喜。
可以预见的是,但凡让李青知道,父子二人多半要脑袋搬家。
严世蕃看出他的顾虑,劝道:「爹,想李青走的可不止你一个,满朝公卿,包括皇上,对李青的指手画脚都可谓是深恶痛绝,咱们只需提供一个引子,大势便可促成。」
「爹,你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
「别说了!」严嵩打断儿子,一脸狰狞的说道,「今儿你什麽也没说过,记住了!」
严世蕃呆了呆,继而明悟,坏笑着点头:「儿子都明白,这话只会烂在肚子里,今生不再提及。」
严嵩呼了口气,挥了挥手。
「儿子告退。」
~
徐府书房。
张居正如实将遇到李青的经过,整个复述给了徐阶。
徐阶听罢,计上心头。
「叔大,这可是一段善缘,你当好好把握才是。」徐阶一副栽培学生的口吻,「李青的事迹你都清楚了,你当明白他的能量之大,若把握得当,你之前途不可限量啊。」
张居正当然清楚。
「可是徐师,李……永青侯分明已经忘了啊。」
徐阶含笑道:「贵人忘事乃是常情,可若因此就放弃,就是暴殄天物了。」
张居正挠了挠头,「请徐师明言。」
「李青忘了,你可以帮他回忆啊。」徐阶说道,「比如当初猜字谜获得的礼品。」
张居正愣了下,陷入沉思……
「你也忘了?这不要紧,反正他也记不起来了,凭感觉随便买几样,去登门拜访表达一下心意便好。」徐阶微笑说。
「学生倒是没忘,只是东西不在身边……」张居正沉吟道,「徐师,这真管用?」
「管用!」
徐阶笑呵呵道,「你可知整个京师,李青对谁最是友好?」
「自然是皇上。」
「不,你错了。」徐阶摇头道,「是黄锦!」
「司礼监掌印?」张居正吃惊。
实没想到其貌不扬的黄大胖子,竟有这般能耐。
「黄锦比皇上还……?」
「不错!」徐阶颔首,嘱咐道,「李青这个人狂妄霸道,不过也有柔软的一面,打感情牌最是有效。」
张居正狐疑道:「既如此,那为何……?」
徐阶明白话中意思,不由苦闷:「我们这些大员虽都明白,可他对我们的坏印象已根深蒂固,如此,只会热脸贴冷屁股。」
「可……」张居正苦笑,「我和他只是一面之缘啊。」
「总归要好过我们太多。」徐阶鼓励道,「尝试一下又没什麽损失,若是成了,好处可太大了。」
「只怕……」
「哎?」徐阶有些不悦,「庙堂之上的凶险又少了?如若这点尝试都不敢,能有多大出息!?」
张居正纠结片刻,一咬牙道:「好,学生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