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试考四书文一道,论题一道,诗一首,最後还要默写一二百字的官修典籍。
覆试的难度跟正场差不多。
沈舟坐的还是堂号。
进来时,他便留意到了。
他们这些被提坐堂号的府试前二十,在正试中的通过率还挺高。
除去真的没来参加院试的冯川,十九人里,有十一人通过了正试。
此时的堂号比起正场那会,要冷清不少。
沈舟扫过去时,一眼便看到了柳承书。
柳承书正掩嘴低声咳着。
不过脸色比起之前,看起来要好一些。
沈舟把考篮里的东西拿出来,然後跟正场那会一样,安静地等着发题。
随着封闭考场的号炮响起,没一会,考题也出来了。
覆试的考题不分县,沈舟看了眼牌子上面写着的四个字,思考了一瞬,才把考题抄到草稿纸上。
【天下鲜矣】,看着草稿纸上的考题,沈舟陷入沉思。
做题的第一步,首先便是要找到考题的出处。
知道出处,才能更加了解题目的意思。
【天下鲜矣】,鲜,非常少的意思。
天下少有的,何为天下少有?
光看题目,不了解出处,解题范围尤为广泛。
一招不慎,就会理解错题目所要表达出来的正确意思。
沈舟并没有着急落笔,而是在想出处。
他的记性算是不错的,但对於这一道题,他还是花了些时间去想。
好在,不到一炷香,沈舟便有了眉目。
【天下鲜矣】,出自《大学》里的【故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
意思是,因此,很少有人能喜爱某人又看到那人的缺点,厌恶某人又看到那人的优点。
因此,因的便是前面的【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
之所以说管理好家庭和家族要先修养自身,是因为人们对於自己亲爱的人会有偏爱。
对於自己厌恶的人会有偏恨;对於自己敬畏的人会有偏向;对於自己同情的人会有偏心;对於自己轻视的人会有偏见。
【故谚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
所以有谚语说:“人都不知道自己孩子的坏,都不满足自己庄稼的好。”
这些通通是为了说明,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
修养自身,才能管理好家庭和家族。
沈舟写得头也没抬。
知道出处之後,这一道题对於他而言,就尤为简单了。
想题想了不少时间,但是做题做得很快。
沈舟终是在第二道题发下来的时候,把第一道题做完了。
第二道题是经题,亦是四个字。
【礼者何也】,这是谈论礼的题目。
题目很直白,礼是什麽?
出处是《礼记》,题目看似简单,其实并不简单。
沈舟并没有下笔,而是把毛笔搁置在砚台边上。
这道题,要解答起来,就得知道出处的整篇文章。
因为,整篇文里就是在论礼。
字数太多,沈舟不可能把整篇文章都抄写到草稿纸上。
只能默背两遍,随後拿笔,记下关键内容。
【敬而不中礼,谓之野;恭而不中礼,谓之给;勇而不中礼,谓之逆。】
表示敬意却不合乎礼的要求,那叫粗野;虽然外表恭顺却不合乎礼的要求,那叫花言巧语;虽然勇敢却不合乎礼的要求,那叫乱来。
【礼乎礼!夫礼所以制中也。】
只有礼,礼就是用来掌握火候使人做到恰到好处的。
【礼者何也?即事之治也。】
礼是什麽?礼就是做事的办法。
【礼也者,理也】,所谓礼,就是道理。
出处的文中从个人修养丶家庭关系丶社会治理以及国家安定等几个方面,来说明礼是什麽,以及礼的重要性。
能记住全文,这道题自然不难解。
但若是记不住全文,便有些难了。
沈舟先是在脑中思考自己要写的东西,直到大概的文章轮廓出来,才开始下笔。
正场考的是应变和分析能力,覆试倒是考起背诵和总结能力来了。
简单吃过中饭,沈舟便把试帖诗也给做了。
然後开始誊写。
最後在答卷上,默写出官修典籍指定的一二百字内容,等到交卷的信号传来时,他检查了一遍,揭下浮票,便直接交了卷。
最後一场考完,沈舟倒觉轻松。
这会就算在院子里待了不长的时间,他也没觉得身子有任何不适。
这比起正场那会哪哪都不舒服来说,简单像是换了个人,心情好得很。
就算嘴唇起皮,腰也酸,他也觉得没什麽。
考完试的心情,只有考过试的人才知道。
沈舟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看天天蓝,看云云白。
看棵野草都觉眉清目秀,婀娜多姿的。
这会,沈舟正等着人数凑齐,便看到柳承书也出来了。
不过柳承书并未走到他这边,而是笑着点了点头,便去了一个无人的角落站着。
他的咳嗽声被压抑着传了过来,沈舟转头看着,发觉柳承书的脸色红润,其实并不是气血好的缘故。
沈舟心里有股不好的念头。
他看了眼周围把守监督的士兵,慢慢往後退去,来到了柳承书身旁。
他直接伸手触碰柳承书的额头,之前的想法得到了验证。
“承书兄,你还好吧?”
柳承书觉得自己还好,就是浑身提不起劲,身子忽冷忽热的。
他觉得自己是回答了沈舟的问题,道了声还好,并且还让沈舟离自己远点。
可在沈舟听来,柳承书的声音?细若蚊蚋,只能看到嘴唇微微在动,凑近也只隐约听到一两个词。
沈舟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手掌再次伸向柳承书的额头。
由於在角落里,注意到柳承书异常的,也只是靠近角落的两三人罢了。
之前几人听到柳承书的咳嗽声便下意识远离了。
刚刚沈舟慢慢退过来时,还好奇地看着。
这会见沈舟又是摸额头,又是脸色难看的,也知道这咳嗽的人情况不对了。
都是读书人,虽然在触及自身利益的情况下,下意识远离是真的,但关心也是真的。
有人看了眼柳承书的脸色,再一看周围的人数,小声道:“还差六人,你要不去找学政说说,让学政提前开门,我帮你看着他。”
沈舟看了眼脸色通红的柳承书,点了点头。
“那麻烦你了,我这就过去。”
沈舟知道他们怕被传染上风寒,便把身子已然发软,脚步站得不稳的柳承书扶到檐下坐着。
“承书兄,你别睡过去,我去找学政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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