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半截诗。
【幽巷惊风起,青衿恐烛熄。】
沈舟看清纸上写的字,心里了然。
任知府这是在描写考场的情景,也可以说是学子夜间在勤学苦读。
这是要让他对下面的两句。
沈舟沉思一瞬,便抬头看向任光霁,拱手温声道:“多谢任知府赏诗,那泽玉便献丑了。”
任光霁摸着胡子笑了笑,示意沈舟接着往下说。
沈舟点头,目光在箱子上的文字扫了下,清朗的声音便在大堂中响起。
“幽巷惊风起,青衿恐烛熄,墨笔乾坤定,一纸万人知。”
“好!补得好!”
任光霁不由赞叹出声,面露欣赏之意。
柳承书默念了一遍沈舟刚补上去的两句诗,平静的眼眸里起了丝波澜。
一纸万人知......
所说的,可不只是现今的府试,还有院试,乡试,会试,甚至是殿试。
这可是多少学子心中所盼望的事。
柳承书也不禁被沈舟这两句诗给弄得热血沸腾起来。
周围几人也是,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好好看书温习,争取考得更好的名次。
沈舟说完,其实也是提着一口气,担心任知府不满意。
好在,没出什麽岔子。
他道谢之後,便按照任知府的指示坐了下来。
任光霁并非是有意刁难,但也是想看看在座这几个学子的应变能力和反应。
要想走得远,光是学识好还不够。
还得会观察,会及时做出反应。
如果是那种只会死读书,只会死记硬背的,就算考上了,那也走不远,甚至只会在一个位置上蹉跎半生。
最後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
任光霁的目光在沈舟脸上徘徊,心里对於这个府案首也是有了些了然。
是个聪明的。
想到这,他开口让衙役把箱子给沈舟。
沈舟连忙道谢,接着伸手接下箱子。
箱子不算重,但也不是很轻那种。
估摸着有个三斤上下。
现在并不是打开查看的时候,沈舟再次道谢,便坐了下来。
任光霁笑了笑,视线从沈舟身上看向本次府试的第二名。
柳承书等人的箱子上,并不全是半截诗。
有的是对子,有的是考经书里的内容。
而柳承书的箱子上面,便是考了个墨义。
解释经书的意思,说出自己的理解。
难度不大,对於柳承书而言,自然不是什麽难题。
然而,就在众人觉得大家都会顺顺利利通过这一关,给任知府留下一个好印象,就此离去时。
第十名的冯川便出了意外。
当冯川一脸苍白,嘴唇微颤地念出纸上的考题时,沈舟便皱起了眉头。
那纸上考的,是要冯川当场作赋。
圈定范围,让考生借景抒情,与第二场考的赋题要求一样。
在沈舟等人看来,不过是当场作赋罢了,虽然要思考的时间长了些,但也不是做不出来。
可冯川的反应却实在让人不解。
读完纸上的题目没多久,他便满头大汗,如临大敌一般。
沈舟不由看向柳承书等人。
其馀人也是一脸疑惑,不明白冯川为何会这般害怕。
身子竟都开始抖了起来。
沈舟垂眸,馀光快速瞄了一眼任知府的神色。
不过一眼,沈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任知府的眼神带着凉意,但嘴边却又带着淡淡的笑意。
似乎,对於冯川的反应并不意外,甚至,还在其意料之中。
考赋......
沈舟想到了先前的事。
他原本还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竟还未过去。
柳承书几人也想到了这一点,彼此看了眼,神色隐隐带上了些担忧。
但这担忧并不是担忧冯川的前程,而是担心还要再考一次。
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会。
毕竟有不少考生,已经离开府城回家了。
总也不能把人再召回来考一次吧?
冯川根本不敢看上面一眼,紧咬牙关,吞吞吐吐,根据要求,做了一首秋赋出来。
在场众人都听得出来,这赋水平真的不高,勉勉强强也算通过了。
若是其他考生,倒也就罢了。
可冯川可是府试前十,做出的赋竟是跟初学者一般。
这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在第二场考试里面做了什麽手脚。
有人已经不安起来。
生怕又是一场大波动。
然後波及到自己。
沈舟垂下眼,看着放在腿上的箱子,怎麽也想不明白,任知府选择在这时候做这事的目的是什麽。
难不成,是为了告诫他们?
冯川满头大汗地坐了下来。
任光霁端起一旁的茶碗,视线并未看向底下任何一人,而是看向挥发着热气的碗口。
他慢悠悠地轻啜一口,任凭着大厅沉寂下去。
沈舟自知自己什麽事都没做,清白得不能再清白了。
自然不会产生任何负面情绪。
这会神色还是那般平静,心湖亦是如此。
柳承书看了眼沈舟,见他面容平静,甚至手指还有闲心地在箱子边角处来回滑动摩擦,原本还犯愁的心顿时平静下来。
有几人扫了一圈,得知沈舟等人的态度之後,看了眼冯川,便也低下头,沉默不语。
任光霁终於在一片寂静中开了口。
“本官一会还有事要忙,今日便就到此。”
茶碗在茶几上轻微磕碰出声,冯川心肝一颤,连忙跟着众人起身拱手道别。
任光霁视线在众人身上独自停留了一瞬,随即勉励了几句沈舟等人,便让衙役把他们送出去。
众人慢慢走出府衙,沈舟隐隐听到有人松了一口气。
柳承书也是松了口气,他正想找沈舟说两句,便听到衙役开口让冯川留步,说是知府有事找他。
冯川一脸惊恐地跟着衙役回了府衙,离去时,他的目光盯着沈舟,似乎是在期盼沈舟能帮忙说些什麽。
见沈舟只回望,不说话,他又把目光放在柳承书等人身上。
有人移开视线,有人连忙告辞,快速走了,生怕沾染上什麽不好的东西。
冯川的身影消失后,剩下的几人互相看了眼。
眼神里带着些欲言又止的东西,沈舟扫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啥也没问。
他看向柳承书。
“承书兄,一起走吧。”
“好。”
两人跟另外几人道了别,便转身走了。
由於还在府衙门前,那几人也不敢说什麽。
看了眼沈舟和柳承书离去的身影,几人十分默契的,对於今日发生的事,不向另外不知情的人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