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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彻小梅春 24、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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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韫枝 分类: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25-04-30 00:43:02 来源:源1

月色氤氲。

半晌间,李彻看着掌心断成两截的笔,忽然感到十分烦躁。

心烦意乱。

情绪不知自何时而来,待发觉时,已然与夜色一道汹涌澎湃。窗外雨声泠泠,窗台上扑通通落着雨滴,李彻抬起头,望了眼阴沉的天色。

余光却止不住,朝某一处方向望去。

雨势愈演愈烈,冷风簌簌,将原本安静的庭院吹打得愈发聒噪。李彻皱着眉,忽然将手中奏折扔至一边,“啪嗒”一声响,使门外之人脚步一顿。

他抬眸,只见转角之处,一抹亮色衣角被风吹得飘摇。

鹅黄色的宫衣。

李彻下意识放眼望去,却见片刻之后,战战兢兢走入的,是另一名模样陌生的宫女。

“奴婢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他方一拧紧眉头,自殿门外又闪进来一个人。

德福肩上淋了些雨,笑呵呵同皇帝道:“这些天见您身旁没个人伺候着,奴才便自作主张,同春霖姑姑那头又调了名散役过来。这丫头聪明机灵,手脚也很是勤快,奴才想着将她先调至御前,点点灯磨磨砚……………”

说着说着,德福公公的声音小了下去。

只因他见着,陛下眼中明显闪过一丝不悦。

吓得德福赶忙招招手,示意那丫头先下去。

大太监回到御前,恶心将银?点燃。

“陛下,张太医方才来过了,说今夜用膳时,又去纤华轩把了一次脉,如今卫姑娘已经可以下床了。只是姑娘她身子骨弱,眼下又历经这么一遭,还需好生休养。”

灯色烟?开,昏黄的光影破开雨雾,落在桌前那一沓奏折之上。

德福一面为他研墨,一面观察着皇帝面色。

他小心翼翼,试探道:“陛下,您为何不直接告诉卫姑娘,您给她喂的并不是什么避子汤………………”

李彻地放下第二支狼毫。

见状,德福赶忙于御前跪下来,而后慌乱扇起自己巴掌:“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聒噪。

一个眼色甩去,德福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一时之间,偌大的金銮殿陷入一片沉寂,只余下雨声淅沥,自宫檐上飞落。

雨一连下了许多天。

起初还是小雨,而后又演变作漫漫飞雪。天气一日日转凉,毫无春归的回暖之势。

李彻心头烦闷得紧。

终于,在一个阴雨夜,他兀自一人撑着伞,缓步朝御花园走去。

他未唤下人跟着。

雨丝穿风而过,扑打在他明黄色的氅衣之上,男人找了找大氅,脚下却不自觉地朝另一处宫殿的方向而去。

待反应过来时,刻着“纤华轩”的宫匾已然映入眼帘。

李彻脚步顿住。

他微微找眉。

又一道瑟瑟冷风,男人猛然回神。

他怎么来到了这里?

眼前宫门紧闭着,朱红色的漆门,其上雨水淋漓

遥遥望去,竟像是落了两行清泪。

李彻攥紧了手中玉扳指。

宫门处燃着两盏宫灯,将漆黑的雨夜破开,昏暗的灯火与月色交织着,映入他那一双些许凌冽的凤眸。

他在做什么?

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应该恨她的,不是吗?

当年那一杯毒酒,险些要了他的命去,如若不是心腹自尸骨海中将他背出来,再为他放血驱毒、求觅良药………………

他早已命丧黄泉。

他恨卫嫱。

这三年来,每一日,每一刻,李彻无不是在痛恨中度过。

也唯有这一份恨意支撑他活下去,让他拖着这副躯壳,自西疆起兵,攻打入皇城。

三年来,他幻想最多的时刻便是自己带兵攻入卫府,一雪当年之恨。而今他成功了,他是皇帝,是万人之上的真龙天子。

他是整个大宣的王。

这些都是她应得的,难道不是吗?

坐在那高高的皇位上,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要是自己想要的,无论是什么,他都能够得到。

无论是物什,或是人。

她终会乖巧地回到自己身边。

李彻想起前夜自己做的那场梦。

梦中梨花簌簌,他工整写下请婚书,欢天喜地地呈至父皇龙椅前。原本和蔼的父皇忽然面色大变,对方斥责他道:堂堂一国储君,怎可耽于儿女情长!

父皇要他迎娶萧家女。

那时的他是怎么说的?

李彻想起来了。

年少的皇子一下闹了脾气,长跪在父皇书房前,直道??儿臣此生非卫家阿嫱不娶。

非她不娶。

是啊。

他此生此世,注定是要与她纠缠不清的。

李彻唇角轻轻勾起。

无论爱,无论恨。

他们二人注定纠缠,注定难舍难分。

阴雨连绵着,自骨伞伞面上滑落。

滴在他氅衣之角,令男人尔回神。

面前这一扇大门紧掩着,透过这扇宫门,不禁令李彻回想起前些天??便就是在纤华轩内,她那个名义上的哥哥不顾死活地顶撞他。

对方曾唤着她小妹,喂给她两颗酥糖。

而后又用右手,亲昵地抚过她的发顶。

他忍他们很久了。

自从小产后,卫嫱一直闷闷不乐。她时常会做噩梦,梦见一个血淋淋的小孩哭着喊她娘亲,她哭喊着醒来,转身看见月息那双满带着关怀的眼。

为了照顾她,月息索性也搬入寝殿,与她同睡这一张床上。

不光是月息,兄长也使劲浑身解数,努力逗弄她开心。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连绵了好几日,竟又簌簌下起雪来。她刚被月息包成了个肉团,忽尔听见庭院内的一道呼唤,清润的一声“小妹”,是兄长的声音。

卫嫱坐在窗边,推窗朝庭院中望去。

天色稍霁,院内一片银白,兄长裹着厚厚的大氅,站在素白的天地间,正笑眯眯地朝着她招手。

“小妹,这里。”

卫嫱看见??兄长的脚边,竟堆了两只圆头圆脑的小雪人!

一个扎着小辫,另一个脑袋则是光溜溜的,两只雪人依偎在一起,看上去娇憨可爱,又亲密无间。

卫嫱知晓,兄长堆的是他们二人。

微风拂过,秃枝上吹落簌簌白雪,坠在兄长衣肩处。

男人面上笑意清浅,宛若一道和煦的春风,令卫嫱唇角也不禁微勾起来。

瞧着那两个雪人,一时间,卫嫱心中也生了玩心。

可她的身子尚未恢复,还不能碰雪。

见状,兄长便道:“小妹想要堆什么,兄长替你堆。”

少女沉吟片刻,忽尔道:“我想堆一个小宝宝。”

一个粉雕玉琢,玲珑可爱的小宝宝。

话刚说出口,心头忽尔涌上一阵哀伤。月息也走过来,坐至她身侧,牵住了她的手。

兄长不假思索地蹲下身,于地上好一阵忙活。

院内雨雪虽已停歇,可庭风仍透着刺骨的凉。卫嫱看见,不过少时间,兄长两手已被冻得通红。他将衣袖朝上提了提,专心捏起小雪人的五官来。

隔着一扇窗,她提醒道:

“错了。”

“兄长,错了。”

哎,不是这样的。

兄长却恍若未闻般,继续埋首堆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站起身,一句“好了”,卫嫱与江月息循声望去。

后者惊叹:“阿嫱,卫公子这是又堆了个你出来呀!”

只见于兄长手下,方堆出一个快到他膝盖的雪人。那雪人梳着双环髻,发髻上一根梨花钗。

一俨然是她的模样!

卫嫱愣了愣。

下一瞬,又有暖流自心底涌出,快要冲至眼眶。

原来在哥哥心里,她才一直是那个长不大的,粉雕玉琢的小宝宝。

兄长又堆了许多小雪人。

有她,有兄长,有阿爹,有青桃,还有月息。

以及从前府邸内那一个个掌事、官家......都被他堆得惟妙惟肖。

他们手拉着手围成一个环,将“小阿嫱”环绕起来。

看着满院子的雪人,不自觉间,少女终于轻笑出声。

这是自她小产后,月息头一次在阿嫱脸上看到这般开怀的笑容。

江月息也不由得跟着她笑了。

少女笑声清脆,如银铃儿一般,飘过落满素雪的庭院,穿过那一堵高高的宫墙。

纤华轩外,一驾龙辇缓缓停落。

辇车方停至宫门口,德福便听见自院内传来的笑语欢声。

是卫姑娘的笑声。

还有芙蓉公子的声音,夹杂着几句轻柔的“小妹”,与寒风一道,扑面而至。

闻声,德福脚下不由得微微一滞,他短促地吸了一口气,提心吊胆地望向辇车上的皇帝。

李彻一身龙袍,稳坐龙辇之上,听见院中声音,原是闭目养神的他缓缓睁开双眼。

那瞳眸太过于幽深。

德福看不清其中情绪,也不敢胡乱揣测圣意。

高高一声“圣上驾到”,院内的笑语声戛然而止。

李彻迈下龙辇,身后跟着乌泱泱的人群,步履缓缓,逆着光影走了进来。

卫她面色变了变。

她走下榻,随着左右众人向李彻行礼。对方淡淡颔首,紧接着,那目光便落在院子里那一个个玲珑可爱的小雪人之上。

便就在她以为李彻将要发作时,男人忽尔抬手,一名御医登即捧了碗药汤,躬身走了过来。

“卫姑娘。”

对方道,“姑娘体虚,亟需药汤滋补。此乃陛下命老臣以千年人参为引,为姑娘特意熬制的这一碗药膳。”先前这名张御医也天天前来纤华轩,对方每次端着这一碗药膳,都被卫与卫颂冷脸打了回去。

这一次。

李彻站在一侧,神色淡然地瞧着她。

大有逼迫她服下这一碗“良药”之势。

看见那一碗药汤,卫嫱下意识退缩。她一下想起从前在金銮殿被灌下的一碗碗避子汤,那般烫,那般苦……………

腹中有什么隐隐翻涌,几乎要让她作呕。

兄长看了她一眼,行至张御医身前。

他瞟了瞟对方手中汤药,冷静道:“吾家小妹体质特殊,这碗汤药,且容微臣先眼。”

“怎么,卫公子这是觉得朕会害她?”

不冷不热的一声。

在兄长话音方落时,李彻目光微冷,乜斜过来。

他审视着卫颂。

那一双凤眸冷彻,闪烁着几许寒光,又带着一种无声的、独属于上位者的压迫。

让人只瞧一眼,登即心生畏缩,噤若寒蝉。

卫颂神色淡淡。

男人拱了拱手,浅道一句微臣不敢,在兄长欲再度出声时,一直缄默不言的少女忽然走上前。

她微垂着眼帘,自张御医手中接过药汤。

下一刻,于众目睽睽之下,卫嫱将其一饮而尽。

干净,果断。

不容任何人阻拦。

兄长震惊地望向她。

震惊之余,卫颂眼底浮现出心疼之色。

??她喝得太过熟练。

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同样的动作像是发生了千百次。他不知小妹是如何喝下那一碗碗苦涩的汤药,他只记得,从前在卫家,他的妹妹最怕苦,也最怕疼。

一整碗汤药喝罢,卫嫱用帕拭了拭唇角。张御医愣愣地接过那空碗,迎着皇帝的目光,少女又行了个大礼。

她的声音清冷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只叫人觉得乖顺。

乖顺之余,又甚是死气沉沉。

“奴婢跪谢圣上。”

卫嫱忍着恶心。

这些天,她逐渐明白了一个理??依自己的力量,定然是斗不过李彻的,既如此,那她索性便顺从着他来。他让自己喝药,那她便乖乖喝了,无论是补药、避子汤,甚至是毒酒......反正只要是对方一个心思,哪怕她再怎么抗拒,也会有一双手

撬开她紧咬的牙关。

捏着她的喉咙,逼迫她,吞咽下去。

不能反抗,不能哭。

既然躲不过,那就平静接受。

反正结局总归是一样的,不是么?

李彻眉心轻蹙起,他眼睁睁看着??那碗中的药膳被喝得精光。这是卫嫱头一次喝得这般爽快,少女眸光淡淡,似有什么自她眼底缓缓消逝。

天光黯淡,冷风破开云层。

他眼中情绪变了变,抬手命张御医退下。

恭敬一声“是”,是旁人对他的不敢造次。

李彻环顾了下四周。

目光再落至少女身上时,身侧兄长上前半步,将她身形稍稍挡住。

出人意外的是,李彻并未恼怒,他指着满院的雪人,反而笑着道:

“阿嫱,哪个是朕?”

秃枝上的碎雪轻扫过男子衣衫,他走至一个雪人前,抬头问卫嫱:“是这个么?”

少女只沉默,并不答。

“或是......”

李彻倒也来了兴致,他眯了眯眸,仔细端详了一圈。忽然,男人步履于一只雪人前停下。

那是只方及他膝盖的雪人。

雪人精致,长袍及地,头发工整披散着,怀中还抱了一把古琴。

德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下一刻,他看着皇帝抬起脚,男人神色漠然,毫不留情地将它踩碎。

卫嫱攥紧了手边衣袖。

她手指紧找起,只见李彻转过身,对方唇边噙着笑,同她道:“阿嫱原来喜欢玩雪。”

他弯下身。

“朕陪你玩啊。

碎雪攒成一团,不过顷刻,一只惟妙惟肖的兔子便在他手中成了形。

堆完兔子,李彻又开始堆起小狗、猫咪......最后竟也跟着堆了只小雪人,正站在“雪人卫嫱”的身侧。

一个个雪娃娃,将卫嫱也环绕起来。

取而代之的,是先前兄长所堆的一个个雪人。

她的兄长,她的爹爹,她的挚友,她府邸中的下人.......

满地狼藉,又有什么凭空拔地而起。

将她环绕,将她裹挟。

密不透风。

卫?深吸一口气,竟觉得呼吸都变得有些发难。

看出她愈发苍白的面色,兄长闪身上前,清声而道:

“陛下,眼下到了小妹用药的时间了。”

长风灌过男子衣袍,对方明面上虽为恭敬,可那话语,却像是在口口声声与他说:

一你在打扰我们。

??我家小妹,她并不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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