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你家里给你安排亲事的事儿,什么时候订下的亲?”
陆炳没有什么不好问的,先问当事人,下面的人也会从南京发来消息,两相印照就可以确定真伪了。
魏广德虽然奇怪,但还是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亲事应该是在会试之后殿试之前就定了。
听到这里,陆炳只是摩挲着下巴微微点头。
“陆叔,不把我‘请’到这里来,不会就是关心我的亲事吧。”
魏广德狐疑问道。
“当然不是,只是我听说这事儿,毕竟涉及到当朝国公。”
陆炳很随意的回答道,魏广德亲事已经在九江府传开了,毕竟开始三媒六聘,根本隐瞒不了,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魏广德也没有多想太多,他以为可能是九江府的锦衣卫密探报上来的消息,所以陆炳也就是随口一问。
“那陆叔,这抓我来北镇抚司......”
魏广德有提起自己是被他的人抓来的,那架势可不像是请人。
“呵呵,下面人误会了我的意思,想来也是我的不是。”
陆炳还算光明磊落,想到自己只告诉亲随隐秘的请人,好像以前奉旨办差拿人也是这么吩咐的,想来手下人会意错了,自然不会把锅扣到自己手下那里,大方的顶了这口锅。
其实就是他说了是自己的问题,魏广德又能如何,还不是只能忍气吞声,上位者和下位者就是这样。
“说正事,你那宅子多少银子买的?”
忽然,陆炳开口问道。
魏广德眨眨眼,瞬间回过神来,不会是嘉靖皇帝知道自己花大把银子买下宅子,这买宅子的钱是贪污来的吧。
不过很快,魏广德就释然了。
自己当官时间多长?
期间经手过什么银钱吗?
没有,自然有充分的理由解释自己可没有贪污朝廷一钱银子,所以也不慌不忙回答道:“一千五百两银子,真金白银,通过牙行过的手。”
“现银交付?”
陆炳继续追问道。
“是啊,我从九江过来,银子就放马车上,毕竟江西的会票北京也没人认不是。”
魏广德急忙点头,说明银子是从老家带来的。
“在宅子那里交付的?”
“是,交付银子,人家房东才拿出房契,又让牙行帮忙去大兴县衙过户,难道有什么问题?”
那处宅子,魏广德住着还是很满意的,虽然不算大,可是家伙事齐全,在北京内城来说其实也不算贵。
但是现在,被陆炳这个锦衣卫头子连续追问买宅子的事儿,不得不让魏广德猜测这宅子怕是有猫腻在其中。
陆炳闻言点点头,接着微微闭上眼睛思考了一阵子,魏广德在一边有点急了。
要是花一千五百两银子买回来一个有官司的宅子,那自己怎么办?
当初卖宅子的人可说了,主家是致仕回老家的官老爷,所以才会处理京城的宅子。
换句话说,人家拿了银子早就走了。
就算这宅子是那人租来的,那也应该有宅子的正主来找自己才对,怎么会跑到锦衣卫来?
除非那宅子是陆炳的?
魏广德又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不过这会儿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更痛。
他细胳膊细腿的,能扭得过陆炳吗?
答桉肯定是否定的,他干不过人家,然后那一千五百两银子打了水漂。
不行,回去就找牙行,还有南熏坊的总甲等人叫上,要好好说说这事儿,他们可是保人,自己的交易出了问题,他们要负责,一个都别想跑,至少要追回大部分损失才行。
魏广德在心里狠狠的想到。
后世买房子陷阱很多,没想到淳朴的古代人也这样。
“陆叔,可是小侄买的宅子有什么官司?”
魏广德看到陆炳睁开双眼,马上小声的问道。
“有点小麻烦,不过不大,你的宅子都在大兴县衙过档签押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大问题。”
听到陆炳的话,魏广德瞬间精神起来。
陆炳这话的意思很清楚,他买的房子没问题,只是可能卖家那边存在猫腻,他们之间的买房契约还是有效的。
只要不是被骗,血本无归就好。
魏广德在心里想到,先前紧张的心情又重新平复下来。
“那小侄那宅子是怎么回事儿,还要劳动您老大驾?”
魏广德这会儿好奇心有犯了,陪着小心问道。
问出口的时候,他已经有被一口拒绝的心理准备,不过还好,陆炳没有摇头不告诉他。
“你那宅子,以前确实是官员的宅子,不过犯事儿,人现在去了榆林,家产充公,房契交到脏罚库。
前段时间交易,脏罚库账上只写了三百两银子的买房银子,剩下的你该知道了.......”
陆炳似笑非笑的看着魏广德,头微微点着。
“我不会还要赔剩下的银子吧,应该禀明皇上抓硕鼠,连皇上的钱也敢贪墨。”
魏广德自然领会过来,合着那宅子是被宫人低买高卖,玩了一手空手套白狼的把戏,怪不得人家根本不在乎出不出手。
卖不掉,继续挂在脏罚库里就是。
其实当初魏广德也觉得蹊跷,致仕回家的官儿,难道不知道变通,价格低点早点成交早点回家的道理,咬死价格不松口。
现在想想,还真是有问题。
“你觉得这么报上去能有什么结果,还不是叫下面小的顶罪,不顶就直接弄死,报个畏罪自杀就完事儿了。”
陆炳撇撇嘴说道。
心里还是在想,魏广德还是嫩了点,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就有点沉不住气了,担心又被讹一笔银子。
既然这事儿是陆炳在亲自负责,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就算了,怎么着也得逮条大鱼才值得他陆大都督出手不是。
嘉靖皇帝崇尚道教,在修炼一途上的花销自然也是不小,内廷的银子也是捉襟见肘。
这时候要是能给皇帝捉两只硕鼠,搜刮到一批银子,自然龙心大悦。
脏罚库名义上属于户部,但却是内库之一,所得除了供应内廷外,也会有一部分用于各部衙门使用。
明朝在迁都北京大肆营建时,特别是改建皇宫当中,为满足皇家的御用需要,在皇城内和紫禁城外之间建立了各种机构、仓库、作坊等,西什库大街因而得名。
当时建有皇家仓库十座,这十座库的名称是:甲字库、乙字库、丙字库、丁字库、戊字库、承运库、广盈库、广惠库、广积库、赃罚库。
这些仓库存放着各种各样的物资,而这些物资都是从全国各地搜刮而来的。
“甲字库”存放的都是些药材,有乌梅、靛花、黄丹、绿矾、紫草、五倍子等,这些药材是从浙江等省搜刮来的,供皇家专用;
“乙字库”主要存放各种纸张(有奏本纸、栾榜纸、中夹等纸)和各省解送而来的胖袄;
“丙字库”主要存放每年从浙江等省搜刮来的本色丝绵、合罗丝串、五色荒丝和从山东、河南、顺天等府搜刮来的棉花绒,那时候,“内官之冬衣、军士之布花,咸取给于此”;
“丁字库”贮存生漆、桐油、白麻、黄蜡、牛皮、鹿皮、鱼胶、生熟建铁等件,“以备御用监、内官监等处奏准支给;
“戊字库“主要贮藏从河南等省解到的盔甲、弓、箭、刀等武器;
“承运库”主要贮藏浙江、四川、湖广等省出产的黄白生绢,“以备奏讨钦赏夷人,并内官冬衣、乐舞生净衣等项用”;
燃文
“广盈库”主要贮存各色平罗熟绢、杭纱、青细棉布;
“广惠库”主要存放彩织帕、梳拢抿刷、钱贯纱绽之类;
“广积库”主要贮存火药,“凡京营春秋操演,咸取给于此”;
“赃罚库”主要存放收缴犯罪所得赃款赃物和犯官被罚没的财产,包括罚银、纳米等,对地方上的田宅则通过牙行变现折银入库,在京城的赃款赃物则由脏罚库变现折银。
这脏罚库也是内十库中油水最足的库房,毕竟交易非常频繁,只需要稍微动动手脚就能有大笔银钱入账,也难怪会被陆炳盯上。
陆炳的话让魏广德也醒悟,这是准备抓大鱼了。
也是,下面的小鱼小虾能有多少肉,肯定得逮住后面的大鱼才有钱。
前世魏广德没看到过抄家行动,但是影视作品里不少啊,特别是那个韦小宝去抄鳌拜家,抄来抄去最后报上去一个零头,大头都被抄家的人给分了。
每每看到此处,当时魏广德就忍不住口水直流,太过瘾了,快速发家致富的好点子啊。
想想人家陆炳是什么人,嘉靖皇帝身边的红人,发小,还有救命恩人,想来抄完别人的家,自己的家也会丰满起来。
魏广德自觉脑补,陆炳此刻在他眼里就是那个跟着去鳌拜府抄家的韦小宝,其他的狗腿子也不知道谁会扮演索额图。
最气人的还是,没他魏广德的份。
妮玛,做回索额图也好啊。
“那小侄要做些什么?”
魏广德还记得自己此时身在锦衣卫北镇抚司,被陆炳这么弄过来,肯定不会很简单的就放走,肯定也要自己办点事儿。
“这事儿你被声张出去,虽然知道大鱼是谁,可也得准备完全了才出手。”
陆炳注意到魏广德先前瞬间的表情变化,那是男人**时候瞬间出现的脸红脖子粗,虽然他不明白魏广德是怎么了,可还是对他说道。
“你就把买宅子的事儿详细写下来画押,主要就是价钱,你给了对方多少银子。”
陆炳吩咐道,这文书以后就是针对这笔交易涉及贪腐的直接证据,可惜是现银交付,如果是用的会票,到时候把开会票的铺子也给封一下,又有不少油水可捞。
他陆大都督当然不怎么在意这点小钱,可是手底下的人要啊。
那些银子到了他们眼里,那也是一笔不得了的财富。
队伍说好带也好带,说难带也难带,就看你能给他们多少银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说的是一点没错。
光想着靠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就让手下人心甘情愿给你卖命,那是想简单了。
或许一些想要钻营的会愿意跟着你干外,大部分锦衣卫都是有家有口的,他们更多的还是想要从卫里分到更多的银子养家湖口。
陆炳能够顺利接掌锦衣卫,除了宫里皇帝的宠信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能够给手下人弄钱。
在他陆大都督以前,京城街面上收钱的主要是东厂,大头拿走,剩下的才是他们锦衣卫,最后还有些看不上的小钱被顺天府的衙役和兵马司收去。
但是现在不同了,他陆炳掌锦衣卫事以后,大头就从东厂变成了锦衣亲军,东厂原来的利益大部分都吐了出来,差不多就是对调了下。
至于魏广德,想了想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说的,自己正大光明花银子买的宅子,难道还能有什么错,又不偷不抢的。
就在房间里,魏广德在书桉上磨好墨汁,铺开纸张就把买宅子的过程详细写了出来,然后签字画押。
很快,魏广德把写好的东西交给陆炳过目。
陆炳看完后点点头,“可以,今儿就这样吧。”
把文书放回书桉上让他自然风干,这年头写的东西可不能写完就折好,会把字弄花,得等墨汁干了才行。
“那陆叔,那条大鱼到底是谁?”
魏广德还是没有按捺住好奇心,直接问了出来。
陆炳只是看了他一眼,也有心考验下魏广德到底可不可靠,能不能办大事儿。
虽然他也不敢把魏广德招到自己麾下,也就是遇到麻烦的时候让他出手帮忙缓和缓和,可最起码人得可靠。
告诉他,看他的小嘴能不能关严实了。
想到这里,陆炳澹澹说道:“你真想知道?”
魏广德没有说话,只是快速点点头。
陆炳,有没有拿小爷当侄子,这下就能看出来了。
魏广德在心里也在呐喊着,在他看来最后陆炳很可能就是逗逗他,绝对不会和他说的,只是没想到陆炳真的就开口了。
“人是司礼监的。”
“啊?”
瞬间,魏广德脑海飞速运转,内廷提督,司礼监掌印是黄锦,和陆炳一样都是从安陆跟着嘉靖皇帝来北京的,两人关系据说还不错,可以排除。
就算真是黄锦,陆炳也绝不会去办这个桉子,自然就不会找自己写笔录。
下一个,魏广德自然就想到了高忠,瞬间脸上阴晴不定。
w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