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悄然降临,人间烟火徐徐。
李景隆的马车,停在了曹国公府的马号。
“公爷,您回来了!”
李景隆还没下车,管家李全儿就已快步迎了过去。
“有事儿?”
李景隆下了车,伸着懒腰,随口问道。
“驸马爷来了!”
李全儿挥手,让周围的小厮下去,几乎是贴着李景隆的耳朵,“还带了两大车的礼物!”
“哪位驸马爷?”李景隆疑问道。
“尚崇宁公主的那位驸马爷!”
“哎....?”
李景隆心中,再次疑惑起来。
“他怎么来了,还带了两大车礼物?”
崇宁公主是老朱的第三个女儿,生母就是一位普通的嫔妃。
但老朱对媳妇可能分了三六九等,可对自已的儿女,那是实打实的好。
崇宁公主性子恬静,老朱就没选择在淮西武人勋贵当中给她挑夫婿。
所选的驸马都尉牛城,出身于四品文官之家。
据说之所以选中这人,是因为牛家乃是书香门第,家风甚好。牛城其人,也是憨厚踏实。
老朱就盼着这小两口,能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这俩人就在今年,洪武十七年,年初的时候成的亲。
按照辈分,崇宁公主是李景隆的三姑,牛城就是他的三姑父。可实际上,他们两家走动的并不多,顶多算是熟人而已。
李文忠病逝的时候,牛城也亲自上门吊唁过,还留了五百两银子的奠仪。
这份奠仪,中规中矩不多不少!
“公爷!”
这时,管家李全又小声道,“人还在前厅呢!”说着,顿了顿,“等了您俩时辰了!”
“嘶....说什么事没有?”李景隆皱眉问道。
“没说!”李全摇头,“人家是驸马爷,小的也不敢多问,就是好茶好点心的伺候着!”
李景隆心中暗道,“看来,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呀!”
~~
曹国公前厅,灯火通明。
李景隆顺着游廊,迈步进院。就见厅堂之中,一名比他略长几岁,面容俊秀满是书卷气的年轻人,一丝不苟的端坐着。
这人,便是驸马都尉牛城。
“驸马爷,您怎么来了?”
李景隆人未到,声先至。
边走边笑,待迈步进厅的时候,已是微微躬身。
牛城不敢托大,忙起身扶住李景隆的手臂,“曹国公,咱们都是自家亲戚,就别这么客气了!”
“等久了吧?”
李景隆笑笑,在主位上坐下,对牛城道,“要是知道您来,我早该回来的!”
“知道你今天一直陪着太子爷!”
牛城笑着开口,“要说这皇亲国戚当中,也就你,最得太子爷的看重!”
他说话的时候,李景隆一直观察着他的神色。
李景隆发现,这位驸马爷的眼中,藏着深深的忧色。
再听牛城说的话,李景隆也忽然觉察到,这位驸马爷的情商,好似不是很高!
没错,他李景隆现在是朱标面前第一大红人不假。
可你牛城说话时把所有的皇亲国戚都带上了,这看似是在捧李景隆,其实言语之间是把其他皇亲国戚给踩了。
而且,你也等于是在说,那么多皇亲国戚,太子就得意李景隆一人儿!
偏心!
“今日您来...”
李景隆笑笑,主动开口,“有事儿?”
“这个....”
牛城搓搓手,面上有些尴尬,“是我有些冒昧了!但是,事出匆忙,也实在是没办法只能突然的登门拜访.....”
李景隆没接口,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等待下文。
牛城见李景隆没接话,面上一红,笑容有些讪讪的,“那个...那个...是这么回事!”
说着,他看看李景隆,犹豫片刻。
“曹国公!”
“您说!”
牛城顿了顿,张口道,“我听人说淮安守备,徐州总兵,是曹国公你家里的故交,都曾是老公爷手下的战将!”
闻言,李景隆脑筋动动,笑道,“您听谁说的?”
蓦的,牛城又是面上一红,“就是听别人说的,呵呵!”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李景隆,“我还听说,这两名武官,无论年节都差人来京师,给府上送特产!”
闻听此言,李景隆给牛城又总结了一条定语,“这人有点不知道进退,听不出好赖话!”
他方才问牛城,你听谁说的?
那意思就是,他李景隆不清楚那两名武官和他父亲李文忠的关系。
可牛城这边却依旧不依不饶的,非要点明了那两个武将和曹国公一系,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
“嘶!”
李景隆沉吟片刻,笑道,“好像还真是!哎,您是不知道,家里这些人情往来,都是我母亲在做主!”
“这小子还真是油滑,就是不问我到底什么事儿?”
牛城也是有几分城府的人,李景隆虽然面上笑呵呵的,但言谈之间避重就轻,就是不肯追问他到底什么事!
索性,他就直接开口道,“是这么回事!”
说着,他压低声音,身子微微前探,“我家中有些生意,往来于中都,徐州,淮安之间.....”
“其实也不全是我的生意,是家里其他人挂在我的名下。我牛家不比其他淮西勋贵,家底薄....”
“我若是不答应他们,倒显得我不近人情了!”
“嗯嗯嗯!”李景隆喝着茶,点头算是应和。
“其实其他驸马家中,也都这么干!家都是一大家子人,京城花费又大,人情又多。光靠那点俸禄,实在难以为继!”
牛城又笑笑,“但还是那句话,我牛家不比其他勋贵!我的船在过徐州的时候,被扣了。”
“那跟淮安有什么关系?”李景隆奇道。
牛城叹口气,“船被徐州总兵扣了,我家里的管事,在淮安被淮安守备给扣了!”
“没报你的名儿?”
李景隆放下茶盏,“报您的名号,他们长几个胆子敢扣您的人您的船?”
“不能报....”
牛城苦笑,看了李景隆一眼,尴尬道,“报了的话,伤的是公主的脸面,”
你是不敢报!
李景隆心中讥讽的笑笑,肯定是私下做违禁的生意才被查扣的。
就老朱和小朱那脾气,知道这事不抽死你?
但随即,李景隆心中又暗道,“做这种违禁的买卖,上上下下都要打点好,不是有面子就行了,除非你面子有我这么大!”
“而且,这种买卖绝不是你一个人能做成的!肯定还有其他同伙,出钱出人,你牛驸马出脸面!”
“曹国公!”
牛城又道,“船和人现在都扣着呢,我也找了些关系,事儿暂时还没闹大!现如今,我只能来求求你....帮着疏通.....”
“且慢!”
李景隆竖起手掌来,打断牛城,正色道,“驸马爷,您总得告诉我,您到底做的是什么买卖吧?”
“这....”
牛城再次顿了顿,面有难色,“茶,盐!”
“嘶....”
李景隆真是倒吸一口冷气,心中道,“胆子太大了!”
盐茶,乃是大明朝廷专卖的。
是朝廷重要的赋税来源,你都敢打主意?
不过随即再一想,心中也释然了。
古往今来,凡是朝廷垄断的,最后不都便宜了皇亲国戚了吗?